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體說一說,不要漏過任何細節!」程千帆沉聲說。
事情是昨天傍晚發生的。
喬春桃與姜老三兩人在從虹口區的一個隱蔽監控點返回的途中,路遇幾名日本浪人調戲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
姜老三忍耐不住,衝上去制止。
喬春桃無奈也只能上去幫忙。
「屬下一開始便有所懷疑。」喬春桃說道,「這個女孩雖然狀若緊張,不停呼叫,但是,她的演技不過關。」
喬春桃冷笑一聲,「女孩的眼眸中並沒有那種真正的害怕表情。」
他衝上去,不是為了解救女孩,目的是將已經和日本浪人廝打在一起的姜老三救出來。
廝殺中,喬春桃的後背被匕首刺中。
「那個女孩在我們廝殺的時候趁勢『逃走』了。」喬春桃陰沉着臉,「姜老三這個蠢貨,現在還在為自己救了小女孩而沾沾自喜呢。」
「你說你認得這個女孩?」程千帆問。
「確切的說,屬下認出了女孩手腕上的一個紋身。」喬春桃說道,「屬下在瀋陽見過類似紋身,那是一個男性日本侏儒。」
……
程千帆摸出煙盒,又放了回去。
看到喬春桃眼巴巴的樣子,沒好氣的將煙盒扔過去,「少抽點。」
「你怎麼看這件事?」程千帆問。
喬春桃點燃一支煙,深深地吸了一口,「屬下一開始判斷是日本人故意演戲,誘騙國人出手,他們則乘機獵殺有血性之國人。」
「現在呢,有了新的看法?」程千帆走上前,看了看喬春桃的傷口。
「說不好。」喬春桃皺着眉頭,「日本人兇殘狡猾,很難猜測。」
程千帆陷入思考,從表面上看,這可能是兇殘的日本浪人故意設陷阱,獵殺有血性、敢於反抗日本暴行的國人。
但是,他素來習慣深層次思考問題,總覺得事情不會這麼簡單。
「那幾個日本浪人有沒有傷亡?」程千帆思忖片刻,問。
「沒有。」喬春桃搖搖頭,「屬下察覺到不對勁,不敢戀戰,帶了姜老三迅速撤離了。」
說到這裏,他陷入了思考。
「是不是覺得那幾個日本人非同一般。」程千帆問。
「確實如此。」喬春桃點點頭,「屬下和日本浪人交過手,這些人的路數不像是尋常的日本浪人,更像是軍伍出身。」
「對,沒錯,他們三個人一組,攻守有序。」喬春桃又思索片刻,繼續說道。
「確定嗎?」程千帆表情嚴肅,問道。
「確定。」喬春桃點點頭。
「事發地點距離最近的日本軍營有多遠?」程千帆猛然問。
「約有五華里。」喬春桃說道,他的表情也是變得嚴肅,「組長懷疑他們是日軍士兵假扮?」
「很有可能。」程千帆沉聲說,他看了喬春桃一眼,「你的反應很及時。」
……
程千帆仔細琢磨,心中隱隱有了猜測和懷疑。
這件事,極可能是日本方面使出的小計倆:
故意吸引中國人動手。
若非喬春桃應變及時,帶了姜老三及時撤離,他們結局只有一個——
兩人被日本人殺死,然后冠以中國軍人的身份。
甚至會將喬春桃以及姜老三兩人的屍首,一個穿上日本軍服,一個穿上中國軍裝。
隨後,日本方面便可以大肆炒作,甚至以茲為上海方面日軍挑起事端之藉口。
至於為何日軍沒有穿軍裝。
程千帆的猜測是,穿軍裝太明顯,且更加有威懾力。
敢於對日本浪人動手之人,不一定敢對日軍軍人動手。
至於為什麼選擇普通中國人下手,這是因為事態緊張,上海保安團早就嚴令,禁止士兵出軍營,目的就是為了避免士兵受到日本方面挑釁,擦槍走火。
不過,這些只是猜測,還需要進一步印證。
……
隨後,程千帆召集姜騾子、姜老三以及楊常年進來。
他向眾人講述了自己的猜測。
這引來眾人對日本人之陰險狡詐的一陣聲討大罵。
「都給老子閉嘴。」程千帆拍了桌子。
「姜老三,行事衝動,關兩天禁閉。」程千帆面色鐵青說道。
姜老三張了張嘴巴,但是,看着組長凌厲的眼神,縮了縮脖子,終究沒敢開口。
「姜騾子,你做事謹慎,去虹口區打探一下。」程千帆說道,「重點打聽一下,昨天那個時間段,有沒有日本士兵進出軍營。」
「是!」
「還有,通知下去,密切關注一個侏儒女人,此人手腕處有這樣一個紋身。」
說着,他將自己按照喬春桃所講述樣式之紋身手繪出來,拿給眾人看。
「姜騾子,你來一下。」
姜騾子跟着程千帆來到院子中。
「這件事,姜老三見不得同胞被日本人欺侮,有熱血,這點很好。」程千帆對姜騾子說道。
「但是!」他聲色俱厲,「做事衝動,這是特工工作之大忌。」
「屬下明白。」姜騾子鄭重點頭,「組長放心,您的良苦用心我理解,我會和他談話,好好教導他的。」
「希望如此。」程千帆點點頭,他拍了拍姜騾子的肩膀,表情嚴肅,「再有下次,家法從事!」
……
程千帆駕車離開。
對於此事,他的心中還有一個不解之處。
日本人也可以隨便抓幾個中國人,謊稱受到中國軍人的襲擊,如此行事,豈不是更加穩妥?
總之,這件事有太多疑點。
程千帆思索昨日前往今村兵太郎家中赴宴一事,又思索今日之事。
他心中一動,直接驅車來到虹口區。
將車子停在一處酒店外面。
自己步行來到上海特高課的秘密據點,『拜見』三本次郎。
「課長,屬下是來請罪的。」程千帆低眉順眼說道。
「噢,你做什麼什麼事?還要請罪。」三本次郎正在練功房練習刀法,將軍刀放在桌子上,接過了手下遞過來的毛巾,擦拭了汗水,揮揮手,示意手下離開。
「屬下昨日在公共租界偶遇了一位舊友。」程千帆說道,「對方並不知道我的中國身份。」
程千帆講述了自己『被迫』參加了今村兵太郎的生日宴會之事。
三本次郎隨手拿起榻榻米上的一份文件,翻了翻。
「你的身份是隱秘的,事發突然,此番應對也是正確的,我可以諒解。」三本次郎放下手中的文件,「我知今村君與你有舊,很是欣賞你,他是知道你的身份的,你參加他的生日宴會,這也沒什麼。」
說着,他微笑着看着程千帆,「這件事本身並沒有什麼,用不着『請罪』。」
他坐在榻榻米上,拿起一杯茶水,一飲而盡,抬頭,凝視着程千帆,「宮崎君,我一會還有事,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程千帆看着三本次郎陰沉的目光,心中一震,露出恭敬的神情,說道,「還有一件事,屬下今天特為此事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