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騎。
明靜在踱步。
她看似平靜,可胸口起伏卻有些急促。
賈平安看了一眼,「血液不循環,小心壞死。」
明靜罵道:「定然是你先死!」
「某長命百歲。」賈平安把腳搭在桌子上翻看着消息。
這些消息你若是放鬆了精神去看,就和後世的八卦沒啥區別。
明靜盯着他,美眸中多了惱火,「那德揚寺不會善罷甘休,你不去陛下那裏稟告還等什麼?」
稟告了毛用沒有。
「何必給陛下找麻煩。」
換一個口吻,這便是忠心耿耿。
賈平安不禁讚嘆着語言的美妙。
明靜冷笑道:「我看你怎麼倒霉。」
「武陽伯!」
包東來了,面色凝重的道:「德揚寺請了幾個高僧去議事。」
明靜幸災樂禍的道:「看看,德鴻這便要動手了。」
她本想說你要倒霉,可轉念一想,雖然賈平安經常懟自己,但好歹沒給自己使絆子,也沒和自己暗鬥……
若是換了個統領,按照現在男子的德性,定然會表面笑嘻嘻,內里卻在想着如何架空她。
所以還是留下這個小賊比較好。
她起身,「我去陛下那裏稟告。」
「不必了。」
李治不會管。
李治的性子裏有冷酷的一面。以後武媚權勢滔天,他曾想過廢后。可事有不密,竟然被武媚知曉了。最後他就把草擬詔書的上官儀丟出去討好武媚,夫妻倆重歸於好,可上官儀卻成了炮灰。
明靜怒道:「不識好人心,活該你倒霉。」
賈平安起身,「盯着他們。」
晚些消息傳來。
「那些人往皇城來了。」
這是要施壓!
我們是方外人,不告狀,也不動手。
明靜的眉都皺成了蠶寶寶,「該怎麼辦?」
賈平安吩咐道:「包東去一趟大慈恩寺,去求見玄奘法師,把此事說了。」
包東一怔,「這等事……法師不會出手。」
玄奘出手,便是佛門內部的爭鬥。
明靜更是無語望天,「那是玄奘法師,他今年就沒出過大慈恩寺,宰相請他講經都沒去,你……」
你這個小小的武陽伯,他會搭理你?
「速去!」
賈平安眯眼看着外面,「終究是要做一場。」
……
包東一路到了大慈恩寺。
他有些忐忑。
雖然賈平安令人去尋到了玄奘的姐姐,可時移世易,玄奘怎肯為了賈平安和佛門同道紛爭?
「百騎包東,奉武陽伯之令來求見法師。」
看門僧人看着他,「法師忙着譯經,早已不見外客了,你請回吧。」
包東心中涼了半截,可想到此事的麻煩,就拱手道:「還請通稟。」
看門的僧人有些不耐煩的道;「多少人想求見法師而不得?什麼武陽伯……等着。」
包東鬆了一口氣。
但卻越發的忐忑了。
武陽伯此事做的衝動了些? 卻格外的解氣。
解氣一時爽? 後果沒商量。
現在德揚寺不依不饒,百騎哪裏擋得住?
邊上有輛馬車在等候? 此刻車簾掀開? 一個中年男子看了包東一眼,笑道:「法師沉浸在經書中? 一介妄人也想求見,痴人說夢!」
包東握住刀柄? 可一看男子的衣着就偃旗息鼓了。
這是權貴。
他惹不起!
娘的? 要是武陽伯在,定然有手段收拾他。
裏面一陣騷動,接着兩個僧人小跑着出來。
「可有憑據?」
包東拿出了自己的牌子。
魚符他這個階層沒資格。
僧人看了,回身進去。
包東心中七上八下的? 不知道會如何。
「打開門!」
有人來了。
一輛馬車緩緩而來。
那權貴的車夫說道:「阿郎? 有馬車出來了。」
車簾掀開,男子看了一眼,頓時就傻眼了。
「是誰?」
其實不必問,在大慈恩寺能使用馬車的也就是玄奘一人。
玄奘早年跋山涉水,身體有些小問題? 皇帝賞賜了馬車給他,但極少使用。
今日這輛馬車出來? 就意味着玄奘出門了。
權貴下車,束手而立。
馬車緩緩出來? 車夫說道:「法師讓你帶路。」
包東愣住了。
「法師……」
他沒想到玄奘竟然這般乾脆就出來了。
……
晚些,皇城外來了一群僧人。
「他們不說話? 就是盤坐在那裏。」
雷洪臉都變色了。
這是無聲的抗議。
大唐內部多信佛? 那些權貴高官一旦集體發飆……
「某去看看。」
賈平安起身出去。
「別去!」
明靜話出口又後悔了。
他去他的? 關我何事?
