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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找故事的人第十五章美麗蒼老的世界（二）

我尋找的方向恰好可以到達陳半月家裏，我準備去找她。她和幽靈的關係似乎還不錯，可能知道更多的情況。

那女孩的家離老街並不太遠，很容易就找到了。那是一棟非常老舊的居民樓，比這兒的其他房子都舊，又被叢叢綠樹簇擁着，應該是個潮濕但住起來非常舒服的地方。

陳半月不在家，她的媽媽一邊哄着一個不到一歲的哭鬧小嬰兒，一邊打掃着房間。我問起關於半月的事情，她媽媽皺起眉頭，說道：「她從小就和其他孩子不大一樣，老是能看到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因為這個原因，她在班級里一直是個異類，而且因為老是說這樣的話嚇人，也沒有什麼同學喜歡她。一直以來都非常孤僻。以前，我也不太相信她所說的見到什麼可怕東西這種事情是事實，因為，雖然對鬼神懷着敬畏之心，但說到底，我也不太相信他們真的存在。現在看來，可能真的是我以前太粗心。我的女兒能夠看見很多我們看不見的東西，她非常害怕的時候，我甚至都沒有給她保護和安慰。」

半月媽媽輕輕嘆了一口氣：她有兩個孩子，她必須學會隱藏自己的脆弱。

可以看見另外的東西，而身邊又沒有可以傾訴的人，日子肯定會非常難熬吧。我真是幸運，一直以來都可以看見，而且身邊也儘是和我同類的朋友。可見與不可見之間隔着太遠的距離，我無法說服別人，我看到的世界才是真實的，但因為有人理解，不用說服也行。再說了，我看到的真的就是真實的世界嗎？會不會有人能夠看見聽見更多更多呢？

「我不像鎮上其他人，覺得幽靈四處搗亂的行為很好玩，可能受到以前聽的故事和看電影的影響，總覺得那些東西不太好。不過這個幽靈出現得也非常及時，至少證明半月一直以來都沒有說謊，也給我一個機會彌補作為母親以前的粗心大意。」

「其實我也可以看見幽靈，這也是我們到這個地方來的原因。很想見見半月，想讓她明白，她並不是孤獨的。」

半月的媽媽有些驚訝，便只有一小會兒，然後她笑着說：「這樣的話，你說不定還能成為半月的朋友，我們這個地方，都沒有和她同類的人。你暫時不會離開這兒吧？如果方便的話，可以留個電話，等半月回家我就通知你。」

離開陳半月家之後，一個人穿梭在這個小鎮一條又一條交錯的小巷子與窄窄的街上，感覺自己像一個為轟動全城的命案尋找蛛絲馬跡的大偵探。我必須眼觀六路，耳中八方，鼻子也不能停着。我喜歡這種感覺，上初中時，我喜歡看推理小說，我的偶像是福爾摩斯，幻想着有一天能像福偵探那樣，只看一眼某個人的裝束打扮就能知道關於他的詳細信息。

這個地方還真漂亮，雖然房屋都顯得有些陳舊，沒有高樓大廈，也不會讓人覺得有壓迫感，陽光也能照進每一條巷子裏；街道乾淨整潔，家家戶戶門前屋後都種着花花草草，是一個非常適合安靜生活的地方。太陽慢慢出來了，九月底下過一場大雨，現在天氣已經不那麼炎熱了，有幾位老人搬着椅子，坐在樹下閒聊。

大家討論的重點是今天早晨出現的那塊石頭，人多嘴雜，一路上我發現，整個討論里大家都認為，搬起石頭放在廣場上是幽靈乾的，至於幽靈為什麼要這樣做，又有三種不同的假設：

一，那個幽靈可能是當年故事裏被殺死的那個妖怪的靈魂，雖然他的死和鎮上的居民沒什麼關係，但他畢竟在這兒丟掉了性命，那個巫咒師當時也住在鎮上，所以心懷怨恨的他準備報復大家。這塊石頭只是恐嚇，或者說提醒，就像那些連環命案里的殺手經常會幹的事情一樣。之後還會遇到些什麼，那可就說不清楚了。

二，那個幽靈的身份是當年的那個巫咒師。寫下「放心走」或是搬來大石頭，目的都只是為了提醒大家當年他為大家做的善事。因為巫咒師多半都不會娶妻生子，說不定他是想通過這種方式提醒大家為他上香。

