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沈茴回到浩穹樓時,沉月剛送走了一位妃子。筆硯閣 www。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沉月將名單遞給沈茴,笑着說:「第一份名單是今日上午來找娘娘的妃嬪,按照品階記錄。第二份名單是過來求見娘娘的宮婢和小太監,也有登記他們都在哪裏當差。每一個過來時的對話都記下來了。」
沈茴驚訝地翻看着名單,慢慢地,彎起眼睛笑起來。
沉月又接一句:「這些人,有的大大方方從正門進來給娘娘請安。有的是託身邊心腹宮婢來送口信。也有幾個小宮女沒敢來求見娘娘,只把想法拉着團圓、平盛他們幾個說了。」
沈茴知道會有人來找她,卻沒有想到半日而已,竟有這麼多的人過來。
看來在這深宮中,平日裏看上去溫柔似水笑臉迎人的美人們,心裏也是藏着怨與恨的。
沈茴認真翻閱着名單,越看越覺得沉月整理的內容井井有條,無比清晰。這就是另外一種驚喜了。
沈茴一邊仔細翻閱,從這些人中分辨着哪些人可以用,可做什麼用,一邊繼續等着再有人上門。
果然,下午還有人陸續上門,乃至天色暗下來之後,也還有人登門。不過隨着時間越來越久,後面來的這些人都不是莽撞地直接過來,而是尋了沒有紕漏的藉口。更有甚者,穿上太監的衣裳,假扮小太監過來見沈茴。
拾星有點憂心,她疑惑地問出來:「娘娘,我還是覺得有點擔心。會不會太顯眼了,讓人起疑呀!」
皇帝會起疑嗎?
「就算皇帝起疑,問題也不大。」沈茴說。
「那」拾星後半句話沒有再說了。但是屋子裏的幾個人都心知肚明,拾星想問的是會不會令裴徊光起疑。
沈茴倒是不擔心裴徊光當晚會趕來阻止她。
因為她確定,八月十五中秋佳節的團圓宴上,裴徊光一定不會過來。
——每個月十五,裴徊光必然不會露面。
·
用過晚膳,又有一位位份不高的妃子趁機悄悄趕來。
沉月說:「娘娘,我去見她吧?您在用晚膳的時候,俞太醫就到了,等着給您複診呢。」
沈茴點點頭,答應下來,起身準備去樓下見了俞湛。
「娘娘,奴婢瞧着起風了,多披一件衣裳吧。」拾星說。
「嗯。」沈茴應了一聲,繼續往外走。
拾星快步走過去拉開衣櫥,從裏面拿出一件披風。她跟着沈茴走到門口,剛展開要給沈茴披上,才驚訝地說:「呀,拿錯了。奴婢這就去換一件。」
沈茴轉眸望了一眼月白的披風,發現是裴徊光的。
頓了頓,她說:「不用換了。」
拾星愣了一下,將披風裹在沈茴的肩上。她笑着說:「娘娘穿這顏色倒是很好看。只是掌印的披風曳地太長了些。等改日給娘娘也裁一件這個顏色的。」
「好。」沈茴用手心壓了壓領口的披風。
隨着沈茴的病復發,俞湛過來的次數越來越多。他坐在桌邊,靜默地等候着,直到聽見腳步聲,俞湛起身,望向門口的方向。
房門被推開,露出沈茴含笑的臉。
