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在皇城廢墟的真王陵墓里,在天魔殿那座雄偉的石門前,莫問天的神色有些激動,右手推在那扇厚重的石門上。
手上緩緩的用力,石門漸漸的推開,大殿裏是空空蕩蕩,一眼掃去滿目寥寂,沒有任何的擺設,甚至頂梁的柱子都是沒有。
在大殿的正中央,卻有着一池正在劇烈沸騰的幽水,在動盪不安的水面上,閃爍出跳躍不定的光芒,映在大殿四周死寂般的牆壁上,顯現出無數猙獰可怖的景象。
一陣汩汩的氣泡在水面上浮出,無數怪異的氣息在裏面溢出,飄然擴散在大殿四周,充斥在裏面的任何角落,此時塵封有十萬年的殿門陡然推開,那些怪異的氣息如同潮水般湧來,磅礴似海掠體而過。
莫問天只覺得渾身清涼,似乎骨骼沐浴在清風裏,全身血肉吸收那陣怪異的氣息,頓時是飄飄欲仙,四肢百骸無不舒暢。
這樣舒暢的感覺,幾乎是讓人想要呻吟,那怪異的氣息侵入皮膜,直至骨髓的深處,即便是心智堅定的元嬰真王,都是未必抵擋得住這樣的誘惑,莫問天只覺得如痴如醉,似乎已經沉醉在那種奇妙的感覺里。
他的兩隻腳已經不由自主,走進這座塵封數萬年的天魔殿裏,而在後面卻傳出轟隆隆的一聲響,光線驟然間黑暗陰森起來,厚重的石門已經緊緊閉住,大殿已經成為與世隔絕的一個世界,似乎要舉行某種神秘的祭祀儀式,不允許任何被打擾的可能。
莫問天腳步只是一滯,便就立即朝那池幽水走去,那怪異的氣息透體而進,消失在五臟六腑里,識海里泛出潮水般的興奮,神魂莫名的一顫,腳步已經不由的加快速度。
只是走出不到二三十步,他的一隻腳就已經踩在水裏,白虎短靴被那詭異的幽水浸爛,在裏面的腳趾頭開始浸蝕。
但是這種疼痛,莫問天卻是渾然不覺,兩隻腳全然的落在水裏,腳腕以下當即是腐蝕見骨,甚至兩隻褲腿都已經爛去。
驟然間失去兩隻腳,他卻依舊視若罔顧,沒有半點的疼痛反應,沒有腳的兩條光禿禿的腿,望着那池幽水的正中走去,很快將腰部以下淹沒至水裏,他居然只剩下半截身體,下半身都已全然的腐爛在水裏,兩隻沒有血肉的腿骨漂浮在水面。
莫問天似乎是沉迷在幻境裏,神魂飄飄蕩蕩似要離竅,精神已經脫離肉體,即便他眼睜睜的望着下半身的腐爛,但是同樣是感覺不到任何的疼痛,神識似乎是完全的被麻醉。
而且在大腦里僅有的意識,讓他的半截身體依舊朝前飄蕩,像是一隻撲向火焰的飛蛾,雖然明知道要被燒的粉身碎骨,但卻依舊是義無反顧,那種誘惑已經無可抵擋。
只是短短的瞬間,他的上半身已經爛成一團,森然白骨被剝離出來,內臟心肺竟爾裸露而出,像是一具腐爛有千百年的屍骸。
一團不斷跳躍的寒冰火焰,在腐爛的胸腔里飄蕩而出,輕悠悠的漂浮在上空;一朵閃爍絢麗光芒的黃金幼苗,纏繞着森然白骨長出,傲然屹立在幽水當中;黯然失色的金丹已破腹而出,在蕩漾的水面上沉浮不定。
那一顆腦袋同樣在水面上漂浮,茫然的雙眼死死的盯着前面,那是自己猶在跳動的心臟,目睹這殘酷無比的景象,在他的腦海里沒有任何的驚駭,也沒有感覺到任何的痛楚,只是想把心臟重歸在胸膛里,因為那裏才是它的歸宿,但是卻發現已經沒有雙手,只能眼睜睜的望着心臟在跳動。
咚咚咚,仿佛是在打鼓一般,心臟劇烈的跳動,顯現出磅礴的生機,讓他的眼睛越睜越大,宛如兩隻銅鈴一般。
這時,一個拳頭大的水泡飄來,在眼前驀然間炸裂,一縷幽水灑落眼眸里,眼前一片的黑暗,兩隻眼睛竟然瞎掉。
他的眼睛雖然什麼都看不見,但是耳朵卻聽到擂鼓般的心跳聲,在腦海里自然而然生出心臟跳動的景象,這是一種玄而又玄,只可意會卻不可言傳的感受。
只覺得神魂在識海里一沉一浮,好像是在海水裏溺水掙扎的人,拼命的往着水面上掙脫,最後轟的一聲,像是衝破某種桎梏,在頂門飄然而出,輕輕的遊蕩的那池幽水上,開始環顧四周。
莫問天神魂離竅而出,他首先看到的是自己的腦袋,半沉半浮的飄蕩在那池幽水上,兩隻空洞的眼睛正死死的盯着前面,順着目光的方向望去,卻是一個正在劇烈跳動的心臟。