三，幽靈就只是為了搗亂而已，沒有特定目的。

持第三種觀點的人非常非常少，可能所有人潛意識裏都喜歡跌宕起伏的狗血故事，我自己也一樣。

不過，雖然大家提出了很恐怖的設想，但他們完全沒有因此緊張，看來是不準備上香也不準備祈禱。因為到目前為止，幽靈都還沒做出實際上的傷害大家的事情來。大家這樣想我就放心了，老實說，如果因為一塊石頭而引發恐慌，會顯得大家有些盲目。

另外，隨着第一種和第二種假設聽起來越來越像真實事件，所以很快大家的談話里還出現了那個長角妖怪媽媽這樣的角色。據一位上了年紀的老人說，他小時候見過那個女人，她和現在的半月一樣，能夠看見普通人見不到的東西。

毫無疑問，如果她真實存在，也確實生下了妖怪，那長角小怪應該就是妖與人的混血，敢和妖怪在一起，她還真是一個為愛情奮不顧身的女人。呃，也可能是被妖怪強迫的，這樣的例子也數不勝數，我家的故事冊里就有記錄。

奇怪的是，為什麼長角妖怪的父親沒有出現呢？除了生下小妖怪外，好像大家也不知道她更多的事跡。

後來我來到一條小巷子裏，這兒種滿了高大的小葉榕，垂下來的樹須像麵條。很多老人圍坐在樹下，一邊喝茶一邊吹牛，有些人開始爭論起「放心走」這個故事的真實性來。

「我認為這個故事只是一個故事，並沒有真實的事件。」

「那如何解釋出現在大家屋子裏的字跡以及今天早晨出現的那塊石頭？」

「這還不簡單，那幽靈想通過這樣的方式讓我們感到害怕，我敢打賭，他此刻正在某個地方嘲笑我們呢。他想讓我們以為那個故事是真的，你們想想，這幾天來他不是一直在捉弄我們嗎？這不過是新的捉弄手法而已。」

第三種觀點的支持者又增加一個。

「我倒認為這是真的，我老爸親眼所見，對我講過無數次。」禿頂老人瞪大了眼睛，開始講起那個冗長的故事來。

我正凝神聽大家談話，這時，我身後傳來一個女人那可以和高音喇叭媲美的聲音，接着一個圓滾滾的身體衝出來，叫道：「快，他在我家裏！」

「太好了，馬上過來！」

「我買了一副新眼鏡，據說可以讓幽靈顯形，試驗的時候到了！」

「但是慢慢覺得他有些可怕了呀。」

一大群人朝着那個阿姨家門口跑去。看來是幽靈出現了。不過這些人看起來完全不害怕他，倒像是盼望着他出現，連說着幽靈可怕的那個人也沖了進去。我以最快的速度跑到那個阿姨家門前，此時她家院子裏已經有不少人，我沒徵得她的同意就跑了進去。接着大家進了屋，在左邊的臥室門口探頭探腦，小聲說着些什麼。那個阿姨站在最裏面，也非常小聲地說：「就在那兒，剛剛電視機的遙控器飛起來了，然後電視就換台了！啊，這還是幽靈先生第一次到我家裏來呢，好激動！」

那個阿姨捂着自己的胸口，臉紅撲撲的，像是情竇初開的女孩見到了自己的夢中情人。我朝臥室裏面擠，想看清楚裏面的情況。

「你是哪位？」那個阿姨問。

「看熱鬧的人。」

這樣說着，我擠到了房屋主人身邊，一眼就看到一個身材瘦長的幽靈男人仰躺在沙發上，蹺着二郎腿，正看着電視裏放映的動畫片，而且因為動畫片裏的搞笑情節而哈哈哈笑個不停。他的聲音實在太誇張，可惜我身邊的人都聽不見。

過了一會兒，電視節目結束了一集，進了廣告，幽靈先生抓起身邊的遙控器換了個台。我身後的人都發出了驚嘆聲，還有人掏出手機，把那飛起來的遙控器拍下來或是錄下來。幽靈先生朝我們這邊看了一眼，大聲說道：「每天都這樣，到底煩不煩，你們這群笨蛋人類？！電視節目也沒意思，走啦，笨蛋們。」

他從窗戶飄了出去，不過還特意回頭看了我一眼，我想他知道我能看到他。我趕緊擠開身後的人來到院子外，此時幽靈先生已經飄到巷子口，朝左轉彎消失不見。我快步跑起來，轉過彎之後，大街上只有幾輛來來往往的車和一些提着菜回家的人，並不見那半透明、飄在空中的幽靈先生。

