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小啟蒙,開始是識字,識字之後再去讀千字文……可千字文我卻讀不懂,先生說只管背下來,此刻不懂,此後定然會懂。可等我長大時,卻忘記了千字文……」
李敬業的童年很悲劇,就像是被填鴨般的教育。
「後來阿翁征戰歸來,一腳就把先生踹了出去,說誤人子弟……」
李元嬰甩甩頭,贊道:「英國公大才,定然是讓你回頭是岸。」
李敬業神色古怪的道:「是啊!阿翁大才……隨後教我儒學。可……可我不懂啊!阿翁便說我蠢笨。」
被祖父呵斥為蠢笨的李敬業刻苦學習,堪稱是頭懸樑,錐刺股般的。
「後來如何?」
李元嬰好奇的問道。
李敬業搖頭,一股蕭瑟的氣息緩緩而發,「後來我就這般學,阿翁要出門征戰,就沒人管我了。」
他的老爹在外為官,於是乎李敬業就放羊了。
可憐的娃!
李敬業拿起捲軸,激動的道:「當年若是有這麼一篇文,我也不至於自暴自棄啊!兄長……」
李敬業傷心了。
李元嬰贊道:「這篇文朗朗上口,要緊的是把那些道理融於其中……」
他躬身,「先生大才!」
李敬業躬身,「兄長大才。」
李元嬰問道:「敢問先生,這篇文寫了多久?」
「半日。」
賈平安覺得有些累,想着晚上讓誰給自己馬殺雞。
大長腿舒坦,但大凶更舒坦。
老衲很是糾結吶!
「半日?」
李元嬰炸了,「先生只是用了半日?」
「你認為要多久?」賈平安雲淡風輕,腦海里還在想着晚上的節目。
所謂願賭服輸,誰敢耍賴……
賈平安冷笑。
李元嬰沒法活了。
後世有人說年紀大的男子生下的孩子要麼蠢笨如豕,要麼就是聰明絕頂。
李元嬰就是聰明人,只是因為要藏拙,這才裝傻。
可裝傻裝傻……
人骨子裏依舊看不起許多人。
但今日卻被徹底的折服了。
「先生,我願拜在先生門下……伺奉茶水。」
李元嬰兩眼放光,發誓今日一定要拜入門牆,不讓趙岩專美於前。
「兄長!」
賤人!
李敬業覺得人渣藤果然是個狡詐的賤人。
「兄長,最近阿翁鬧得厲害,我看多半是中邪了,我便在這裏住一陣子。」
呵!
腿!
賤人!
李元嬰冷笑,「本王若是把你的話轉告給了英國公……」
呸!
李敬業握拳。
「你要如何?」
「你要如何?」
人類的本質就是複讀機。
賈平安拿起卷書出去交差。
「阿耶!」
兜兜已經從阿福拋棄自己的傷心中恢復過來了,正在折騰老龜。
「阿耶,我給你捶背。」
小棉襖果真是貼心。
賈昱過來,覺得妹妹太會拍馬屁了,「阿耶,我給你捶腿。」
賈平安樂滋滋的。
小拳頭輕輕捶打着,倍感愜意啊!
賈平安揚揚手中的卷書,「為父給你們弄來了三字經,這可是啟蒙的神作……」
呯!
小棉襖怒而揮拳。
賈昱怒而揮拳。
「夫君。」
衛無雙和蘇荷出來了。
兩個孩子使出了捶鼓的氣勢,奮力的捶打着。
「不像話!」
衛無雙冷着臉,「還不停了?」
老賈家家風不正,當爹的沒個正型,當娘的只能板着臉教導孩子。
兜兜哇的一聲就哭了,賈昱雖然沒哭,但也知曉美好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
傷心的淚啊!
流成行。
兩個孩子悲痛欲絕。
可往日就算是呵斥也不至於會嚎哭啊!
這是何意?
賈平安拿起手中的卷書遞過去,「好了。」
衛無雙接過,笑道:「夫君果然是神速,不過……不好可是過不去的。」
「我來看看。」
蘇荷雀躍,「贏了我就讓夫君去做飯,我要吃叫花雞。」
可憐的娃娃臉。
賈平安一手一個把孩子抱起來,覺得重了些。
老大不愛鬧騰,但有些蔫壞蔫壞的意思。兜兜愛鬧騰,反而沒心機。
「人之初,性本善……」
這一句賈平安很不滿意。
人之初,性本惡才對,必須要經過後天的約束,比如說律法,或是村規民俗來鎮壓。
人的骨子裏一直有惡的一面,可這是啟蒙的東西,你不能讓孩子們從小就覺得這個世間一片灰暗吧?
