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絆自己看這電影的時候肯定沒問題的。
他之前都看了那麼多素材了,對着剪輯鼓搗了一周,要是視頻素材有問題,他會不知道?
可是現在看身邊這個音樂製作人的反應,好像看電影的人身體會產生對應的反應?
是因為他很特別,還是這電影很特別?
陸絆不太清楚。
電影基本順着陸絆的經歷來演繹,只是模糊解釋了他到這裏的理由,間接交代了一些背景,一段介紹背景和角色的承接劇情,就到了遇見紅葉,前去調查失蹤畫家那一段了。
陸絆早就看過無數遍,因此他的關注重點不在畫面上,而是身邊錘子的反應。
他發現,當看到那一幅血肉模糊的,仿佛地獄繪卷的畫時,錘子的呼吸都一度停滯了。
那畫面僅僅在投影大屏幕停滯了片刻,可錘子卻依舊沉浸在那癲狂錯亂的繪畫之中,眼前好像出現了幽深的黑暗,又像出現了斑斕的彩虹,一時間竟然痴了。
「這幅畫,我很難描述,我說不出,但我大受震撼,這電影的美術太強了,這些樓閣,這些庭院,你是去國外實地拍的?」
錘子小聲詢問。
「算是吧。」
陸絆覺得,這影片可能真的有問題。
因為旁邊負責播放的小哥,雙眼也盯着屏幕,變得迷離了起來,就像是被某種具有魔性的事物吸引住了全部的注意力一般。
難道是由於自己平日見得多了,所以產生了免疫力?
陸絆決定考量一下後續的影響。
錘子還在為歌島的風景而陶醉,大吹特吹陸絆的美術風格,劇情就已經進入轉折,到了陸絆和紅葉上山的地方。
在那幽暗的鳥居下,陸絆採取了第一視角,周圍都是茫茫的黑暗,只有靠近的地方能有一絲微光。
錘子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撲通,撲通,忽然,一陣令人揪心的歌謠響了起來,他只能聽懂隻言片語,但其中傳遞出來的情感卻是實打實地鑽入錘子的心窩。
他感覺四肢發冷,放映廳好像變成了寒冬的街道,一陣雞皮疙瘩冒出來,令錘子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在這樣的環境下,又看到那白茫茫的霧氣,錘子心跳加速,感到自己竟然冒出了冷汗。
他自然膽子不小,正常的恐怖電影都還能接受,可他還是第一次看一部電影產生這樣的生理反應。
就好像自己來到了那漫長的,沒有盡頭的鳥居道路上,孤獨身處其中,看不到起點,也看不到終點。
錘子不知為何,腦中想起了自己有一次走夜路的情景。
那也是很黑的夜晚,自己一個人走在路上,前面也看不到路,後面也看不到路,如果不是靠着時不時經過的昏黃的路燈,他都以為自己進入了異世界,在那絕對的寂靜和黑暗之中,恐懼被喚醒,滋生。
一切都在影片裏掠過了那個穿着巫女服的女人的衣擺時停滯。
錘子只感覺一陣耳鳴,什麼都無法思考,隨後才是劇烈的心跳,和整個人從剛才開始就緊繃的身體忽然放鬆的感覺。
在有些特殊的情況下,人身體因為專注而高度緊繃,遇到恐怖之類的釋放了壓力,徹底放鬆的時候,可能會連帶着某些不該放鬆的肌肉也跟着躺平,這也就是為什麼會嚇尿了的原因。
當然,錘子沒有嚇尿,他就覺得整個人身上好像長了毛一樣,每一寸皮膚都在收縮與舒張,回過神來,背後已經出了一身的汗了。
這場景真的嚇人嗎?錘子回想了一下,覺得不盡然,只是想到了小時候走夜路,有了共鳴,讓他覺得有點擔心,而那巫女的影子,遠沒有突然出現一個鬼臉給人的震撼大。
但為什麼自己就那麼害怕。
那巫女的臉,好像在哪裏見過?
錘子試圖閉上眼睛緩解一下,卻發現,就算閉上了眼睛,看到的還是那巫女的臉。
「!」
他忍不住挺直了身體。
看到陸絆和紅葉走進神社,見到那端坐着的巫女和神官一字排開的場景,錘子又忍不住讚嘆起這畫面的構圖來。
「這部電影我覺得不是走劇情流的,而是走分鏡,走美術流派的,着實體現功力啊。」
錘子大致聽說過,導演的風格看他的出身,編劇製片出身的,就對劇情和人物關係特別在意,而攝影美術出身的導演,鏡頭感很強。
當然也有一些導演,畫面非常好,但劇情稀爛,目前陸絆的電影的劇情,錘子覺得算中規中矩,就是常見的驚悚懸疑題材。
只是,到了玩【百人一首】的時候,錘子覺得不對勁了。
他覺得整個放映廳都變得幽暗了起來。
那搖曳的燭光,令錘子眯起了雙眼。
他覺得好像那念誦詩歌的聲音不再僅僅是存在於屏幕中,而是從四個角落響起。
那聲音從左前方,緩緩移向左後方,又從左後方來到了右後方。
被畫面所感染,錘子也不禁減慢了呼吸,他看到紅葉朝着那角落裏,手持蠟燭,臉色慘白的巫女走過去,自己的心也跟着懸了起來。
錘子想說兩句,可卻發現嘴巴怎麼也張不開,整個人就像被重物壓住了身體一樣,動彈不得,就連閉眼都做不到,只能眼睜睜看着紅葉一步步來到那猙獰的巫女前方。
「這是怎麼了,我被嚇到了?」
錘子內心恐慌,他沒想到一部電影還能造成這樣的情況。
他看着那慘澹可怕的巫女越來越近,直至臉龐差不多佔據整個屏幕。
嗡——
一道響聲打破了錘子身體的僵硬,他得以大口喘息,看着屏幕里救下了紅葉的陸絆,他甚至有點兒感激。
看到這裏,錘子覺得自己要緩一緩。
「我們暫停一下,我去一趟洗手間。」
他聲音有些顫抖的說道,讓助手暫停視頻,自己走去公司洗手間。
釋放了一下壓力,錘子提起褲子,擰開水龍頭洗手。
用水拍了拍臉,錘子抬起頭,看向鏡子裏的自己。
有些憔悴,有些黑眼圈,就像剛剛經歷了一番折磨。
「這電影,氛圍感太強了......」
他嘟囔了一句,關掉水龍頭,最後看了一眼鏡子裏的自己。
他看到,鏡子裏的自己,正在對他露出微笑。
而他根本沒有笑。
「......」
錘子扶住牆,有些眩暈。
他強烈懷疑,自己看完這部電影之前,可能身體要先支撐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