「小姐，我可以看一下你的內褲嗎？」

我的身旁傳來了剛剛那幽靈的聲音，轉過身去，我看到旁邊的院牆上飄出了那位幽靈先生。他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一副以言語輕薄女孩的模樣。

「抱歉，你說什麼？」我偏着頭問。這個幽靈在我心中已經沒有任何形象可言了。

「不好意思，我想看一下你的內褲。」

「看你的大頭鬼啊，這是正確的打招呼方式嗎？！」

「我在某部動漫里看到的那個角色，就喜歡說這樣的台詞，感覺還挺酷的。」

「不要把現實世界和二次元的世界混為一談。再說了，我也看過你說的那部動漫，怎麼完全沒感覺出來這名猥瑣的台詞很酷？！這樣的打招呼方式已經過時了！」

「好不容易遇到可以看見我的年輕漂亮女孩，卻是一個比一個凶，真讓人苦惱。」

「如果你正常一點的話，我就不會凶啦！當然，只是可能。」

幽靈聳聳肩，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我覺得我被鄙視了。

「你一路追過來，我還以為是你對我有意思，看來是我想多了。」

「我是對你，不，對你的故事感興趣。沒錯，我是專門衝着你來的。」

「你看起來好像不怎麼喜歡我，那應該就是討厭我了。要收鬼嗎？」

「不要把人的情感簡化為只有喜歡和討厭兩種模式，可以嗎？我不過是想採訪一下你，傾聽你背後的故事。」

「你是談話節目的主持人麼？打聽別人的私隱有什麼意思？」

「我是一個故事記錄人，專門收集各種各樣有意義有趣的故事，讓時光能夠留下些東西來。」

「原來如此，那讓我看一下你的內褲，我就讓你採訪我。」

「想得美！你作為幽靈，要看女性的裙底應該很簡單吧，不用這樣在街上甩流氓啊。」

「我當然喜歡兩廂情願。」

「如果你威脅我以這個條件作為交換，還能叫兩廂情願嗎？」我感覺自己遇到了一個智障幽靈。

「那就算了吧，我對你高尚的目的沒有任何興趣。再見。」

我快步跟上他，問道：「我可以問一下，那塊大石頭不是你搬到廣場上的，對吧？」

幽靈得意一笑，說道：「你覺得呢？」

我感覺不出來，但反正他不會有什麼惡意。

幽靈先生朝着馬路對面的那條巷子飄過去，我當然一路跟着他，用我的三寸不爛之舌說服他，不過他絲毫也不肯買賬，而且很快就越飄越高，越飄越快，我被甩掉了。這時我接到了半月媽媽打來的電話，她已經回家了。

陳半月是一個異常瘦小的女孩，但那雙眼睛卻非常大，非常明亮，看起來可憐兮兮的，所以才會有人覺得她有些神經質吧。她最多不過十歲，頭髮短短的，穿着打扮也像個男孩子。我召集許諾、沈原和艾南尋來到她家裏時，她正哄着自己的小弟弟睡覺。她低垂着臉看着那個臉蛋圓乎乎的小孩子，眼睫毛長長的，非常漂亮。

「聽媽媽說，你們想要打聽韓先生的事？」

「韓先生，就是指那個幽靈嗎？」我問，「剛剛我看到他了，腦子似乎不太正常。你和他熟悉嗎？」

「媽媽還說，你也能看到幽靈？」她終於抬起頭來看着我，兩隻眼睛裏閃爍着異樣的光彩。

我、許諾和沈原都點了點頭。

半月高興得拍起巴掌來，又馬上停下來，擔心吵醒了剛剛睡着的弟弟。接着她壓低聲音對我們說：「太好了，能夠看見相同的東西！」

我們幾個人來到半月的房間裏，這個房間不怎麼大，到處都是毛絨玩具，不過看起來絲毫也不零亂，果然是一個對自己負責任的小女孩。

「我是大概一個星期之前遇到幽靈先生的，那時老街里還沒有可怕的聲音，他在我家裏翻動着我家的東西，我媽媽嚇了一跳，但我可以看到他，覺得他非常滑稽，一點兒也不可怕，就這樣成為了朋友。剛開始我們鎮上的人還有些害怕他的歌聲，不過現在也已經習以為常了。要是他突然不唱歌，我們大家才會覺得奇怪呢。幽靈先生在這兒，就像我們的朋友一樣。」