賈平安笑了笑,「安心。」
他一路出了皇城。
外面,一群僧人坐在側面。
「就是他!」
德鴻指着賈平安說道:「這個掃把星到了德揚寺,把寺里弄的上下不安。」
他避而不說良人為奴的事兒。
眾僧人也默契的不提此事。
人只要吃喝拉撒,就不存在純真。
「他想做什麼?」
賈平安就站在那裏。
他靠在城牆上,身體微微後仰,帶着譏誚的微笑看着這些僧人。
此刻的他們勢力龐大,以後會越來越龐大。
漸漸的,這股子勢力龐大到了極致,終於引發了反彈。
佛家說因果報應,說前世今日,說修來世。
儒家說天地君親師,說階層。
道家說清靜無為。
無論哪一家學說,都是讓百姓安心現狀,甘於貧苦。
這對於統治者大有裨益。
這便是雙方合作的基礎。
當年董仲舒一言興儒術便是這個道理。
但物極必反!
賈平安深吸一口氣。
一個不良帥帶着一幫子不良人從皇城中出來。
不良帥看到了賈平安,他上前拱手,默然而退。
這是萬年縣的不良帥。
他走出幾步,突然大聲的道:「武陽伯,公道自在人心!」
這個世道還是有良心的!
賈平安覺得殘留的戾氣都消散了。
那些僧人只是冷笑。
有官員出來說道:「諸位相公問,為何強闖德揚寺?」
來了!
那些僧人的眼中多了興奮之色。
「這個掃把星,今日我等看看他的下場如何!」
「身敗名裂方能解氣。」
「不如鎮壓?」
「妙!」
賈平安說道:「德揚寺中有良人為奴。」
這是律法不許的!
那官員大聲的道:「此等事也不該強闖,此事你卻是莽撞了,諸位相公讓你賠罪!」
莫要以為這是玩笑。
賈平安知曉那股力量在起作用了。
那官員見他不動,就厲喝道:「你敢蔑視諸位相公?」
賈平安握住刀柄。
馬丹,真想一刀剁了這個賊廝鳥!
賠罪是不可能賠罪的!
賈平安說道:「良人為奴可是合法?抓捕人販子可是違律?為何賠罪?」
周圍的人都暗自點頭。
那官員惱火。
但賈平安有理!
「遭遇阻攔,某帶人闖入德揚寺,可違律?」
當然不違律!
官員有些難看,臉都漲紅着。
賈平安的聲音再提高了些,「這裏不能管,那裏不能抓,律法何以彰顯?威權何以彰顯?」
眾人嘆息。
那官員喝道:「但凡生出大事,你死有餘辜!」
話音未落,一輛馬車緩緩而來。
那些僧人正在低聲說話。
「貧僧的寺里頗多供養的權貴,如今他們正在看着這裏,無需多時,那掃把星就會被眾人淹沒了。」
「他闖入德揚寺,這是開了個壞頭,若是不嚴懲,以後咱們哪裏還有清靜?」
「諸位,下面該如何?」
「告訴那些權貴,我等願意鎮壓掃把星!」
「好!」
一輛馬車緩緩而來。
馬車就停在了僧人們的前方。
有僧人抬頭見視線被阻,就喝道:「閃開!」
旋即他面色大變!
那些僧人看到這輛馬車時,人人變色!
車簾掀開!