在心臟的旁邊,飄蕩着一個黯然失色的金丹,神魂輕輕的在上面掠過,踩在一個閃爍絢麗金芒的幼苗上,這時一團正在跳躍的寒冰冷焰在旁飄過,只覺得是徹骨奇寒。
神魂不由的一顫,朝着大殿的外面飄蕩而去,兩隻腳離地一兩尺向前飄着行走,輕飄飄的沒有一點重量,沒有肉身行走那種腳踏實地的感覺。
大殿的兩扇石門已經緊緊關住,但是卻根本是擋不住他,只要念頭一動,便就輕而易舉的穿過去,神魂是一種無形無質的念頭,任何障礙物都是無法阻擋的。
神魂感到十分神奇,調魂出竅,一日千里,這是一種存在於古老典籍里才有的傳說,據說只有掌握本源力量的真皇,才有可能有着這樣的蓋世神通。
沒有想到在九幽魂水裏,這具肉身盡皆腐爛,但是神魂卻在驟然間壯大,居然離竅而出,卻不知道可以飄蕩多遠。
此念一起,神魂當即興奮起來,此時早已忘記自己是莫問天,更是不記得過往發生的一切,對此時此地已沒有任何印象,所有的記憶都是空空蕩蕩。
現在沒有肉體的桎梏,神魂更是蠢蠢欲動,只想立即盡情的暢遊,去重新探索這一個世界,當即霍然的加快速,很快便就飄出天魔殿,外面是嘩嘩的水流聲。
前路被硬生生的阻斷,九幽冥河貫穿而來,渾濁的水流奔涌不止,水面上溢出濃郁的死氣、森然的陰氣、凶蠻的戾氣、污穢的煞氣等等。
磅礴驚駭的負面氣息,讓神魂不由的止步,念頭一轉便就豁然朝上飛高,因為原本封鎖在九幽冥河上空的禁空陣法,卻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已經悄然停止運轉,自然是可以御空的飄過這條恐怖的河流。
神魂飄蕩在九幽冥河上,渾身已不寒而慄的顫抖,似乎是如履薄冰一般,若是稍有不慎,被奔騰的河水飛濺在上面,魂魄便就會污穢,有着沉淪消亡的兇險。
在九幽冥河上兢兢戰戰的飛過,投身在那黑暗的虛無當中,神魂不由的稍有停滯,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卻已經在那座巨大的青銅門裏走出來。
一股沖天的怨氣衝擊而來,像是狂風驟然而起,鋪天蓋地的淹沒過來,神魂險些被吹的散架,在空中墜落在地上。
四周黑霧涌動如潮,無數的陰魂憑空冒出,一具具近乎透明的形體,仿佛是準備打仗的士兵,正在地上井然有序的排成隊伍。
接踵摩肩都是猙獰可怖的陰魂,神魂不敢半點的異動,卻被當做同類擠上前去,排在那隻陰魂組成的大軍當中,像是無數紙糊的幽靈,輕飄飄的往外走去。
這些陰魂走路都是像是飄一樣,一點的聲音都是沒有,而且速度卻是極快,一個個骷髏頭安在透明的形體上,腦袋都是像被硬生生的夾扁一樣,臉頰要比正常人長出兩倍,空曠的眼眶鑲嵌在上面,都是沒有半點的表情。
可在這一張張怪異的長臉里,居然有着一個正常人的腦袋,若是有人在此目睹的話,怕是嚇的舌頭都要咬掉。
這一隊陰魂大軍朝着出口方向飄去,似乎要在這片鬼域巡邏一般,只是不到半天的時間,便就分成兩支隊伍,朝着左右方向輕飄飄的而去。
神魂只能老實混在其中一支隊伍里,但是不到半天的時間,這一支隊伍就繼續分化成為兩支隊伍,依舊朝着左右方向而去。
周而復始,復而周始,這一支龐大的陰魂大軍逐漸分散,成為一支游離的小隊伍,這一片鬼域裏的黑霧漸漸稀薄。
一直至第四天的時候,前面忽然光線一亮,一陣清爽的風忽然掠來,這一支陰魂隊伍搖搖欲墜,在那陣清風裏調轉過頭,朝着青銅巨門的方向飄去,似乎這裏已是巡邏的終點。
在隊伍最後面的神魂,卻是沒有繼續跟着走,而是驀然間的加快速度,迎着那一陣清爽的風,朝着光線最亮的地方飄去。
那一陣清風,無比的愜意,像是浸泡在酷暑里的溫泉里。
那一片陽光,極為的溫暖,像是沐浴在寒冬里的陽光里。
在神魂飄離而出的瞬間,一片的光芒灑落而下,然而陡然間間的發現,在外面靜靜的站着一個人,是一位背着畫軸的黑衣少女,臉上蒙着一層薄薄的面紗,一雙寶石般的瞳孔怔怔的望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