「我比較感興趣的是他尋找鑰匙的事情，這是真的嗎？」我又問。

半月點點頭，說道：「反正他是這樣告訴我的。」

「那關於『放心走』的事情又怎樣呢？」許諾問。

「我也不知道，幽靈先生說是他幹的，但總感覺不像是他做出來的事情，他非常非常懶散，肯定會嫌這種事情太麻煩吧。不過，除了他好像也沒有其他人可以做出這樣的事情來。至於那塊石頭，我就不知道了。」

「總之，我們還是得想辦法採訪一下韓先生，不然這些謎題都沒辦法解開。」我說，「半月，你可以幫我們向韓先生說說情嗎？如果是你的話，他應該地考慮吧。」

「沒問題，你們來得還真是巧極了，過了今天晚上，韓先生就要離開我們這個小鎮開始新的旅行。」

「嚇人的旅行吧？」

窗戶外突然傳來了一個幽幽的聲音，是朱利安。半月轉過頭去看了看他，對許諾說：「你們也有幽靈朋友嗎？」

「沒錯。」

「還是外國人呢。特意變成這個樣子的嗎？還是本身就是外國人呢？」

「你了解的還真多。」朱利安從窗戶飄進來，以非常優雅的姿勢一屁股坐在半月的書桌上。「我已經見過那個你所說的幽靈韓先生了，完全無所事事，整天在鎮上瞎逛，沒事的話拿幾個勺子或是幾本書，讓人驚訝一下，時不時對街上經過的女孩子說些黃色段子，真是無聊的幽靈。對了，還有什么半夜唱的歌。同塵，」朱利安凌厲的目光突然轉向我，「我覺得他好像沒有什麼故事，只是一個幽靈而已。」

「每個人都有故事，如果我的時間精力有限，可以活上幾百年，我願意採訪每一個人，明白吧？」

「我和韓先生約好了今天晚上見面，到時你們可以和我一起。」半月又說。

「好的，那現在應該幹什麼呢？」我摸了摸下巴，思考起自己下午的計劃來。

「燒烤。」朱利安、許諾和沈原異口同聲說道。

「你們不要以為我是個腦子裏只有吃吃吃三個字的飯桶啊。」

「那你是什麼。」朱利安半眯着眼睛。我要和這群人（加上幽靈）絕交！

「我當然要為故事收集素材啊，我要探險！去那塊寫着『放心走』三個字的石頭本來放置的地方了解一下情況。不過這之前，我們先去吃個飯，老爺子涼麵怎麼樣？現在天還有些熱，吃涼麵也挺合適。」

「我已經找到那家店的地址了。」許諾得意地說。

下午三點，吃過遲來的午餐之後，我、許諾、沈原以及朱利安便在陳半月的帶領下來到進小鎮的山坡上。除了盤山公路外，那兒還有一條碎石小路，是以前進小鎮的主要通道，不過如今卻長滿了雜草，路兩旁的山石上也儘是些橫生的枝丫。等我們來到那塊幾乎被亂樹枝完全覆蓋的石頭前面時，我渾身都是草葉和草籽，看來輕易是弄不下來了。這兒倒是個好地方，可能從樹葉的縫隙中看到山坡下整個小鎮，因為距離遠了，產生了一種讓人無法抗拒的美感。

「就是這兒的，這塊石頭，不過雜草太多了。」陳半月說着，目光突然變得疑惑起來，指着那塊石頭道，「為什麼這三個字還在這兒呢？」

我順着她的視線望過去，果然能看到距離我們四五米高的那塊石頭上隱隱有三個字，被雜草擋去了一大半。話說，當年那個巫咒師到底是怎樣把字寫上去的啊？

「這塊石頭還在這裏，真奇怪。」陳半月又說。

「廣場上那塊石頭又是怎麼回事？」沈原道。

「那還用說，當然是假的。」朱利安說着，穿過亂樹叢飛到了寫字的地方，再次確認了那上面的字跡。

我們幾個回到鎮上的廣場，發現那塊石頭已經消失了。問了問住在附近的人才明白，原來早在中午的時候，石頭就不見了。那時圍繞石頭看熱鬧的人也都散了，沒有人特意注意廣場，所以誰也不知道石頭到底是憑空消失，還是被人給搬走了。

