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在冥思苦想,到底差了哪一處。
可惜,這明明就像一層窗戶紙,偏偏就是捅不破。
即使他進入般若時輪塔里冥思苦想兩天兩夜,仍舊毫無頭緒。
越是用力去想,這一層窗戶紙越結實。
他知道自己需要放鬆下來,不能太急,急反而成了最大的阻礙,需要打通這阻礙。
他決定放下一切,徹底的放鬆自己,要在神京城裏好好的轉一轉。
現在的自己,已經無所畏懼。
四層的金剛不壞神功即使遇上一品高手也足以自保,已經初步達到自己所追求的。
這一刻,他覺得天地頓寬。
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
偌大的世界,自己現在可以盡情闖蕩,無處不可去,不必再拘泥於金剛寺或者金剛寺別院一隅。
功德之事,越急越不能得。
——
清晨時分,他起床洗漱之後,看一眼林飛揚,不由的用了天眼通。
信仰之力充裕,他開始有大手大腳的習慣。
林飛揚被他幽深眼神看得一驚:「和尚,難道我有劫難?」
法空搖搖頭:「你去一趟飛天寺別院。」
「嗯——?」林飛揚眼睛一亮,躍躍欲試,興奮的道:「要跟飛天寺開戰嗎?」
把飛天寺別院打垮,香客自然就少了,自己這邊就得勝了,自己就能得到老和尚的秘笈了!
法空搖頭:「去請飛天寺別院住持如山大師。」
「唉——,不開打啊?」林飛揚頓時泄氣,懶洋洋的問:「請如山和尚做什麼?我聽說這個如山和尚可不是善茬兒,脾氣賊大,動不動就訓斥人!」
他撇撇嘴:「他這佛法都修到狗肚子身上了!」
法空瞥他一眼。
林飛揚撇撇嘴:「我說得難道不對?你們和尚不是要修掉貪嗔痴嘛,他嗔得很吶,根本沒修掉!」
「江山易改稟性難移,佛法不能把人的本性改掉,習氣消磨是需要一個漫長的過程。」法空搖頭道:「不能表明他佛法不深。」
「反正這不是什麼得道高僧。」林飛揚很是不屑。
法空道:「既是住持,便是高僧,行了,你請他一起到觀雲樓吃早膳。」
林飛揚眼睛一下瞪得老大:「為什麼呀?」
法空淡淡瞥他一眼。
「行行,我不問便是。」林飛揚縮縮脖子:「我去也!」
「慢着。」法空道。
林飛揚扭頭看他。
法空道:「他脾氣既大,你請的方式便……」
「明白明白,些許小事,不必多說,我保准給你辦得妥妥噹噹!」林飛揚一擺手,一閃消失。
法空笑着搖頭。
他起身慢慢朝觀雲樓走去。
——
早晨的空氣格外清新。
放生池上方,水霧如一張薄薄的白紗,輕柔的舒捲,柔和,輕盈。
慧靈和尚躺在藏經閣四樓的撞鐘木上呼呼大睡,隱約有酣聲。
大雄寶殿隱約有誦經聲。
圓生圓耶圓燈三人正在做早課。
他們的勤奮修持讓法空慚愧。
慚愧之後,他依然如故,絲毫沒有改變的想法,還是這樣更舒服更合自己的天性,享受生活享受世間美好才是自己的法。
朱雀大道上已經有喧譁聲,隨着風隱隱約約飄來。
一牆之隔,兩個世界。
牆內,寧靜肅穆。
牆外,繁華喧鬧。
法空來到放生池邊。
低頭一瞧,十六隻烏龜正趴在水底,一動不動,好像還在沉眠。
他笑着搖搖頭,論悠閒,還是它們更悠閒。
池內的蓮花輕輕閉合着,仿佛也在酣睡。
荷葉上有晶瑩剔透的露珠。
輕風微動,荷葉輕晃,上面的露珠滾動,亮光閃閃。
他拉開門出去。
門前是一片寬闊的平地,打掃得一塵不染。
青磚被露水打濕,顏色更加純淨。
他離開青磚範圍,便徹底離開了別院的範圍,便意味着踏入世俗之中。
朱雀大道兩旁的早餐攤子都已經擺好開張,各種香氣飄蕩,與喧鬧的聲音夾雜在一起,構成了濃郁的煙火氣味。
他露出笑容,輕步而行,紫金袈裟飄拂,一派高僧風範。
「法空大師。」
「法空大師。」
「大師。」
……
一路之上,不時有人合什。
法空一一合什還禮。
在周圍吃早飯的有幾個香客。
這幾天以來,他的名聲在方圓百米已經打開。
百米之外,跟他打招呼的便寥寥無幾,到觀雲樓前時,已經沒什麼人跟他打招呼了。
法空很享受這種受人敬重的感覺。
在前世,公司屬下們對他的敬重,是支撐着他繼續努力往前的動力。
沒有父母、沒有家人、感情無所寄託,且已經不缺錢,支撐着他繼續奮鬥的動力就是敬重了。
這一世呢?
他一邊走一邊分析着自己。
不安全感。
這是前世孤兒形成的,已經根深蒂固的東西,很難抹掉。
剛開始的不安全感來自於弱小。
這個世界太危險,比前世危險了無數倍,所以只有拼命變強,從而有自保之力。
現在已經有了自保之力,且壽元無限,心裏為什麼還有着蓬勃的向上動力?