俞湛收回目光,頷首行禮:「娘娘金安。」
「俞太醫久等了吧?又麻煩你了。」沈茴一邊說着,一邊往裏走,在桌邊坐下來。她見搭枕已放在桌上,便主動將手腕搭上去。
俞湛掃了一眼沈茴曳地的披風衣擺,在沈茴對面坐下來,待拾星搭了薄薄的絲帕,他才探手認真給沈茴診脈。
一抹異色在俞湛眼中滑過,他收了手,驚訝地抬眼望向笑盈盈的沈茴,詢問:「娘娘可是吃過什麼別的藥?」
沈茴搖頭,說:「沒有呀,我服用的藥一直都是俞太醫你的方子。」
她又問:「怎麼啦?」
俞湛道:「娘娘的脈象比昨日穩了許多。」
沈茴也跟着有些驚訝,緊接着,她心中頓時瞭然。她垂下眼睛,眼尾染上幾許溫柔,她說:「許是因為心中歡喜。」
俞湛凝視着面前垂眸淺笑的沈茴,他慢慢點頭,溫聲道:「如此,臣也替娘娘歡喜。」
沈茴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來。
「對了,俞太醫你稍等我一會兒。」沈茴說。
俞湛頷首答應。
沈茴立刻起身出去,快步往樓上去,她進了寢屋,連拾星也沒帶。到了寢屋之後,沈茴走進琉璃籠里,在柔軟的雪色柔毯中歪坐下來。
她打開箱枕,取出裏面的合歡鳩毒。
這毒,何嘗不是同生共死之毒。
合歡鳩毒,是她給自己和裴徊光兩個人準備的。
她知道自己不是長壽之人,不知道哪一次入睡之後,就會再也醒不過來。於是,她準備了毒。
沈茴自懂事起,日日與病痛做爭鬥。她想着,就算是要死,她也不願死在病痛之手。與病痛爭鬥了半生,哪裏會服氣最後仍死在病痛之手。
她心裏清楚,她的存在對於裴徊光來說是個約束。
若有一天,她不在了呢?
這瘋子,會不會真的毀天滅地再也沒有顧慮?
沈茴溫柔地摩挲着裝着合歡鳩毒的涼滑小瓷瓶。
若有一日,她壽命將盡,不再能阻止裴徊光作惡。那麼,她會拉着裴徊光一起死。到了陰曹地府,再與他繼續日夜廝磨。
沈茴站起身,握着小瓷瓶,快步走到樓下去。
她將小瓷瓶放在俞湛面前的桌上。這藥是俞湛給她的,俞湛自然一眼認出來,他疑惑不解,不由詢問:「娘娘這是」
「俞太醫,幫我看一看,這瓶子裏裝的藥是不是已經被人換過了。」沈茴說。
俞湛愣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轉開瓶塞。他從藥匣里取出一根很長的銀針放進瓷瓶中,片刻之後,他將銀針取出來。
銀針沒有發生任何變化。
俞湛已明白這瓶中的合歡鳩毒已經被人換掉了。他將沾了藥液的銀針逐漸靠近口鼻,小心翼翼地聞了聞。
「是。合歡鳩毒被人換了。現在瓶子裏裝的是」俞湛頓了頓,「蜂蜜水。」
沈茴忽然就笑了。
絢燦的笑意在她眼眸中逐漸漾開。
甚至,她低着頭忍不住笑出聲來。
藥是什麼時候被人換掉的?沈茴知道,一定是昨夜之前。
讓她知道自己誤會了他,然後要她自責、心疼、甚至痛苦?
然後呢?