「融四歲,能讓梨。弟於長,宜先知。首孝悌,次見聞。知某數,識某文。」
孝悌是必須的。
在這個時代,若是沒有孝悌的道德觀,回過頭整個大唐就會變成一盤散沙。
兩個女人看完了。
「夫君!」
衛無雙第一次流露出了崇拜的情緒。
「小意思。」
賈平安心中暗樂,卻淡淡的裝個逼。
這個時代最崇拜的便是大才。
蘇荷摟着賈平安的手臂,眼中多了水汽。
夫君說一日,可半日就作出了這篇文章,傳出去怕是要驚世駭俗。
「夫君,你弄了這篇文章,可是要教授給太子嗎?」
兜兜仰頭,眼中全是期冀。
給太子哥哥吧!
給他!
賈昱也目光炯炯。
阿耶,給太子!
賈平安淡淡的道:「是給這兩個混世魔王……」
他頓了頓,「順手給太子。」
賈昱垂頭喪氣。
兜兜卻很是歡喜,「阿耶,太子都不及我嗎?」
這個關注點比較清奇。
「廢話!」
賈平安笑道:「在阿耶的心中,最要緊的便是你們倆!」
有孩萬事足。
抄寫幾份,隨後賈平安準備進宮,可人渣藤和李敬業卻嗨了。
「兄長,飲酒!」
賈平安拒絕,「等回來再說。」
「回來就來不及了。」
二人交換一個眼色,一人拉一邊,李元嬰回頭喊道:「曹二,弄酒菜!」
「咋?誰啊?」
曹二正在廚房裏準備晚飯,聞言就丟了一句很有逼格的話。
「李元嬰!」
「李元嬰是誰?」
曹二想了想。
「是滕王,趕緊弄。」
杜賀看到李元嬰和李敬業對郎君這般恭謹,心中不禁美滋滋的。
酒菜上來,李敬業舉杯,「這一杯敬兄長。」
一飲而盡。
「這一杯敬先生!」
李元嬰誠懇的舉起酒杯。
賈平安一飲而盡。
二人交換一個眼色,不禁竊喜。
把賈平安灌醉了,隨後糊弄一番,事兒就成了。
李元嬰原先稱呼賈平安為先生,更多是蟄伏,可現在確實誠心實意的想拜師。
賈平安把酒杯一放,拒絕了李敬業倒酒,說道:「敬業敬滕王一杯。」
先生這是想轉移目標?李元嬰笑道:「先生為尊,不喝不尊重。」
要玩酒文化?
賈平安眯眼看着兩個想算計自己的傢伙,「男兒不喝酒,枉在世上走!」
喝不喝?
李敬業贊道:「這話好,滕王喝一杯。」
二人乾杯。
「先生。」
李元嬰舉杯。
你以為就這麼完了?
賈平安含笑,「天上無雲地上旱,剛才那杯不能算!」
我去!
李元嬰楞了一下。
二人再來一杯。
第三杯,輪到李敬業了。
「兄長……」
「敬滕王!」
賈平安依舊不喝。
李元嬰捂着肚子,「本王卻是喝多了,胃疼。」
你還有什麼招數?
賈平安心中冷笑。
就這?
當年他在酒場上縱橫時,這等話術可是精通的很。
看看李元嬰那一臉嘚瑟。
耶耶成全你!
賈平安開口,「寧可胃裏爛個洞,不叫情義裂條縫!喝!」
李元嬰……
一飲而盡。
不喝就是看不起人!
這可是賈家的高度酒。
幾次三番下來,李元嬰已經有些麻了!
「先生竟然不喝,這是看不起本王嗎?」
他打個酒嗝,臭氣熏天。
李敬業好多了,但賈平安看了他一眼。
「兄長,該你了。」
賈平安嘆息一聲,「舉杯!」
李敬業舉杯,心中興奮之極,哪怕喝了不少,他依舊覺得二人合擊能把兄長給灌醉了。
「激動的心,顫抖的手,你給滕王敬杯酒,他不喝就是嫌棄你丑。」
……
兩個棒槌喝的爛醉,隨後被馬車送了回去。
「我沒醉!」
李敬業傷心啊!
