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間府,夜裏的叢林中,更加的漆黑,幾乎是伸手不見五指。
一股烤肉的香味傳來,陳福長吁短嘆,食難下咽。
在一旁,有個疤瘌和尚,嚼了一大口兔肉,一邊吧唧嘴一邊說道:「可惜,你們是沒喝過西涼的秦鳳酒,配上這肉才叫一個香哩。」
劉老頭吐出骨頭,順帶着啐了一口,道:「你喝過?」
「我們在河東,殺了一個商人全家,他家中藏着些秦鳳酒,當時的教主大發慈悲,賞給了我們幾個,嘖嘖,那叫一個烈,過癮!」疤瘌和尚絲毫不忌諱地說起自己殺人滿門的事,好像還引以為榮。
陳福又嘆了口氣,眉頭皺的更緊了。他們已經走了很久,據說要到一個叫什麼白溝河的地方,和更多的教匪匯合。
自己竟然被一群造反的白蓮教匪挾持了,那個女香主竟然是二叔乾爹的堂孫女,陳福捋了半天,算出自己應該叫人家姐姐。
秦英蓮大手一揮,把他收入了白蓮教,還因為陳福識文斷字,破格提拔做了一個小頭目。
這伙賊人數量不少,為首的就是在場烤肉的十來個,其他的都是些普通教眾。
河間這個地方,有三害為禍一方,百姓比河東好不到哪去。
首當其衝的就是兵害,河間靠近大名府,大名府駐紮着十來萬兵馬,他們仗着魏雲色給他們撐腰,在周圍圈地無數,以修建營寨為由,強奪了普通百姓的田產不說,還強征當地百姓給他們種地、養馬。
也正因為如此,當地很多人家斗養着馬,又催生出第二大害來---馬匪。這些人馬術嫻熟,經常聚集到一處,到處劫掠殺燒,一般的村落經常遭受洗劫。等官兵來了,他們早就溜之大吉。
百姓們沒了田地,又經常被馬匪殺戮,被逼無奈,很多人就上山佔地為王,這就是第三害---山賊。山賊一般禍害的是過路的行人,要麼就是綁架富家子弟妻女,勒索錢財。
這三害攪擾的當地百姓苦不堪言,白蓮教乘虛而入,在這兒大行其道。
秦英蓮的第一任丈夫,就是被馬匪殺了,她走投無路進了白蓮教,因為武藝高強,性格潑辣,又講義氣,人望頗高,所以做了一方香主。
疤瘌和尚見眾人都不信,用胳膊肘子戳了一下陳福,笑道:「阿福弟弟,你出身不錯,應該喝過秦鳳酒吧?這群土包子不信俺,你給他們講講。」
陳福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又嘆了口氣。
秦英蓮笑道:「阿福,你不用唉聲嘆氣的,如今這朝廷早就爛透了,白蓮救世,天下早晚都是白蓮教的,到時候你還會謝謝姐姐哩。」
陳福抬頭看着天,烏雲籠罩,樹葉發出嘩嘩的聲音,心裏突然想起了和二叔去涼州城外山野採花的時候...
那時候真是意氣風發,滿山的鮮花任他們採擷,招蜂引蝶的好不快活。
「二叔,快來救我啊,我不想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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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府,小院內。
欄杆前面,陳壽半躺在一張軟塌上,旁邊點着沉香的三足雕金鏤空香爐,飄散出淡淡的香氣。
這是劉神醫特製的香,專治心煩意亂,有安眠的作用。
一旁的臥房內,兩個西域俏婢對視一眼,桃兒呶了呶嘴,讓柳兒上前給自家老爺蓋上個毯子。
柳兒趕緊搖頭擺手,這幾天陳壽悶悶不樂,經常拿她們撒氣,動輒就是一頓亂捅,也不分個時間場合,嚇得幾個丫鬟都不敢上前了。
桃兒扁了扁嘴,杏眼瞪了自家小姐妹一記,還是躡手躡腳地上前。
軟塌上,陳壽正在睡覺,甚至發出了輕微的鼾聲。老爺平常是不打鼾的,可見最近都沒怎麼睡好,順着桃兒的角度看去,老爺他眉梢眼角,稜角分明,不管從哪看,都是一個俊俏的過分的少年郎。
桃兒臉色一紅,輕輕給他蓋上,剛想走開,門口突然傳來一陣喊聲:「大人,袁顯年求見。」
兩個丫鬟都是一陣心疼,老爺好不容易睡着一會,不知道哪個人這麼討厭,非得這個時候來。
陳壽慢慢睜看眼,揉了揉還有些困意,隨口道:「綠兒,給我更衣。」
「綠兒姐姐不在,衣服給老爺備好了。」柳兒捧着衣服過來,乖巧地說道。
陳壽一伸手,兩個丫鬟熟稔地給他穿好,順帶着系上錦帶。
袁顯年剛從南唐回來,家都沒回,就來到了陳府。
在花廳等候了不一會,陳壽就趕了過來,袁顯年看了一眼,覺得陳壽好像不如上次見面時候氣色好。
「大人。」
「嗯,辛苦你了,怎麼樣?」
陳壽擺了擺手,示意大家坐下說話,袁顯年坐定之後,有個小丫鬟端着茶上來。
袁顯年道了聲謝,甩了甩袖子,說道:「大人,南唐君主無意北上,朝中文官也都安於現狀,不過軍中有些人,似乎很想渡江來和大齊交戰。尤其是他們的水師,這次的事就是水師自作主張,唐帝也沒有懲罰他們,只說是誤會。」
陳壽笑道:「不過是看我們大齊衰弱了,撩持一下,卻又不敢真動手,還真符合他們南唐的性格。」
說到這兒,陳壽壓低了聲音,問道:「購糧的事?」
「已經都安排妥當了,南唐一直以來,都有人偷着和北方交易,他們卻是太富庶了。不管是哪一樣物資,都用之不盡,而且沒什麼大的外敵。屬下聯繫的是江南比較大的商會,有南唐朝中幾個大員作保,比大齊的均價便宜不多,不過量足夠。」
陳壽沒想着省錢,點了點頭,十分滿意。
袁顯年笑道:「屬下在南唐一行,總算是開了眼,這群人安逸的久了,耽於享樂,窮奢極欲,君臣一心,鋪在歌舞詩詞上。難怪江南多騷客文豪,他們的王公大臣個個都是才華橫溢,吃喝奢靡無度,一副亡國之相!大人可信,那福王竟然代替玉徽帝出家為僧,杭州百姓夾道歡送,滿朝文武在兩側觀禮,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呵呵。」
陳壽低着頭,默默飲茶,這件事上大家半斤八兩,五十步笑百步,大可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