玄奘看了他們一眼,「既然自稱世外,為何來了紅塵?」
車簾放下。
馬車緩緩而去。
那些僧人面面相覷。
「是玄奘。」
那是跋山涉水,萬里取了佛經回來的玄奘法師。
也是光大佛門的第一功臣。
這裏的僧人見到他都要行禮,都要居於其後。
一個僧人起身道:「貧僧還有事,就先走了。」
另一個僧人起身道:「貧僧卻忘記了,今日有貴人約了談禪。」
那些僧人紛紛起身而去。
德鴻坐在那裏,突然覺得如坐針氈。
「這便是你說的大事?」
賈平安的聲音越發的大了,甚至是肆無忌憚的喝問。
那官員看着這個場景,也有些不解。
「可要某以死謝罪?」
賈平安上前問道。
官員的眼皮子跳了一下,「你……」
「某什麼?」
賈平安咄咄逼人的道:「外人尚未出手,你等就想逼死賈某,只為一些人消氣。如今賈某在此,橫刀何在?」
官員面紅耳赤,無言以對。
僧人們為何走了?
「相公,玄奘出了大慈恩寺。」
長孫無忌問道:「為何?」
玄奘和不少權貴認識,威望太高,為了避嫌,這一兩年很少出門。
「不知。他先前乘坐馬車到了皇城前,那些僧人隨即離去。」
「為了賈平安?」
長孫無忌覺得不可能。
「相公。」
先前去呵斥賈平安的官員回來了,難堪不已,「相公,那些僧人走了。賈平安說我等想逼死他,只為一些人消氣。」
「相公!」
二人看着長孫無忌。
長孫無忌搖頭,「此事暫時撂下。」
見二人不解,他沉聲道:「賈平安的意思,我等為了幾個僧人便逼迫他,這會激怒一些人,隨後和那些僧人為敵,這等事不能做。」
他突然失笑道:「玄奘竟然來了,這是為何?難道是擔心那些僧人們激怒了陛下?」
……
大慈恩寺。
玄奘回到了自己的禪房。
有僧人坐在他的對面,相對默然。
良久,僧人問道:「法師今日為何去?」
「為那武陽伯而去。」
「這是為何?」
「他找到了阿姐。」玄奘微笑道:「那一日見到阿姐,貧僧歡喜不勝,那一刻便是人間。」
僧人贊道:「我等世外人,卻來自於人間,情義不可捨棄,卻也不能多留。」
玄奘看了他一眼,「何為佛?心中有善念,你便是佛。何為有道高僧?讓眾生知曉紅塵種種皆是虛妄,勿要沉溺。摒棄貪嗔,求得解脫,這便是高僧。」
僧人問道:「紅塵果然虛妄嗎?」
「皆是過眼煙雲。」玄奘想到了那個少年,「但……你我來自於世間,我等勸誡世人,可也在勸誡自己。」
僧人起身出去。
外面站着幾個年長僧人。
「如何?」
僧人面露欽佩之色,「法師說他也未曾擺脫了貪嗔,勸誡世人之餘,也在勸誡自己。」
眾僧口宣佛號。
「那此次法師為何勸退了德鴻等人?」
僧人說道:「法師說,武陽伯於他有情義。」
眾僧默然。
……
「那些僧人都走了?」
包東笑道:「玄奘法師一來,只是掀開車簾,那些僧人就走了。」
明靜心中歡喜,但旋即又覺得自己不該為了賈平安歡喜,「法師今年好似沒出過大慈恩寺吧?為何能來?」
包東搖頭,「某去了之後,說了此事,隨後法師就讓某帶路。」
玄奘堪稱是長安城中威望和名氣最大的那幾個人之一,明靜雖說不是崇拜者,但也很是好奇賈平安為何能把玄奘請來。
她想去問問。
但先前自己已經給了賈平安冷臉,這時候去問話,有些丟人。
外面傳來了聲音。
「武陽伯這是去哪裏?」
「某去禁苑看看。」
賈平安一般下午去禁苑,多半是不會回來了。
明靜心癢難耐,就出去乾咳一聲。
賈平安恍然未聞。
這女人漸漸的熟悉了賈平安和百騎後,就露出了本來面目。
什麼絕色女冠,分明就是個母大蟲。尖牙利齒的,還尖刻,難怪李治會讓她來監督百騎,就是汲取了邵鵬好說話,結果被唐旭和賈平安『腐蝕』的結果。
果然是知人善用的皇帝!
