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支部隊都已經完成了集結,劉慧明的新京營隊列整齊劃一,不動如山。周遇吉的親軍第二師精神面貌也不錯,下轄的第二十二軍稍次,但戰力依然不弱,畢竟是邊軍嘛,底子還是不錯的。
而蔡懋德的第二十三軍就很難看了,他們都是分散在山西各省的衛所兵,放下武器就是農民,拿起武器也不像兵,一個月都練不到一次,不論是隊列還是意識都差距巨大,雖然幾個武將來回走動巡邏,但是隊列還是像一條喝醉了的大蛇趴在那裏,顯得極其滑稽。
周遇吉來到劉慧明面前行了個禮,「末將參見閣部。」
劉慧明回了一禮,道,「周總戎,你好,請坐!」
大軍等着劉慧明下達命令,但是他卻轉身回到了座位上喝起茶來,好像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這幾萬人的存在一樣。
喝飽了茶,劉慧明又圍坐在暖爐旁烤起火來。他點燃一鍋煙一邊抽一邊問周遇吉,「時純啊,要不要來一鍋?」
周遇吉當然也是抽煙的,劉慧明讓黃駿給他盛了一鍋,又問了其他人是否要抽,只有平陽知府張嶙然盛了一鍋慢慢地抽起來。
劉慧明邊抽煙邊和周遇吉說話,「大同一別,回到太原可好?」
周遇吉嗖地起身,正色道,「回閣部的話,末將從大同回來之後就遵照大人指點調整了陣型,把士卒分成了勇士、戰士和兵士三等,又按照《白杆兵手冊》練兵,如今已訓練了一個月,已初見成效,今日正好請閣部校閱!」
劉慧明笑了笑,招呼他在他身邊坐下,指着隊列道,「看來這一個月你挺忙的,等會兒本督就知道你的成績了。」
周遇吉忙點頭稱是,想起上半年京師大校場那一次大比拼,他的心裏就愧疚不已,自己引以為傲的軍隊在大比拼中竟然只得了第五,竟然連白廣恩那流賊都比不過,他當時就發下誓言一定要勤加練兵,不墮官軍威名。
來到山西以後,他就加強了練兵,朝廷也合很時宜地下發了軍餉,讓他沒有了後顧之憂。他本以為自己取得了很大的進步,哪知到大同見識了真正的白杆兵以後,他的三觀再次被毀得一乾二淨。
好在劉慧明不藏私,不僅有問必答,還把練兵寶典《白杆兵手冊》送給了自己。回來之後,他就夜以繼日地翻閱手冊,仔細揣摩其中的用意,又按照手冊上的標準制定了軍銜,增加錐陣,着重演練潰兵收攏,這一個月確實忙得很,連蔡懋德那裏都很少去了。
三軍站了半個小時,由於長官沒有任何指使,二十三軍已經沒有了陣型,一些膽大的士卒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拉家常,甚至有幾個人已經坐在了地上,其他兩支部隊仍然直挺挺地站着,沒有一人敢說話。
蔡懋德氣得臉色鐵青,他再也坐不住了,猛地起身,沖台下大吼道,「張雄、應時盛,速速上前聽令!」
劉慧明這才注意到他們的名字,只是二人一臉酒色之氣,想必平時也是個很隨便的人。
張、應二人見撫台大人有招,忙上前唱了個喏,「請撫台吩咐!」
蔡懋德臉色鐵青,厲聲道,「整頓隊列,再有喧譁出聲、隨意走動者,立斬!」
二人吃了一驚,斜眼掃了一眼劉慧明,見他仍然抽着煙,沒有絲毫表示,忙大聲應是。
二人來到自己的隊前,大聲宣佈蔡懋德的軍令,頓時惹得下面一陣喧譁,一些膽大甚至當場丟掉刀槍,轉頭就向場外走去,口裏還罵道,「什麼爛慫巡撫,爺不伺候了!」
蔡懋德厲聲道,「來人,把那幾個逃兵抓起來,立斬!」
他已經出離了憤怒,都忘了劉慧明在現場了。
張雄的家丁迅速出擊,把幾人逮捕歸隊。
張雄看了看蔡懋德,好像在說,大人真的要這樣嗎?
蔡懋德恍若未見,一梗脖子,大聲下令道,「斬了!」
應時盛也抓獲了三個逃兵,聽到蔡懋德的將令,不由分說抄起手裏的大砍刀一刀就斬掉了一個人的頭顱。
「啊?」方陣里傳出一聲驚呼,「葛老四、唐文他們死了!」
緊接着,另外幾個逃兵也被一一陣法,血腥味隨風飄了過來,陣里的士兵就像吃了啞藥一樣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劉慧明和周遇吉目睹眼前這一切,至始至終沒有說一句話,直到蔡懋德頹然坐下,才笑着對周遇吉道,「時純啊,這文人發起狠來可比咱們大老粗狠多了!」
周遇吉臉色尷尬,嘿嘿地笑了兩聲,沒有說話。
蔡懋德對劉慧明的冷嘲熱哄充耳不聞,喝了口水壓住了想吐的欲望,又站起來繼續朝下面喊話,「看看你們兩邊的士卒,你們也是大明的官軍,為何不能如此?從現在開始,你們也要像他們那樣站着,誰再敢亂動,立斬!」
士兵們被嚇住了,再也沒人敢公然違抗軍令了,只是隊列還是慘不忍睹。
劉慧明似笑非笑地看着蔡懋德,正要準備誇獎幾句,卻突然聞到一股酸臭味,回頭一看,才發現後面的官員已經吐成一片了。
又站了半個小時,二十三軍的隊伍里已經有人撐不住了,但撫台大人有令在先,他們只能咬牙忍着,沒多久就有人暈倒在地,整個過程竟然沒有叫喊一聲。
蔡懋德沒有辦法,士卒已經按照他的要求去做了,他們沒有亂動,也沒有出聲,但是他們堅持不住了,暈了過去,你總不能說什麼吧?
