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大學堂的校場一角,現在已經佈置成了一個靶場的模樣,大學堂上下,從補習班老師(都是炮兵學堂的畢業生或是翰林院的前任編修),到科舉補習班的學生,全都齊集一堂,圍城一個弧形,仔細打量着一門已經擺放停當的彈重10斤的長筒炮。
宋朝的10斤相當於後世的6公斤不到一點兒,折成西洋人的磅,大約就是13磅,而後世大名鼎鼎的紅夷大炮的彈重只有12磅。
也就是說,這門10斤炮的彈重比後世的紅夷大炮還大一些。不過它的倍徑卻比不了紅夷大炮,紅夷大炮的倍徑通常在30倍左右。而10斤長筒炮雖然帶有「長筒」二字,但是倍徑只有20倍。
但現在僅僅是宋朝啊!
用宋朝的技術鑄造出一門炮長七八尺,彈重10斤,口徑四寸有餘的青銅加農炮......好像也沒太大的難度。
青銅或是黃銅的熔點比較低,而且宋朝的工匠們早就能鑄造比銅炮複雜得多的銅鐘、銅鼎、銅壺、銅盔、銅像,還能把銅器的表面打磨得和鏡子一樣光滑。什麼泥模法、失蠟法的,早就已經用得熟爛了。
唯一比較麻煩的就是炮膛內部的加工,因為沒有鏜床,所以只能用手工打磨到光滑了事兒。好在失蠟法鑄造出的內膛本就比較光滑,打磨起來並不費事,只是沒有辦法通過鏜削炮膛來略微改變火炮的口徑,而一炮一模鑄造出來的大炮的口徑總歸有些出入,無法做到完全統一。
所以鑄造炮彈的時候就有點頭大了,炮彈依足了尺寸鑄造就會出現一部分火炮口徑偏小,炮彈無法裝填的問題。而把炮彈往小了鑄,又會出現炮彈在發射時漏氣的問題。
岳飛為了這個事兒可沒少傷腦筋,不過也沒什麼好辦法,現在不得不搞一炮一彈,也就是為每一門大炮定製炮彈......
另外,因為每一門火炮的口徑都略有不同,使得炮兵觀瞄的難度大增,集中觀瞄的效果很差。炮手的訓練難度,也隨之增加了。
所以岳飛、黃無病這兩位世界炮兵的先驅,不得不花費大量的精力去訓練炮手,還必須為每一門即將投入使用的大炮把關。
還有一件需要岳飛、黃無病,甚至趙楷和武美娘親自監管的,則是黑火藥的製造。
大炮這玩意兒對於早就把青銅鑄造玩爛的兩宋一金,乃至已經變成了西唐的西賊而言,都是「看一眼就會」的東西,不可能長期保密。
但是黑火藥的秘密卻可以守上一段時間!
所以趙楷從一開始,就想盡辦法嚴守機密.....剛開始時,黑火藥的生產是由女班直和炮兵掌握的。
而現在因為黑火藥的需求量越來越大,而且炮兵部隊的人數也增加很快,已經有點人多嘴雜了。
因此趙楷乾脆徵用了洛陽城北的上清宮(一座道觀),將之變成了一座被高牆環繞的城堡。
又從河北逃亡金國佔領區逃亡來的難民中募集了一批「長工」,圈在了上清宮城內,由他們負責配製黑火藥,同時還要負責對外購的火硝(這些火硝也是高純度的管制物資)進行最後一次提煉,還要負責製作各種型號的藥包,木管引信,組裝炸壺。
而且趙楷還讓武美娘以上清宮主(道姑)的名義,主管整個上清宮的黑火藥產業。
這個黑火藥,才是趙楷真正的「核心技術」,哪怕是西苑大學的學生,也不得一見。
不過10斤長筒炮卻是可以讓包括南北二朝的細作在內的舉子們隨便參觀的,還可以近觀!
蕭不言現在就在近觀這門製作得非常考究的大炮......他的本名可不是「不言」,而是單名一個「拱」字,蕭拱之名現在沒什麼人知道的。不過他爹就赫赫有名了,名叫蕭仲恭!
那可是鼎鼎大名的「忠心貳臣」和「兩國忠臣」,那是又貳又忠啊!
而他蕭拱準備比老爹更進一步,要當「三國忠臣」......忠大遼、忠大金、忠大宋。
他現在就是受了父親蕭仲恭和大金諳班勃極烈之父完顏宗乾的命令,來洛陽給趙楷當忠臣的。
不過他現在還沒中進士......所以還是金國的忠臣,所以他得仔仔細細的把眼前這門大炮的模樣記住了,然後畫出來,讓細作帶這圖紙去大興府。
而蕭不言(蕭拱)現在是越看越心驚啊!
他其實是懂一些大炮的!