然後他再冷眼瞥着她,問她:「娘娘,藥甜嗎?」
合歡鳩毒,中在女子體內的毒,共赴黃泉的毒。
裴徊光倒是想美妙地死在沈茴手中,讓她一輩子記着他,發了瘋一樣地愛着死去的他。
可是,他不捨得她死。
地獄那樣髒,他不准她一起。
沈茴側轉過頭,望着窗前立燈發散出來的柔和光芒,眼角有一點濕。她很快將眼角的這點濕意壓下去,含笑望向俞湛,不好意思地說:「讓俞太醫看笑話了。」
「什麼笑話?」俞湛假裝渾然不知,他微笑着垂下眼睛,慢慢收拾着藥匣。
他很快將東西收拾好,起身說:「若沒有別的事,臣告退了。」
沈茴起身:「麻煩俞太醫了。」
俞湛微笑着頷首行禮,轉身離開。
俞湛從沈茴這裏離開之後,回到太醫館時,太醫館裏只錢太醫在當值。俞湛頷首作禮,也不久留,處理了一點事情,便離宮回家去。
回到家中,又是和外公一起在醫館裏忙碌許久。
趙大夫看着俞湛,有些猶豫地開口:「讓你進宮去,倒是難為你了。」
「沈家於咱們家有恩,應當的。」俞湛溫聲回答。
·
沈茴親手做了香荔甜糕。用着之前丁千柔教她調的荔枝甜醬。這糕點,她跟着丁千柔學了好幾回。之前總覺得做的不太好,若是送人,有點拿不出手。熟能生巧,如今也勉強能做得像個樣子了。
沈茴讓沉月將香荔甜糕放在美人榻上的小几上,她穿着輕薄寬鬆的薄紗寢衣,慵懶地靠坐在美人榻上,手裏正捏着針線,繡一方雪白的帕子。
這帕子是給裴徊光的。香荔甜糕也是給裴徊光準備的。
她本來想在帕子一角,繡上裴徊光的小字。可是裴徊光並沒有告訴沈茴,他的小字是什麼。她想着繡他現在的名,猶豫之後又作罷,只是繡些花草。
繡什麼花草,她想了很久,最後繡了海棠。
她在繡給裴徊光的帕子,也是在等裴徊光來。
她知道,裴徊光會過來的。
果然,夜深時,裴徊光從暗道過來了。
博古架後的機關發出聲響時,沈茴睏倦的臉上瞬間有了笑容。
昨夜他們在浩穹樓相擁而眠,今晨一起用過早膳,他離開之後沒多久,她追去宮外他的府邸。兩個人又在大白天裏睡了近兩個時辰。她下午從他那裏離開回到浩穹樓。
天黑了,他又來了。
沈茴沒抬頭,繼續着手裏的針線活。她若無其事地說:「掌印怎麼又來了呀。」
「當然是怕娘娘惹了相思病,想念咱家想得發瘋不能安眠。」裴徊光瞥一眼沈茴身側小几上的糕點,慢條斯理地將身上沾了落雨的披風解下來。
沈茴驚訝地抬頭望向他,問:「下雨啦?」
「娘娘問題真多。」裴徊光將解下來的披風整理了一下,掛在衣架上。然後緩步朝沈茴走過去。他將手搭在沈茴身側,俯下身來,去看沈茴在繡的東西。
「給咱家繡的?」
沈茴牽着紅線穿過雪帕子,讓海棠再紅一分。她抿着唇,沒搭理裴徊光。
裴徊光再瞥一眼身邊小几上的糕點,問:「這糕點不會是娘娘親手給咱家做的吧?」
「嘖。」沈茴學着裴徊光以前的腔調,「掌印問題真多。」
言罷,她抬起眼睛,用一雙噙着溫柔的笑眸望向裴徊光。
裴徊光瞥着她,原腔原調地回她一聲:「嘖。」
沈茴的笑眸瞬間再彎了彎。她將手裏的針線活放在一旁,動作自然地勾着裴徊光的脖子,湊過去親親他微揚的唇角。
她覺得這樣只有兩個人的時光,可真好呀。
沈茴的長髮盡數放下來,柔軟地披在肩上。裴徊光手掌撫過沈茴的後腦,摸摸她的軟發,問:「娘娘沐浴過了?」
「當然呀。都這樣晚了。」
「嘖。」裴徊光不大高興。
沈茴將臉埋在他胸口,額頭抵在他的鎖骨上嬌嬌地蹭了蹭。
裴徊光便不再不高興。他手臂探到沈茴膝下,將人抱起來,抱到床榻上擁着她入眠。
沈茴急說:「我做的糕點,你都不嘗嘗的嗎?」
「白日再嘗。」裴徊光將沈茴放在雪柔毯上,隨手扯鬆了衣襟。
他揮手,盞盞燈漸次熄滅。
夜裏,自然是要嘗嘗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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