賈平安準備去感業寺看望娃娃臉,順便給她帶去這幾天的『補給』。
這人竟然不給臉!
明靜咬牙切齒的壓住了火氣,問道:「武陽伯,那玄奘為何來助你?」
這個……
賈平安認真的道:「法師覺着某身具佛性。」
你這個騙子!
明靜覺得這是在忽悠自己,「不說便不說,為何哄騙我?」
賈平安笑了笑,隨即出去。
明靜回身,包東說道:「明中官,這話是真的,當初有高僧說武陽伯身具佛性。」
那個小賊竟然身具佛性?
明靜覺得好笑。
……
感業寺里,好人看着那些打麻將的女尼,艷羨的道:「咱們何時也能去打一打?」
蘇荷說道:「打什麼打?修煉。」
好人回身,「住持你心情不好?」
「哪有?」蘇荷笑道:「我的心情好得很!」
好人揭穿了她,「你心情好不是這般笑的。」
「我如何笑?」
好人指指她的凶,「一開心了就笑,一笑就蹦躂,剛才卻沒蹦躂。」
蘇荷得意的道:「這你就不知道了吧。」
我有武陽伯送的好東西!
現在不抖了!
「住持,武陽伯來了。」
蘇荷下意識的道:「正好沒了修煉的寶貝,武陽伯果然是我的知己。」
晚些,小基地里。
「這肉脯比羊肉的好吃。」
「那是。」
賈平安發現不對,「你起來。」
蘇荷起身,賈平安伸手比劃了一下,「你竟然長高了些。」
原先蘇荷只是到他的下巴上一點,現在竟然到了嘴唇下。
「不錯不錯,二次發育了。」
賈平安很是欣慰,蘇荷卻不在乎這個。
「這裏還有熏豬蹄,你掛在通風的地方。」
「武陽伯你真好。」
蘇荷一雙杏眼裏全是討好。
這妹紙……
賈平安真想伸手去掐掐她的臉蛋。
想做就做。
看到他的手伸過來,蘇荷:「……」
臉蛋很滑嫩!
賈平安乾笑道:「剛才看到了一塊污漬。」
「是嗎?」蘇荷用乾淨的手背摸了一下臉。
「你為何不告訴我?」
「你在吃東西,手上有油漬。」這等問題難不倒賈師傅。
「可我的手背是乾淨得呀!」
「……」
賈平安認真的道:「你這樣會沒朋友的。」
蘇荷低頭吃東西,晚些回到了後面。
「打架了!」
幾個女人打麻將發生了爭執,扭作一團。
「主持!」
好人慌了。
蘇荷板着臉,「淡定!」
她走過去,大聲的道:「再打架,罰不許打麻將三日!再打,罰十日!」
「哎!把桌子支起來,麻將撿起來。」
「骰子呢?在你的腳下,賤人,抬腿!」
「坐好坐好。」
「該誰坐莊了?」
「摸牌!」
瞬間秩序回歸。
蘇荷回身,驕傲的昂首。
好人贊道:「主持好手段!」
蘇荷卻想到了賈師傅。
是他厲害!
但你厲害也不能調戲我呀!
……
王忠良來到了百騎。
「賈平安呢?」
明靜心中一緊,趕緊給包東使個眼色。
——去把那個小賊找回來。
然後她說道:「武陽伯去了禁苑巡查。」
「果然是盡忠職守。」
王忠良隨意的坐下,問道:「你才將來百騎,覺着如何?」
呃!
「還好。」
明靜很想說不好!
但怎麼不好?
賈平安打壓你了?
沒,賈平安就是調侃她,懟她。
「那就好。」
王忠良知曉這個女人身手了得,所以也不問安全方面的問題。誰要是以為這個女人可以調戲,回頭斷腿斷手的沒人同情。
晚些賈平安回來了。
「王中官看着精神了許多。」
王忠良心想難怪出來的時候有宮女害羞的看着咱。
「陛下問,可能讓玄奘還俗?」
賈平安愕然。
……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