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島警署。
烏煙瘴氣的警署內,身為港島區總華探長的藍剛斜靠在椅子上,雙腳搭在桌子上,嘴裏叼着一支煙,美滋滋地在胳肢窩搓着死灰,看着手中稅務局局長亨得利的黑資料。
那些資料,內容十分詳盡,有的甚至圖文並茂,如果爆料出去的話,保證那個亨得利局長身敗名裂,永不翻身。
一名手下跑過來道:「剛哥,外面那些記者都等得不耐煩了,問你有什麼消息要爆料!」
藍剛吐個煙圈,把搓灰的手抽出來在鼻子上聞了聞,不耐煩道:「讓他們再等一會兒!作為記者,連這點耐心都冇!還做個鬼呀!」
手下臉皮子抽抽,心說:「大佬,那些記者可都是你三小時前打電話叫來,人家連晚飯都沒吃!」
這時,一名公子哥模樣男子帶着一個靚妹進來。
公子哥西裝敞開,拽得跟二五八萬似的,嘴裏噴着酒氣嚷嚷:「你們知道我是誰嗎?我老爸是香港皇家大狀宋兆倫!老子只不過飲多了酒,開車撞到人,你們就把我抓來,信不信我讓我老爸告得你們破產?」
領他們進來那便衣道:「餵,管你誰的兒子,不要那麼囂張哦!你撞的人還在醫院,要是掛掉的話,那你可就慘了!」
「慘乜呀?不就是賠錢嗎?老子錢多的是!像那種低等賤民一個賠多少?三千?不夠就一萬,三萬!」宋公子嘴裏說着,囂張取出錢夾掏出鈔票撒出來!
旁邊跟着他一起來錄筆供的女友挽着他胳膊勸道:「宋少,不要這樣子!這裏可是警局!」
「局你老母!」宋公子一巴掌甩在女友臉上,「你站哪邊?總和我唱對台戲!今晚一直在我耳邊嘰嘰歪歪,信不信我打死你?」
女友被打得怕了,「宋少不要!」
「不要,那還不趕快去給我倒杯水?!」
「好的,宋少!」
周圍眾人見這位宋公子這麼囂張,沒人敢吭聲,畢竟大律師宋兆倫可不是好惹的,除了是皇家大狀外,還是香港律師協會會長,權力很大。
此刻,另外一名油滑便衣一聽這位宋少是宋家公子,忙跑過來諂媚,親自幫宋少拉開椅子請對方落座。
宋公子坐到位置上,接過便衣陪着笑遞來的香煙,就着對方的火柴點燃後,不滿的罵了一句:「怎麼,現在知道我是誰了?我很忙的,敢把我叫到這裏來,你們腦子壞掉?我頂你個肺!」
「宋少,不關我事!事發突然,我們也是奉命行事!吶,現在你放輕鬆,等會兒我陪你飲茶聊天,差不多您就可以回去了!」那便衣笑呵呵的對宋公子說道。
這時候那名女友捧了茶水過來,宋公子接過剛飲一口,就直接潑在女友臉上,起身又一巴掌甩在女人臉上:「丟你老母!這水這麼熱,你想燙死我呀?」
「沒有,這是溫水……」
「溫你老母!」宋公子伸手又想打過去,這次卻被藍剛抓住手腕。
藍剛乜斜眼瞅着這個囂張跋扈公子哥:「你很鍾意打女人嗎?」
宋公子怒了,噴着酒氣:「你是哪根蔥,敢管我的事兒?」
「我是這裏總華探長藍剛!」
「華探長了不起呀?我丟你老母!」
「丟我老母?」藍剛嘴角露出一絲獰笑,毫無徵兆把宋公子踹的一個跟頭摔倒在地,隨即拎起一把椅子砸在宋公子腦袋邊!
啪!椅子四分五裂!
「我話你知,華探長不是了不起,而是很了不起!信不信我分分鐘讓你變豬頭?!」
宋公子被打傻了,從小到大他身嬌柔貴,從沒人敢這樣動手打他,可是剛才藍剛那腳卻直接教他做人!還有腦袋旁碎裂的椅子告訴他,剛才他差點小命不保!