錢被沒收了,甩屁股也不能盡興了,今日竟然喝酒也喝醉了……
李堯讓人把他架下來,「小心些。」
李勣站在門內,冷眼看着。
這是抽抽了?
他覺得不至於。
那為何喝得爛醉?
「啊……你是誰?」
李敬業看着李堯,一巴掌拍去!
呯!
他喝多了沒個分寸,這一巴掌把李堯給拍得差點攤在地上,
「阿翁!」
幸好沒忘記祖父,否則李勣會讓他知曉什麼叫做痛不欲生。
「阿翁飲酒。」
「喝多了便回去歇着。」
李勣冷着臉。
這是去哪喝酒來着?
馬車的車夫露張臉,卻是徐小魚,「見過英國公,我這便回去了。」
是小賈啊!
李勣有些炸裂的心態漸漸平復。
「滕王未行我先行,看看道路平不平……滕王未醉我先醉,要為滕王保護胃……」
李勣皺眉,「哪的話?」
「哈哈哈哈……嗝。」
李敬業笑容可掬,「激動的心,顫抖的手,我給阿翁敬杯酒,阿翁不喝嫌我丑。」
這是哪裏的騷話?
李勣覺得有些上頭。
「阿翁,你不喝酒……不喝酒就沒有女人喜歡你……」
「阿翁,看着你的臉,我傷心啊……都是沒有女人的錯……」
……
第二日,賈平安去上衙。
路上遇到一個鬼鬼祟祟的男子。
面紗蒙面也就不說了,為啥還得要左顧右盼?
「站住!」
賈平安發現身板眼熟,就叫住了此人。
「兄長?」
李敬業擺擺手,策馬就走。
小子,這一下反而讓賈平安更好奇了。
他悄然接近,猛地一拉。
面紗被揭開了。
一張青腫的臉。
賈平安愕然,「你這是……被誰毒打了一頓?」
這是前所未有的毒打啊!
試問誰敢動手?
李敬業把面紗弄上去,又綁緊了些,羞愧難當。
昨夜他說了許多騷話,堪稱是騷話大全,李勣越來越火,最終親自出手毒打了他一頓。
「我的命好苦。」
「滕王?哈哈哈哈!」
看到人渣藤後,李敬業不禁爆笑。
李元嬰同樣蒙着面紗,可他卻比李敬業多了個利器:眼罩。
用薄紗做的眼罩能有效遮擋眼部的淤青。
見到他們二人,李元嬰趕緊變向。
「哈哈哈哈!」
李敬業逼上去,李元嬰捂臉,「你想幹什麼?」
「放手!」
可他力氣沒李敬業的大,最終原形畢露。
臉上還好,只是鼻子青腫,但眼睛……
兩隻熊貓眼。
「這是為何?」
賈平安有些納悶,心想滕王府誰還敢動他不成?
李元嬰捂着臉,「慚愧慚愧,羞於見人。」
原來昨日他被送回家後,越躺越興奮,乾脆起身,搖搖晃晃的出去逛。
這一逛就逛到了大晚上,他又搖搖晃晃的回家,可卻尋不到回家的路,就尋了兩個軍士問話。
大晚上違反夜禁的規矩,而且趾高氣昂的拍着他們的肩膀……
拿下!
一頓毒打啊!
李元嬰喝多了也不覺得痛,只是狂呼亂叫。
等將領來發現被打的是李元嬰時……
這群貨竟然把他丟在了家門口,然後一溜煙跑了。
可憐!
「回頭本王定然要找出那些人,毒打一頓!」
李元嬰信誓旦旦的。
可回過頭卻在值房裏挺屍。
「滕王你這是……」
尉遲循毓進來,見他氣若遊絲,臉上帶傷,不禁笑了。
而賈平安則是帶着三字經進宮。
「皇后,武陽侯說今日要給太子教授新的功課呢!」
武媚哦了一聲,咬牙切齒的道:「上次他教五郎什麼男女之事我還沒尋他算賬,今日又來新功課……若是不妥……」
皇后的威脅很實在,她甚至起身道:「去看看。」
課堂里,趙二娘今日很精神,福身道:「聽聞武陽侯昨日一場酒喝醉了滕王與李敬業,那二人的酒量可不小。奴還以為今日武陽侯不來了,誰曾想……」
武陽侯果然好酒量啊!
