傷心如何?哭泣如何?哪怕把眼淚流干,對他們東家來說,仍於事無補。
可那種深深的無力感已經快被強烈的屈辱感壓瘋了!
但是,他們是一支紀律極其嚴明的隊伍,沒有東家的命令,別說動一動,就連發兩句牢騷的人,都沒有。
他們五個,是最初的一批夥計,與東家的感情自不比尋常。兩日前,地里的瓜果菜蔬最後一批出園子,這兩日,按照東家的吩咐,把留種收好。
周元成與徐茂生將幾小袋種子從驢車上卸下,悠然一一看過之後,周叔掂進了屋子。
徐茂生搜腸刮肚,笑道:「東家,這種子是經過改良的,來年結的果實一定會更好。」
悠然望着那種稚嫩的卻盡力想要博自己一笑的小臉,還真的噗嗤笑了。
大伙兒坐下之後,悠然對徐茂生道:「不知這些種子,再換個地方,會怎樣。」
東家這是何意?
周元成自動腦補,「東家,您說,您看中了哪裏的田,您說種哪兒,就種哪兒。」
悠然又笑了。
這時,周叔耷拉着腦袋從屋裏走出,看到悠然正笑着和夥計們說話,一陣陣心酸。也不知怎麼,就突然想起與東家第一次見面的場景,一個半人高的竹簍,趴在那小小的瘦瘦的身子上,她走的卻疾步如風。止步說話時,字裏行間,透着莫名的自信與自愛,還有那股子他人少有的堅強。
確實如此,他的東家就是這麼一路子走過來的,可笑的世人,皆以為這都是高武的功勞,都誇讚她東家命好,攤上這樣一個好男人,也不知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每每他聽見這般言論,真想衝上去,不管不顧的先打幾拳、揍幾腳再說。
奶奶的。要說福氣,那是他們高家祖先不知積了多少德,墳頭兒冒了多大青煙,才得他們東家這麼好一個人。一窩瞎了眼沒種的狗東西。得了寶貝卻認作泥,不珍惜卻糟踐。總要遭報應的!
周叔剛才進屋,陳氏拉着他,將東家的決定說了,他半天沒反應過來。
「周叔。你愣什麼?快過來,還有事情要說。」
「噯。」周叔聲音有些哽咽。
看的其他人莫名的後怕,不知又發生了何事。
「這兩天,你把所有的夥計都調動起來,將田裏的秧苗清理乾淨。然後,你和周元成再辛苦一下,趁秋播之前,把田地都賣了。」
「價錢好說,不求掙錢,能收回本錢就成。」
「其實。若不是離上山村比較遠,這些田,我便全給我爹了。」
「……」
「等等,東家。」周元成喘了口氣,「您要賣田?」
不是要買田嗎?周元成再三確認,是的,東家說的是賣,不是買。
除了周叔、周大奮外,其他夥計確實不明所以然。
「對!是賣田。」悠然肯定一下,繼續吩咐。「嗯,大奮,接下來的時間,你趕緊清賬。該催的賬目要催,完後把細目給我看一下,另外,放在錢莊的銀子,開始一筆一筆往外取吧。」
周大奮點頭。
悠然又把腦袋轉向周叔,順便看了周元成一眼。「上回,你們倆給我找的那四個護院,功夫不錯,人品也行。等你倆忙完田地的事情,再去給我找幾個,條件和上次一樣。最好,功夫能再上乘一些。」
周叔點頭。
周元成已經徹底呆了。
徐茂生等人更是別提,不敢想,他們的東家,這是要幹嘛?
「徐茂生,你呆什麼?」悠然鄭重道:「上回你好像提過虎子他二姨夫在平安縣養馬,我沒記錯吧?」
徐茂生猛的一個激靈,「嗯!是!東家!」
「那好,這件事交給你和虎子,我要八匹馬,上好的,最好是汗血。記住,要悄悄的,還要保密,不准透露我的名字。你和虎子一向機靈,這回,再機靈一點兒。」
徐茂生再顧不上胡思亂想別的,連連保證。
悠然又垂頭想了想,補充道:「買回之後,先寄放到平安縣,等我用的時候,再說。」
「嗯!我記住了東家!」
想想暫時沒別的安排,悠然便說散會,之後,不再多停留,與眾夥計道別。
悠然坐着噠噠的馬車走後,小院沉寂片刻,終於忍不住了。
滿頭霧水的張叔、李叔只問了一句,他們的東家,到底要幹什麼?
周元成死死盯住周叔,是啊,他們的東家,這是要幹什麼?
周叔便把悠然要和離的事情說了出來。
然後,滿院皆靜。
誰也沒想到,這回忍不住的人,卻是周元成,他咬牙切齒,將拳頭攥的咯吱咯吱響,怒道:「不行!不能這樣便宜他們!!」
周大奮抬頭睥睨,「那你想怎樣?」
「找個時間,截個路子,狠狠的,打一頓!!!」
眾人都明白周元成要打誰,心裏都被鼓動的蠢蠢欲動。
「都給我老實點兒!!!」周大奮雖坐着,眾人站着,就那,氣勢仍不容忽視,不愧是在沙場的刀尖兒上滾過的。
「毆打五品將軍,虧你想得出來!打一頓如何?打一頓能改變東家的日子嗎?打一頓這一切就能改變過來?別添亂了!!」
「周元成,不服東家命令,胡亂行事,按照規矩,該怎麼罰?」
周元成被周大奮問的一愣,隨後低沉道:「自斷一根手指。」
規矩是他自己定的,豈會忘記。
「你知道便好!大家也都聽好了,還是那句話,沒有東家的吩咐,誰也不能擅自行動!東家的處境已經夠複雜,別添亂!」周大奮掃了眾人一眼。
「你們以為,和離是那麼容易的事兒!東家想帶孩子一起走,可我記得,按照我朝規矩,壓根就沒這一說。」
眾人皆驚,抬頭、瞪眼。
「對,你們想的很對,我們東家,這回遇上麻煩了!」
「所以,你們不要再添亂,先按東家吩咐行事,然後,坐等東家命令。」
到底是讀過書的,比他們這些大字不識的泥腿子明理。
周大奮這番話,就連自己爹都服氣。
周元成憤恨的「嗨」了一聲,垂頭蹲地上,自從跟了東家,從來就沒這麼憋屈過,從來沒有!
悠然之所以走那麼急,實在是因為不忍心再看夥計們憋屈的模樣。
人,真是一種奇怪的動物,一開始,她明明白白認定,那些人是她的夥計,他們之間只存在僱傭關係。可是,誰能料到,處着處着,便處出感情,想不承認都不行。
也不知從哪天起,她把他們當作了父兄幼弟,就像不知哪天起,她真的以為,自己就是高香葉與草香草的娘。
想到兩個娃子,一層濃濃的愁雲再次湧上額頭,自打來到這裏,她第一次發愁,是真愁。
正思慮,馬車突然剎車,悠然身子一晃,差點兒跌倒。
「阿福!」
「東家,您沒事吧?是高大小姐,她突然攔車。」
悠然打開帘子,高水蓮已經到了跟前。(未完待續。)
PS: 個人意見,女主真正憋屈的,是無法帶孩子離開,其他的,她還真沒當作一回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