大金國那邊現在也開了「筒子坊」,他爹蕭仲恭現在就是提舉筒子坊事,專門負責打造筒子。
不過大金國的筒子和蕭不言看到的可不一樣,都是又短又粗的貨,很難直射,直能朝天上打(拋****度很差。
但是蕭不言還是用「簡單歸納法」總結出了一些經驗,比如筒子越大越好!
筒子大,筒子口就大,筒子口大,筒子彈丸就大,而且筒子腹中可以填裝的藥就多,打得就遠......
「越大越好」的道理在「胖筒子」上管用,到了「長筒子」這邊,應該也是管用的......這就是演繹推論法啊!
原來這蕭不言也是懂哲學的!
而10斤長筒子看着就很大,一定非常厲害吧?
「下一個,虞允文!」
輪到虞允文看了,他也和蕭不言一樣,瞪大眼珠子仔細看!
因為他其實也是帶着使命來的!
他爸爸虞祺是政和五年的進士,和現在南宋的「跋扈文臣」何栗是同年好友。
宣和之難的時候,他正在江南做官,後來何栗得了重用,就把虞祺拉進南宋的跋扈文官系統了。現在虞祺是南宋水師的造船大使,是專門負責造船的官。
而虞允文則是南宋水師造船使司的機宜文字,已經是趙桓的忠臣了!
他這次千里迢迢來洛陽,當然是為了探查北宋的「鍋炮之秘」。
現在的南宋朝廷可是一心一意的在追求「船堅鍋利」啊!
而這門10斤長筒炮,顯然就是南宋水軍急需的鍋炮了!
因為這門炮一看就知道是可以直瞄的......現在的南宋水軍只有鍋炮,這玩意打不准啊!
裝在戰船上打個港口還行,要打漂在水面上到處跑的船根本不行。
另外,南宋戰船上的梢砲一樣是個沒準頭的東西。所以真的打起水戰,梢砲、鍋炮都沒用。只能靠近了丟炸壺——堂堂的海軍居然成了擲彈兵!
雖然南宋水師靠丟炸壺也足夠稱霸海洋了,但是這隱患太明顯了!
萬一金賊有了傳說中可以直瞄的「砂鍋炮」呢?
砂鍋炮一旦上船,大宋水師「擲彈兵」可就要完了!
所以虞祺心一橫,就把自己的兒子虞允文派來洛陽考進士了......不過虞祺卻沒有讓自己的兒子改名,因為這個虞允文可是神童啊!而且這兩年也習了武藝兵法,一個洛陽進士還不是穩穩噹噹的?
中了進士是要流芳百世的,用假名不是太遺憾了?
而且誰認識虞允文啊?
一造船廠的機宜,在南宋都沒什麼人認識,所以用虞允文之名北上一點問題都沒有。
「什麼?虞允文?陳學士,朕仿佛聽見黃無病在喊虞允文的名字,你聽見了嗎?」
虞祺沒有想到,他兒子居然在洛陽遇上「熟人」了!
這「熟人」就是大宋洛陽天子趙楷!他今兒也來了西苑大學堂——他是這裏的堂主啊!當然也常來看看。
而且他也很想看看那群南宋讀書人(那些外來舉子主要是南宋的)看見聽見大炮轟鳴的時候是什麼反應?
所以他就悄眯眯的跟來了,不過他並沒有在這群讀書人跟前露臉,而是站在不遠處的一片林中遠觀。
結果沒看見一幫讀書人被嚇得瑟瑟發抖,卻聽見黃無病在喊「虞允文」的名字。
這可是個名人啊!
「官家,臣聽見了......」陳東頓了頓,問,「官家,您認識這個虞允文?」
「不認識。」趙楷笑道,「陳學士,回頭你把虞允文的文章給朕送來,朕親自來批。」
你這還不認識?
陳東心說:你即使不認識虞允文,也一定和他爹有交情!
「臣領旨。」陳東當然不會駁趙楷的面子,他接旨之後,又將話鋒一轉,問趙楷道:「官家,這些人當中一定有金陵和燕京的細作......咱們就這樣讓他們窺見大炮之秘,真的妥當嗎?」
趙楷笑道:「火炮入門易而精通難,看一眼可以入門,要用精了,可沒那麼容易......朕現在就是要金人的奸細見識一下10斤大炮的威力,他們知道了10斤炮的威力,就會想盡辦法去防,去仿。可是他們卻防不住,也仿不好,即使仿好了,也用不了,還不如沒有!」
10斤長筒炮的出現,意味這個時代所以的城堡都已經沒用了,必須要加固升級......這得花多少錢?費多大的氣力?
而這種10斤長筒炮的機動性很差,根本不能當野炮使用,如果金賊仿造了,也只能用來守城,並沒有什麼大用,反而會花費許多的冤枉錢。如果金賊硬要拉着10斤炮去野戰,那麼他們的機動性就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