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怎麼回事?」王遇惱火地揪着一名軍官的脖子,怒問道。
「回軍使,騎軍潰了,損失三百餘騎,張將軍收攏散卒,與賊軍對峙。」
「被誰擊潰的?」
「賊軍廳子馬直。」
「滾!」王遇惱火地踹了他一腳。
廳子馬直,聽聞在太谷關後殺傷夏軍千餘人,囂張得很啊!
此番應該是梁將張歸厚親自帶人斷後了。
廳子都兩千多人,其中有廳子馬直的千餘重裝騎兵,外加千餘步戰精銳,這也是張歸厚眼裏唯一能戰的了。
破夏軍有些部伍或許還能打一打,但整體不行,還需要時間磨鍊。
如此看來,張歸厚應是讓破夏軍帶着兩千土團鄉夫先撤了,廳子都留下來且戰且退,負責斷後。
「步軍壓上去,擊退賊騎。」王遇下令道:「我親自上去。」
大軍主力出了轘轅關,還在九曲十八彎的山道上行軍,又下着小雨,濕滑無比,時不時有車輛翻下山谷,整體速度慢得令人髮指。而賊軍卻可從相對好走的路上逃竄,若不是騎兵走得快,估計就讓賊人先跑了。
定遠、經略二軍共有一千五百騎軍,五百人走了另外一條路,千人跟隨主力行軍,首次交鋒就為賊軍所敗,騎軍士氣已墮,接下來只能靠步兵了。
「慢着。」經略軍使關開閏走了過來,勸道:「指揮使,還是持重而行吧。便是挑選戰兵拋棄輜重,輕兵疾行,抵達登封之時,已是體力大衰,無力再戰。便是狀態良好,兩三千戰兵,可打得過廳子都?」
王遇咳嗽了一下,本想說定然斬殺賊兵的,但想想吹牛沒意思,戰陣上還是要真刀真槍地干,廳子都那兩千餘人,夏軍這邊出同樣兵力絕對慘敗,毫無疑問。
只能靠人多硬壓死他們了!
人多打人少,如果人多的一方不是軍事技能和經驗匱乏的農民軍或耕戰農兵,被一擊而潰的話,最終往往能耗死人少卻精銳的一方。
長直軍右廂在洛陽的覆滅已經證明了這一點,天德軍在人家面前只有被痛打的份,也就武學系的天雄軍能與他們交交手。但天雄軍的兵比長直軍差,勝在軍官悍不畏死,同時己方總兵力遠超長直軍,又持續不斷地騷擾削弱了他們的士氣和戰鬥力,這才一舉功成。
他們這裏有一萬二千步兵、一千騎兵,外加土團鄉夫萬人,持重而行的話,怎麼着也壓死廳子都了,但切忌一波波上去送人頭。
「也罷,持重而行吧,先出了這山道再說。」王遇嘆道:「若能有一些蕃騎就好了。」
以前總嫌棄蕃騎戰鬥力太弱,正面對戰要被各軍屬騎兵暴打,但現在軍屬騎兵被人家的重騎兵虐了,如果有輕巧的弓騎兵採取游鬥戰術的話,倒是非常適合。
無甲輕騎兵、輕甲中型騎兵、重甲重型騎兵、具裝甲騎,真是一物降一物。
命令一下,各軍仍然不緊不慢前行,朝登封方向挺進。
狹窄曲折的山道之上,兩萬餘人的隊伍綿延數里,看着頗為壯觀。
而他們這一出動,夏軍的戰略意圖應該也很明顯了。
……
魏博秋這一路人先出發了些時日。經過數日行軍,終於遠遠看到了告成縣的城牆。
這個時候,魏博秋得到了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告成縣幾乎就是一座空城。魏博秋派出去的先頭部隊,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佔領了整座城池。