此刻藍剛戟指着他鼻子,宋公子完全可以感受到藍剛那種說得出做得到的狠勁兒。
宋公子一時間,竟然嚇住了,不敢吭聲。
就在藍剛怒氣沖沖之時,一名手下跑過來湊到藍剛耳邊說道:「剛哥,剛來消息,那鬼佬放人了!」
「是嗎?阿堅被放出來了!蒲你阿母,那鬼佬當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手下又道:「那麼那些黑料呢,要不要爆給外面那些記者?」
「爆個頭啊!連一點腦子都冇!」
手下摸着腦瓜,委屈道:「可是外面那麼多媒體等着,我們總不能什麼都不做,就把他們趕走!」
藍剛叉着腰,眼珠子骨碌一轉,然後轉身把宋公子拉起來道:「宋少是嗎?我忽然發覺與你好投緣!不知你願不願意同我交朋友?」
宋公子一臉懵逼,剛才還被打,現在對方又要和自己做朋友,什麼道理?
「吶,我看你模樣就知你同意了!那麼從今往後,我藍剛和你宋少就是歃血為盟的好朋友!既然是好朋友,那麼朋友有難,你是不是應該出手相救?」
宋公子下意識點頭。
藍剛一巴掌拍在他後背上:「夠勁!」然後回頭吩咐道:「去,對外面那些記者說,宋公子有話同他們講!對於飲醉酒開車撞人一事,他深感抱歉!」
「收到!」
宋公子傻眼,什麼意思?本來花錢就能擺平的事兒怎麼突然鬧大了?還有那些記者是什麼鬼?!
須臾——
看着被眾多媒體記者包圍着欲哭無淚的宋公子,藍剛十分滿意地穿好外套上了車,他要去稅務局迎接石志堅!
後面,那些媒體記者也很滿意,三個小時啊,終於等來一條大魚!宋兆倫家的公子飲醉酒開車撞人,還囂張跋扈大鬧警局——這麼大的事兒,明天保準頭版頭條!
……
灣仔區。
一艘豪華遊輪上……
跛豪咬着雪茄,一隻手叉腰,一隻手拄着拐杖,模樣像油畫上禿了頭的拿破崙。
在他身邊,抱着膀子站立着的是他手下大威和細威兄弟倆。
在跛豪腳下不遠處,蜷縮着一個身材很不錯的鬼婆,還有一個十來歲的小洋鬼子。
鬼婆是稅務局局長亨得利的老婆,小洋鬼子則是他獨生子。
在鬼婆和小洋鬼子旁邊放置着大麻袋,還有一堆大石頭,不用說,也知道這些是用來做什麼的。
谷邠
跛豪夾着雪茄吐口煙霧,看了一眼朦朧夜色,抖着腿忍不住感嘆:「夜色這麼美,那句詩詞怎麼講來着——」
這段時間,晉身太平紳士的跛豪沒少學習詩詞,偶爾在那些名流紳士面前「吟詩作對」。
搜盡腦瓜,跛豪也沒憋出一個屁,只好再次感嘆:「這夜色真是……他媽的靚!」
說完,跛豪低頭看了一眼嚇得瑟瑟發抖的鬼婆,忍不住調戲道:「幾歲啦?哪裏人呀?雖然你是個金絲貓,卻蠻靚妹的!」
鬼婆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只是一個勁兒發抖。
跛豪就有些生氣了,猛地用拐杖在鬼婆面前砸了砸,嚇得鬼婆哇哇大叫:「我聽不懂你講什麼!放了我!」
跛豪也聽不懂英文,只好扭頭看向大威。
大威懂個鳥啊,忙把頭撇過去。
細威也想扭頭過去,卻是晚了,只好硬着頭皮瞎編:「她好像在講,豪哥你也好靚仔!」
「是嗎?」跛豪稍微一怔,得意地笑了,「沒想到這個鬼婆倒還蠻有品味的!你用英文同她講,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要同她做朋友!溫柔點,別嚇着她!」
細威:「是是是!」然後就用自己半生不熟的英文和鬼婆溝通:「我們大佬要和你那個啥,你地明白?」
鬼婆聽不懂,使勁兒搖頭。
細威絞盡腦汁想着「朋友」英文怎麼說,最後蹦出來:「那個,我們大佬想要和你一起『服人德』,你願不願意和他一起『服人德』?」
鬼婆再次猛搖頭,覺得這幫人就是神經病。
旁邊跛豪看得清楚,雖然他聽不懂英文,卻看見鬼婆一個勁兒搖頭,一向自高自大的他忍不住怒道:「怎麼,你看不起我?不願意和我交朋友?法克魷!」
最後個詞兒鬼婆聽明白了,嚇得花枝亂顫!
