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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三兒擦了擦最後的一隻茶盞,確保了杯上每一株蘭花的花蕊,都是朝着正東再往南偏離十五度角的位置,方才鬆了一口氣。筆硯閣 www。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他有些靦腆地將手在身前的白色圍裙上擦了擦,見那圍裙擦了之後,還是一塵不染的,滿意的將圍裙取了下來,掛在了一角。
然後方才吹了燈,從後院朝着前頭走,穿過銀樓,便出門了。
今日負責鎖門的小夥計打了呵欠,揉了揉眼睛,有些不耐煩地道,「田叔,下回你早些好不啦?這夫人小姐的,夜裏頭也不會出來買金,店裏早早都打烊了的,我都等了你好久了。」
田三兒臉微微一紅,不好意思地說道,「那明日我替你鎖門。」
見小夥計不動,他又在袖袋裏掏了掏,掏出了一角碎銀子來,遞給了那小夥計,「今兒個來了個富貴客人,給你打酒喝。」
這銀角子雖然小,但架不住是銀不是銅啊,小夥計一下子樂開了花,他忙不迭的接了過來,便往自己兜里塞,「還是田叔你厲害,那樓上的客人,就是大方。這就不好意思了。」
田三兒憨厚的笑了笑,「沒事,我一個吃飽全家不餓,那我便先回去了,你鎖好門窗。」
小夥計點了點頭,挑了燈籠替他照亮了台階,見他走遠了,方才啐了一道,罵道,「傻缺!」
田三兒耳朵動了動,將雙手都放到了身前,臉上的笑容,淡了下來。
忽明忽暗的燈火,照在他的臉上,那一根根的魚尾紋,像是被刻畫過了一遍,重新打上了陰影。
田三兒回過頭去,遠遠的看了那銀樓豎起的尖角,低下頭去看了看自己的顫抖的手。
他看着,眼神有些晦暗不明起來。
「唉」,田三兒輕嘆了一聲,轉回身去,突然覺得腦門一陣劇痛,一股子熱流順着鼻樑流了下來,流進了他的嘴中,這種人血的腥味,他再熟悉不過了……
不等他回過神來,便兩眼一黑,倒了下去。
田三兒是疼醒的,他晃了晃有些眩暈的腦袋,朝着四周看了看,待視線清晰了,瞳孔猛的一縮。這裏是一個涼亭,他的身上涼颼颼的,低頭一看,他被人脫得乾乾淨淨的,關鍵的部位,用幾塊綠油油的布裹着。
「你們對我做了什麼,我怎麼動彈不了?光天化日之下,你們到底想幹什麼?我只不過是個端茶倒水的下人,我沒有錢的!」
「而且,而且我那銀樓的東家,他是做捕快的!他很看重我!你們再這樣,我要喊人了」,田三兒說着,大聲嚷嚷了起來,「救命啊救命啊!」
有兩個黑衣人,蒙着臉,只露出兩雙黑溜溜的眼睛,正蹲在地上,拿着筆吭哧吭哧的畫着。
聽到他這話,周羨哈哈的笑了起來,「你叫呀,喊破喉嚨都沒有人聽得見。就這破亭子,人煙罕至的,大半夜的,誰會來啊!正好我愁悶得慌,就當是聽小曲兒了!」
池時聞言,哼了一聲,她一把抓起地上一塊爛布巾子,不耐煩的走到了田三兒跟前,惡狠狠的往他嘴中一塞。
田三兒只覺得一股子令人窒息的味道,瞬間衝上了頭,這股子臭味,像是一雙一年未洗的裹腳布,泡進了泔水桶里,還打上了一個壞掉的臭雞蛋,他乾嘔的一聲,差點兒沒有撅過去!
髒,太髒了。
田三兒的眼睛瞬間濕潤了。
「你不是說殺人有意思麼?我覺得一點意思也沒有,這個糟老頭子,一身皮皺皺的,丑得要命,直接捅死了扔到江里餵魚不好,讓他這麼聒噪,吵得我想把他的舌頭割了。」
「殺人就殺人,一睜眼一閉眼的事情,幹嘛要學別人殺人。也不知道哪裏的傻缺,這般矯情,還要把屍體打扮成妖怪!」
池時說着,看也沒有看那田三兒,走到了周羨跟前,「你畫的這是什麼茶葉?看上去像是青蟲兒似的,誰會把這玩意,頂在腦袋上!」
周羨嘿嘿的又胡亂畫了幾筆,走到了田三兒面前,將他剛畫好的布條,掛在了田三兒頭上,「你莫要惱嘛,殺人有什麼意思?殺人了叫別人背鍋,那才有意思。」
「我好不容易打聽到的,十幾年前,京城出了個連環殺手,連續四個晚上,在涼亭裏頭殺人。他就是這樣乾的,得給人打扮打扮,再在桌子上,放一杯茶,還有點心。」
「咱們照着那法子殺人,京兆府的酒囊飯袋,那肯定會以為是那連環殺手重出江湖了。我畫的這可不是青蟲,這是上好的毛尖,你才不懂呢!」
「這老東西,不是個泡茶的夥計麼,咱們給他加上幾片葉子,很妥帖。」
周羨說着,又把那臭布給拔了,「別塞這個,這裏沒有人
。塞了之後,就不像了。一會兒捅死丫的。你快別磨蹭了,泡茶,泡完了,咱們就殺人了!」
那布一離口,田三兒便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口,吐了出來。
他這一輩子,十分愛潔,還從未這麼髒過。
他吐了好一會兒,抬頭一看,手猛地抖了起來。
只見池時哼了一聲,拿出了一個竹筒,倒過來拍了拍,一些碎末兒被她拍了出來,落在了石頭桌子上。她毫不講究的拿手胡亂一撥,撥到了茶杯里。
「哎呀,我忘記帶水了。你拿到一邊去,尿一泡在杯子裏,那什麼茶,不就是樹葉子泡水麼?泡出來的,同尿沒有什麼不同,也是熱的呢。」
「那京兆府的飯桶們,還能拿起來喝一口,看是茶還是尿……」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那田三兒便激動的抬起了手來,將那杯子裏的茶葉兒沫兒倒了出來,他四下了里尋了尋,看到了腳邊放着他的衣衫,忙彎腰下去。
先是拿起一個竹筒,清洗了杯子。然後又拿起了第二個小竹筒,從裏頭拿出了幾片茶葉,放在了茶杯里。
然後,又抽出了第三個竹筒,將裏頭的水盪了盪,倒進了杯盞里,泡起了茶。
他將那杯盞調整了一下角度,將杯子上的蘭花,調整到了東面再往南十五度的位置,方才停了下來。
手不抖了。
「這才是泡茶。你那是在侮辱茶」,田三兒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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