「我越來越覺得，這個地方可能不只幽靈先生在搗亂。」最後我得出結論。

「恐怕啊，某個和那個故事有聯繫的人，或是妖怪，也出現在了這個地方。」朱利安話裏有話。

朱利安知道些什麼情況，但我們（特別是我）越是想知道，他越是不說，真是討厭。吃過晚餐之後，我們在客棧外等陳半月過來，這時大概晚上八點，世界剛剛陷入黑夜的懷抱里。沒有月亮，江面也是漆黑一片。這條相同的江從這兒流過，流經我居住的那個城市，帶來了兩岸的繁華，這兒卻只有寧靜。

到了約定好的時間，那小丫頭卻沒有出現。不過這時，鎮中心位置的天空倒是變得有幾分古怪，有一種全世界所有的雲都朝那兒聚集的感覺，還伴隨着低空的閃電和雷鳴。有不少人從自家屋子裏伸出頭來查看着那邊的情況，街上的人也多了。我想，肯定不只一個人有現在我腦子裏的想法：

這不是很像故事裏那個長角怪物出生時發生的事情嗎？

「我們去看看。」我說。

晚上吃得太多，一路跑得我胃疼，好不容易來到了烏雲最密集的地方，也就是鎮中心的廣場，這時，廣場周圍已經聚集了不少人，但沒有人敢靠得太近。

離得近了我才發現，與其說聚集過來的是黑雲，還不如說是黑霧，它已經籠罩了小半個廣場，所謂的電閃雷鳴，也更像是小朋友玩的煙花。一切都像是一場舞台上的表演，而表演者，我相信就在那黑霧的籠罩之下。

「會是誰呢？以什麼方式登場呢？讓我們拭目以待。」朱利安那個混蛋興奮地說。

果然，沒過多久，廣場中間的黑霧突然散開了，借着四周那昏暗的路燈光可以看到，那兒有一個小孩子，雖然不想說，但是，我確實看到了那個孩子額頭上有兩個角。

「是故事裏的那個怪物！」

「看他的角！」

圍觀的人變得慌亂起來，大家都像逃命一樣散去。這時，那個長角的孩子說話了：

「我回來了，依然膽小平庸的人類。」

過了五六十年，這孩子沒有長大，而是進入了可笑的中二期。

那個孩子說話的聲音像人工合成似的，並不是特別洪亮，但很有穿透力，我想鎮上的每一個人都聽到了，這當然是他想要達到的效果。聽到他說話後，人群里也開始出現尖叫甚至是咒罵。但那個長角孩子只是站在廣場中央，並沒有對大家發起進攻的意思。說實話，從來到這個鎮的第一天，我就沒感覺到任何惡意，只有，只有惡作劇的意味。

「寫下『放心走』，還有弄出一塊大石頭的都是這個長角的傢伙。不對，準確地說，那塊大石頭就是由他變成的。今天我尋找幽靈來到那破爛的老街，恰好聽到他和我的幽靈同類正在談話。我的幽靈朋友似乎不太喜歡這個長角小傢伙的惡作劇啊。」朱利安說。

「其實你早就想把自己看到的事情說出來，隱瞞了一下午很累，對不對？」我對他說。

「確實如此，我向來都不是能守住秘密的人，但是，」朱利安狡黠一笑，「看到同塵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莫名地覺得心情很好呢。」

「也不是什麼大秘密，而且這麼快你的秘密就失效了。」

「還有一部分沒失效呢，但我不會告訴你。」

朱利安非常非常擅長隱藏自己的情感，所以我也不知道他說的是不是真的。

「我們要不要去看看？」許諾問。

「太危險了吧！」沈原叫道。

「朱利安不是說了嗎，只是惡作劇而已。我們當然要去。」

我深吸了一口氣，和我的朋友們一起朝着廣場中間走去，這廣場並不大，差不多走上三十步，我們就能到達那個孩子身邊，也就是說，如果是白天，站在廣場邊也可以看到那孩子的模樣。

因為所有人都選擇了逃跑，所以我們幾個就顯得太引人注目了，長角的孩子很快注意到了我們，我也勉強能看清楚他的長相，倒是一個圓臉可愛的孩子。

他對我們笑了笑，又揮了揮手，黑霧再次湧來，馬上又消失，那孩子也不見了。我四處打量着廣場，找不到他去了哪裏。他肯定會隱身，而且把自己隱藏得相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