壞消息是城內幾乎什麼都沒有,而他們隨軍攜帶的糧草已消耗近半,再補充不到糧食,就只能殺掉騾馬充飢,一方面減少豆子雜糧的消耗,一方面增加一些肉類補給。
但不管怎樣,疲憊不堪的軍士們終於得到了喘息的機會。路太難走了,每個人都成了泥猴模樣,多雨季節打仗簡直就是一種折磨。
到了午後,輔兵們拆了一些無人居住的房屋的門板,劈柴燒水做飯。
戰兵們沉默地進行着器械保養,確保大戰來臨時不掉鏈子。
「軍使,北邊來了一股賊軍,還有十里路。」體力旺盛的斥候匆匆進了城,向魏博秋、楊儀二人稟報。
「有多少人?」楊儀搶先問道。
「不下七千,可能有一萬。驛道曲折,遠遠看不清楚。賊人沒有騎兵,只有寥寥數十游騎斥候。」
「有沒有被他們發現?」魏博秋問道。
「一起出去的弟兄們都回來了。」斥候老老實實地回答。
意思是咱們沒有人被抓,但賊人知不知道不敢保證。地形這麼複雜,鬼知道人家有沒有派斥候潛伏過來。
「賊將是誰?」
「賊軍未張旗,不知。有袍澤嘗試捕捉賊軍落單游騎了,如果成功,應能拷問出來。」
魏博秋、楊儀二人對視一眼。
這麼多人,應該是從登封退回來賊軍,不知其成分如何,堪不堪戰。
「軍使,可要出擊?」楊儀手下有五百騎兵,躍躍欲試。
「五百騎兵,恐有不足。賊軍廳子馬直那千把人去哪了?莫不是還在太谷關?又或是登封?」魏博秋恨不得飛到天上,仔細看清楚地面上樑軍的每一項佈置。
「若遇到賊騎,我不戰就是了。」楊儀還在爭取:「再下幾天雨,騎兵就徹底沒法出動了,大家都在爛泥地里打滾。不趁着這會」
「不趁着這會還能勉強走動,出去廝殺一番,就不甘心是吧?」魏博秋笑了。
「軍使,賊軍人多勢眾,能不能打也不好說。我軍不過兩千步卒、五百騎卒,若鐵了心攔截賊軍,可有把握一定攔得下?」楊儀有些着急,又問道。
「你說得也有道理。」魏博秋找來親兵,讓軍士們把火都滅了。午飯就用奶粉和水解決。
楊儀在一旁默默看着,臉上漸漸有了喜色,似乎明白了什麼。
「楊將軍!」魏博秋又轉過頭來,看着楊儀,道:「此番出羅口,本就是冒險。幸托大王洪福,走到此地,沒出什麼差錯。今遇賊,可敢再冒一個險?」
「有何不敢?」楊儀笑道。
「那好!」魏博秋也下定了決心,道:「休整完畢之後,你部稍稍繞下路,到敵軍側翼,反覆襲擾。若遇賊騎大隊,不要與其交戰,但襲擾而已,明白了嗎?」
「遵命。」楊儀興沖沖地說道。
魏博秋笑了笑,還有時間,告成縣沒必要現在就急着收拾。讓軍士們休息足夠了,才有力氣廝殺。
……
連綿的細雨終於停了,趙霖摸了一把臉上的雨水,低聲咒罵了兩句。
大隊仍在行軍。他們拋棄了一些不必要的輜重,就為了加快行軍速度。眼見着告成縣遠遠在望,大家紛紛舒了一口氣,終於有個落腳的地方了。
「加把勁!到告成縣好好休整一下。」趙霖讓人將命令傳達了下去,諸軍士氣稍有提振。
「軍使,今晚不能在告成縣過夜。」劉玘湊了上來,提醒道。
趙霖有些不滿地看了他一眼,道:「賊勢猖獗,我看着像那種不知輕重的人嗎?」
劉玘諾諾無言,面有笑容,心中卻已把趙霖罵了個狗血淋頭。
狗仗人勢的玩意,梁王用你當破夏軍使,真是瞎了眼了!