恰好這時手下跑過來報告:「豪哥,稅務局那邊放人了!」
跛豪一聽這話,當即拍腿大笑:「我就知,這些鬼佬都是膿包!一嚇唬,就全都軟蛋!」
說完就又夾着雪茄指着鬼婆得意道:「算你運氣好!你那鬼佬老公放人了!吶,我也是講信用的人!」說完拍拍手!
當即大威提來一個袋子,跛豪接過去看也不看直接甩給鬼婆:「這給你壓壓驚!」
鬼婆驚魂未定,看了一眼袋子中東西,竟然全是鈔票。
看着鬼婆驚訝的張大嘴巴,跛豪再次咬着雪茄,囂張大笑,隨即扭頭對大威說:「去,把船靠岸!我要親自去稅務局接我好兄弟石志堅!蒲你阿母,這麼晚我做這麼多事情,到時候阿堅一定會好感動!哈哈哈!」
……
稅務局大門口。
當藍剛和跛豪驅車趕到稅務局大門口的時候,沒見到石志堅,反倒見了徐家三少爺徐世勛。
藍剛和跛豪互看一眼,他倆以前就認識,點頭,算作打招呼。
跛豪咬着雪茄,拄着拐杖上前問徐三少道:「阿堅呢,是我們來晚錯過,還是他沒有出來?」
徐三少白了跛豪一眼。
講真,徐三少不怎麼喜歡跛豪,究其原因,他就算再怎麼紈絝,也畢竟是香港名門望族出身,世家子弟那種矜持與傲慢是刻在骨子裏的。
相反,跛豪出身寒微,並且是撈偏門的,開字花檔,開粉檔做了很多見得光事情。
依照徐三少嫉惡如仇性子,看在好兄弟石志堅份上,肯搭理跛豪已經不錯,又豈會對他主動熱情。
跛豪見徐三少不搭理自己,就很不爽地哼一鼻子,「有乜了不起?老子現在是太平紳士,你不搭理我,我還不搭理你呢!」
藍剛上前摸出一支香煙遞給徐三少,笑眯眯道:「三少,來得早啊!」
相比跛豪走的野路子,藍剛名義上畢竟是香港皇家警察,徐三少就接過香煙咬在嘴上。
藍剛掏出火機,攏手在夜風中幫徐三少把火點着。
徐三少抽了一口,徐徐吐出,方才道:「還沒出來!聽說鬼佬已經放人,卻不知阿堅還在裏面做乜!」
藍剛笑道:「阿堅做事一向很難猜到,也許在裏面參觀做客也說不準!」
頓了頓又道:「畢竟這是個好機會,可以同稅務局打好關係!」
徐三少點點頭,「你講的對!阿堅為人很鬼馬的,做什麼事都不肯吃虧!這麼晚被人請來這裏飲咖啡,他要是不撈足好處,一定不會輕易出來!」
旁邊,跛豪夾着雪茄朝地上啐口唾沫:「他在裏面同人家拉關係,講友誼,卻讓我們在外面苦等,好沒道理!」
徐三少再也忍不住,沖跛豪道:「不願意等,你走先!沒人攔你!」
跛豪被嗆,憋得臉紅脖子粗,拄着拐杖在地上使勁兒杵了杵,才憋出一句:「我們是好兄弟嘛!沒看到他平安出來,我怎麼走?蒲你阿母,我阿豪可是講義氣的!」
說話間,卻見稅務局大門一陣騷動。
「出來了!」跛豪道。
眾人朝門口看去,卻見當中那人正是一襲白衣的石志堅,被周圍眾人簇擁着從裏面出來。
陳輝敏和大傻兩人很好地保護在他兩側,那些稅務局官員對着石志堅阿諛奉承——
「石先生,這次的誤會還希望你不要介意,我們一定會給你一個說法的!」
「石先生,多謝你對我們稅務工作支持!」
「石先生,有空飲茶咯!」
這些人當中除了孫主任,周主管和鄭科長等人之外,還有稅務局的其他高層,甚至還有一些鬼佬!
鬼佬也是人,也懂人情世故,尤其在他們偉大的,驕橫跋扈的亨得利局長被石志堅擺平,吃癟以後,這些鬼佬就都知道了石志堅的厲害!
石志堅與這幫稅務局高官又交談了幾句,這才同他們揮手告別。
不遠處,徐三少同他打招呼,石志堅也早看到,忍不住笑了笑揮手回應。
藍剛咬着香煙看着熱鬧。
跛豪卻拄着拐杖上躥下跳:「阿堅,這裏!這裏!」生怕石志堅看不到他,把他給漏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