賈平安面色紅潤,微笑道:「不過是喝酒而已,不值一提。」
他好灑脫!
趙二娘不禁心馳神搖。
「太子。」
李弘起身,「見過武陽侯。」
尊師重道,這是華夏一族的傳統。
趙二娘準備暫時迴避……
以前她可以不迴避,但自從賈平安教授了些男女之間的事兒後,趙二娘每次見到他就有些羞赧。
此人竟然教授太子這些,難道不怕太子出事?蔣林遵去打了小報告,皇后無視,但回過頭就咬牙切齒的說要收拾他。
她看到賈平安把卷書拉開,就知曉是比較重要的功課,心中稍安。
「臣看了太子的啟蒙功課,晦澀難懂,昨日臣歸家編書,就編寫了一篇文,叫做……三字經!」
李弘想拍手,歡喜的道:「是何經文?」
這個時代說經文並非指佛道的典籍,更有書籍的意思。
賈平安笑道:「太子跟着我念誦一遍……」
「人之初,性本善!」
咦!
有些意思啊!
趙二娘止步回身。
外面的武媚剛到,聞聲止步。
「人之初,性本善。」
這個不錯!
「性相近,習相遠。」
「性相近,習相遠。」
「苟不教,性乃遷。」
……
趙二娘越聽越驚訝。
這……
這是把那些道理和故事,來自於把歷史等知識都濃縮在了那些字句里。
「父子恩,夫婦從。兄則友,弟則恭。」
「長幼序,友與朋。君則敬,臣則忠。」
武媚站在外面,發現周圍多了些人。
連蔣林遵都在,原先一臉冷漠,此刻卻一臉驚訝。
這是……
這是寓教於樂啊!
關鍵是道理說的太好了。
「曰國風,曰雅頌。號四詩,當諷詠。」
這是把那些學識都歸納了進來。
平安果然是大才!
武媚眯眼聽着。
邵鵬看了周山象一眼,剛才他被撓了一下。
「何事?」
周山象放低聲音,「我竟然聽得懂?」
邵鵬點頭,「咱也是。」
二人心中震驚。
武陽侯,果真是大才槃槃啊!
「湯伐夏,國號商。六百載,至紂亡。」
武媚再也忍不住了,走進了課堂。
可李弘卻很是專心的跟着念誦,沒注意她的到來。
賈平安看到了,但卻繼續念誦。
「周武王,始誅紂。八百載,最長久。」
武媚站在那裏,看着這一幕,突然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
秩序被打亂了。
賈平安很不客氣的道:「阿姐,在上課呢!」
笑聲戛然而止。
「好好好,上課!」
武媚坐在了下面,看着小老弟認真的教授太子。
這般懶散的一個人,為了太子竟然編寫出了這等啟蒙功課,堪稱是盡心盡責。
此後呢?
武媚的思緒飄飛。
以後能不能再編寫些更驚艷的教材來。
讓太子地位穩固。
她心動了。
「勤有功,戲無益。戒之哉,宜勉力。」
賈平安鬆開手,書卷回彈,合在一起。
「先生……」
李弘閉上眼睛,仿佛一個個小故事在腦海里晃蕩,「這是什麼經?」
「我本想取名典雅些,可只是教授孩童啟蒙而已,何必故作高深,曰……三字經!」
李弘拱手。
賈平安回身。
趙二娘福身,深深的看了賈平安一眼。
「先生大才!」
連內侍都行禮如儀。
武媚問道:「平安編撰了多久?」
賈平安隨口道:「半日!」
擦!
話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錯了。
我該說三日,甚至是半月都行。
半日!
你這是妖孽呢!
但妖孽又如何?
武媚欲言又止。
「半日。」
既然說出來了,那便無需遮掩,免得被拆穿。
「是啊!」
賈平安微微一笑。
趙二娘的臉突然就紅了。
臉紅紅,想老公!
賈平安不知怎地就想到了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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