還是因為不安全感。
藥師佛像的存在是極玄奧的,不可思議的。
但它會一直存在於自己腦海虛空嗎?
它出現的離奇,存在的原因解釋不清,讓他有一種莫名的不安:它會不會哪一天忽然離開?
如果它離開了,那自己的壽元還是無窮的嗎?
想要徹底掌握自己的命運,那就趁着它存在,把金剛不壞神功練成。
成就金剛,那便有一劫的壽元,是自己長生不死,而不是藉助藥師佛達到長生不死。
沉思着,他登上了觀雲樓,坐到原本的位子。
他靠着窗戶,看下面人來人往,穿梭如織。
孩子們笑聲清脆悅耳,無憂無慮
青年男女一臉希望,對未來憧憬。
中年男女腳步匆匆,上有老下有小要養活,由不得不拼命幹活掙銀子。
老年男女則步態悠閒,已經到了頤養天年的時候,樂天知命,裝糊塗最好。
法空露出笑容。
人世間的生活百態,其中的喜怒哀樂,身處局中可能覺得痛苦,身處局外卻覺得動人。
這時小二開始端菜,眨眼功夫把桌子擺得滿滿的,這是林飛揚提前過來叫的菜。
法空滿意的點點頭,色香味俱全,觀雲樓的廚藝一如既往的優秀。
片刻後,他耳朵動了動,聽到了林飛揚的腳步聲,站起身來,看到林飛揚正搭着一人的肩膀,飄飄而來。
這人身形挺拔,比林飛揚更高一分,比法空高了約有一巴掌。
方面大耳,面如冠玉,頭頂鋥亮,雙眼卻微微闔起,仿佛一尊佛像般一動不動。
這便是飛天寺的外院住持如山和尚。
法空感受到他洶湧的怒氣,仿佛正要噴發的火山。
「唉——!」法空搖頭嘆氣,看一眼林飛揚。
林飛揚不好意思,托着他來到近前,低聲道:「他脾氣忒差,所以只能強請來啦。」
「胡鬧!」法空哼一聲:「解開。」
林飛揚手掌離開如山和尚。
如山和尚眼還沒睜開便猛一掌往後拍,奇快絕倫,無聲無息,展現出了極深的掌法與修為。
結果卻拍了一個空。
林飛揚避開了。
法空合什一禮:「如山大師,失禮了。」
如山睜開眼,冷芒迸射宛如寶劍:「好個金剛寺外院,當真威風八面!」
法空合什道:「多有得罪!」
如山和尚冷冷瞥他一眼,瞪向站到對面的林飛揚,咬咬牙道:「你們金剛寺外院要開戰?」
法空嘆道:「一場誤會,原本是想請大師過來,一起看一場好戲,哪知道林飛揚行事不利,竟然這般請法!」
他擺擺手。
林飛揚道:「我還沒吃飯呢。」
「還有臉吃!」法空淡淡道。
林飛揚看一眼如山和尚:「誰讓他脾氣那麼大,我好聲好氣的說,他不聽啊,那只能用這辦法了。」
法空擺擺手示意趕緊走人。
「不吃就不吃。」林飛揚撇撇嘴:「可惜了我要的蟹肉水晶舌。」
他沖如山和尚哼一聲,轉身便走。
如山和尚冷冷瞪着法空。
法空伸手道:「如山大師莫跟他一般見識,不如我們邊吃連聊吧,請大師看一場好戲。」
「什麼好戲?」
「關於上一次在觀雲樓的事,大師已經聽過了吧?」
「那三個傢伙絕不是飛天寺的香客,……是便是,不是便不是,本座還不屑於撒謊。」
法空緩緩點頭:「自然不是飛天寺的香客,我相信大師不屑於用這般手段。」
如山和尚哼一聲,臉色緩了一緩。
他覺得換成自己絕不會相信不是金剛寺別院乾的,實在是兩寺的矛盾太多。
做出這樣的事並不出奇,反而很正常。
法空笑道:「這一次,恐怕是重演這一幕,請大師過來瞧瞧熱鬧。」
「嗯——?」如山和尚皺眉不解。
他原本一腔怒火,可遇上法空深邃的眼神,莫名的心中一凜,生出忌憚來,沒有抓着林飛揚的事不依不饒,也沒直接發作。
畢竟再怎麼說也是金剛寺別院的住持,正因為年輕,所以更不能小瞧。
而且飛天寺對金剛寺的消息極為關注,關於法空的消息他已經掌握了不少,佛咒靈驗,極為神異。
否則,依他的脾氣,上來便直接掀了桌子。
氣都氣飽了,還吃飯?吃什麼飯!
「如山大師,請——!」
「好吧,且看有什麼好戲!」如山和尚哼一聲,坐下來。
兩人對面而坐,法空熱情的招待他吃菜,親自斟酒,看似極為熟絡。
「飛天寺別院興盛如此,如山大師功莫大焉,當真是佩服。」
「前人種樹後人乘涼,我也沒什麼功勞。」
「大師當真過謙了!」法空笑道:「我可知道,上一任住持手中,飛天寺可沒這般興盛。」
他前世就已經鍛煉出了商業應酬水準,幾句話就說得如山和尚怒氣渙散,露出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