大軍又往前走了數里,突然間有人過來稟報:「軍使,方才斥候於山間傳旗訊,有賊兵至矣!」
趙霖很是吃驚,立刻派出了兩組游騎,前去打探情況。同時下令停止前進,各營整隊。
輔兵們將馬車拉了上來,鎧甲、長槍一一分發到軍士手中,然後又將空車置於大隊兩側,有弓弩手、長槍手伏於車上。
一切整頓完畢後,遠方已隱隱響起了馬蹄聲。
「好賊子!沒完沒了了是吧?」趙霖怒不可遏:「這雨怎生不多下幾天?廢了夏賊的騎軍也好。」
一身戎裝的王彥章牽馬路過,聽到趙霖話,暗暗啐了一口。這種人也能當指揮使,梁王是無人可用了麼?許州趙氏就那麼值得拉攏?
車陣開始前行。
夏軍騎兵也遠遠兜了過來,一直衝到很近的地方,依然沒有減速的意思。
「嗖!嗖!」梁軍陣中射出了大量箭矢,有夏軍騎卒中箭,悶哼着倒在地上。
百餘騎策馬奔到陣後停了下來,先將馬槊頓於鬆軟的泥土之中,然後抽出騎弓連射。
稀稀落落的箭矢落在梁軍陣中,造成了輕微的傷亡。梁軍調來一撥步弓手,攢射之下,夏軍騎卒慘叫連連,不得不遠遠遁去。
趙霖一直緊繃着的臉終於解開了一些,繼而有些神經質地大笑起來:「騎弓如何比得上步弓?哈哈!夏賊謬矣!謬矣!還有四五里,咱們便可進城休整,我倒要看夏賊敢不敢來攻城。」
夏賊不理他。
兩百餘騎繞到前方,借着奔馬之勢射出箭矢。這次射程稍遠了點,給梁軍造成了一定的傷亡。只可惜,騎弓再怎麼努力,在精度、射程、威力、射速方面還是處於下風,完敗給了步弓。梁人的軍制與夏軍沒什麼差別,同樣人人要求會射箭,因此在大群步弓手還擊之後,這些騎兵不得不丟下二十餘具屍體,遠遠退開。
「夏賊定有大隊主力在我們後面!」趙霖恍然大悟,道:「騎軍襲擾,遲滯我行軍速度,待他們後軍主力趕上來,兩相夾擊。定是如此沒錯了!」
剛剛策馬前出,連續用鐵槍挑翻數名夏軍騎卒的王彥章回來了,聞言也沒有反駁。
劉玘下意識向北方望去。
杜宴球仍在張弓搭箭,射殺了一名沒控制好距離,靠得太近的夏軍騎卒後,轉過頭來,說道:「若賊軍大隊輕裝追來,我等帶着輜重,是跑不遠的。不如返身迎戰好了,大丈夫死則死矣。再者,張將軍的廳子都還不知道在哪,一走了之也不好。」
趙霖猶豫不決。
「軍使,已經申時了,不如去告成縣。先有個落腳的地方,再做計較。」劉玘也建議道。
夏軍騎兵仍然死死糾纏着他們。
梁軍的游騎斥候已被壓縮到了車陣兩側,完全靠步兵保護。外圍的野地里,夏軍騎兵左右驅馳,不過寥寥數百騎,但聲勢搞得很大,幾乎將他們這支規模不小的步軍給完全孤立住了。
「走,去告成!」趙霖終於下定決心,一拍馬鞍,道:「咱們先去城中,穩一穩陣腳,打探下廳子都的消息。告成到陽翟還有段路程,咱們歇好腳力才能趕路。」
王彥章沒有反對。事實上如今的一切都處於撲朔迷離之中,很難做出正確的判斷。
杜宴球無可無不可。他只對留下斷後的廳子都比較關心,覺得一走了之不仗義,對不起人家。都是相處多年的袍澤,大不了一起戰死好了,能有多大事?
劉玘自告奮勇道:「我願率部為先鋒,搶先控制告成,接應中軍。」
「好!」趙霖一揮馬鞭,道:「劉十將率本都千名精兵,當先開道,不得有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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