劉慧明看着蔡懋德想殺人又捨不得殺的樣子,心中十分想笑,嘴裏卻寬慰道,「嗯,知道軍令不能違抗已經很不錯了,暈倒的就逐出軍營吧!」
蔡懋德的臉上終於恢復了一絲血色,眼裏也多了一絲感激。
又過了一個小時,蔡懋德手下基本已經全軍覆沒了,而他自己也像生了一場大病一樣癱倒在座椅上。
劉慧明笑着說,「雲怡啊(蔡懋德字公虞,號雲怡),通過這半天時間,我也看出來了,你這些兵丁只有兩三成可用,剩下的都遣散了吧,免得浪費糧食。」
蔡懋德一直注視着劉慧明的新京營,他發現一個時辰過去了,新京營里竟然沒有一個人暈倒的。周遇吉的第二師也不差,僅有三五十個暈倒的,而自己的部隊竟然只剩幾個人了。
事情了這一步,他也不得不佩服劉慧明治軍之嚴了,拱手道,「督師治軍有方,下官拜服!」
劉慧明大大方方地受了他一禮,嘚瑟道,「我經常對手底下的人說一句話,一個人想要獲得別人的尊重,必須得有那個實力。等你有實力的時候,我自然會尊重你!」
蔡懋德不發一言,他知道自己今天輸得很慘,已經沒有和劉慧明叫板的本錢了。
劉慧明看時間差不多了,便下令休息兩刻鐘。蔡懋德手下的士卒可不敢再亂動了,乖乖地從地上爬起來等候軍令。
士卒重新集結起來,劉慧明緩緩地站起身,沖二十三軍的將士們喊道,「你們的表現我也看到了,你們也清楚,就你們這樣的水平上了戰場就是送死,你們不想死,我也不想讓你白白送死。」
眾士卒默然不語,劉慧明又接着道,「因此,我現在就宣佈,你們不想當兵的現在就可以離開了,我絕不加害,每人還給二兩銀子的遣散費。如果不願離開,還願意繼續當兵吃皇糧,那你們就是我的好兄弟,以後我會嚴格訓練你們,讓你們每天吃三頓飯,每周吃一次肉,每年四套軍服,每月餉銀至少三兩,給你們娶老婆,讓你們住大房子,讓你們升官發財。只要當五年兵就可以申請退伍,到時候我可以根據你們的官職的大小,立的功勞的多寡給你們安排職司,沒有功勞的可以當保長、立正,立了小功的就做衙役或者捕快,立了大功的就可以到六扇門裏做做長吏。」
大嗓門把劉慧明的話用山西放眼廣播出去,很快就引起了強烈的反響,除了少數人仍然不願待在軍營以外,大部分都留了下來。
劉慧明看着剩下的士卒,繼續道,「不過,這麼好的事,不可能都落在你們身上,我只要五千人,剩下的一樣要被遣散為民。」
眾士卒大感失望,劉慧明又補充道,「以後我們每年都會招一次兵,你們這一次落選的回去以後可以勤加鍛煉,等武藝精熟以後再來應招嘛,咱們的大門永遠為有志之士敞開。」
遴選士卒的方式仍然是老套的比武,只要贏一場就可以留下來。
劉慧明吃過午飯,重新回到校場時,比武已經結束了,他先給被淘汰出局的士卒發了遣散費,才來到留下的士卒前,雙手抱拳,恭喜道,「弟兄們,恭喜你們,正式成為大明的官軍,以後月薪三兩,每月十五之前發放。有升官發財的機會,你們優先!你們可願意?」
留下的士卒都興奮地回答道,「願意,願意為閣部效死力!」
「哎哎哎,錯了,錯了!」劉慧明擺手制止道,「不是為我效力,是為朝廷效力,為陛下效力!」
士卒們又喊話道,「願意為朝廷效力!願為陛下效力!」
「好,那咱們就發餉吧!」劉慧明招呼了一聲,讓士卒去搬銀子,趁此間隙解釋道,「我知道你們已經很久沒發過餉了,我也懶得去算朝廷到底欠了你們多少銀子,反正就按半年算吧,這一次就發六個月的,多了不退,少了不補。」
士卒一聽可以發六個月的餉銀,最少也能得十八兩,不禁心花怒放,紛紛感嘆這一架打得太值了。
蔡懋德見一箱一箱的銀票被搬到台前,對劉慧明的印象又改變了一些,對自己的能力第一次產生了質疑。
剩下的六千士卒需要重新建立軍籍,以後脫產訓練,成為大明的職業軍人,這又是一項繁瑣的工作。不過,劉慧明的幕府已經做了太多次了,自然不需要他去親自過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