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妖怪使了妖術,周圍黑雲滾滾,普通修士的神識根本無法探入其中,故而李希然只能看到一片黑雲,卻看不到裏面究竟是何景象。
只不過這等伎倆,自然瞞不過梁言的眼睛。
他只是隨意地掃了一眼,就已經看穿了這妖怪的跟腳,乃是一隻黃鼠狼成精,修為在金丹後期。
而那些被他鎖鏈鈎中的人,大都只是練氣期的武者,在南極仙洲這種地方,就只能算作凡人。
「一隻妖怪罷了。」
面對李希然的好奇,梁言隨口應了一聲,接着大袖一拂,一道灰氣從他袖口飛了出去。
那黃鼠狼精只有金丹境的修為,此前根本沒有發現梁言,正自御空飛行,頭頂卻忽然有一團灰氣從天而降,往自己藏身的黑雲一攪,立刻煙消雲散,露出了本尊。
黑雲散去之後,李希然定睛一看,只見那妖怪手中鐵鏈勾着數百個活人,每一個都在痛苦哀嚎,生不如死。
她是嫉惡如仇的性格,看到這一幕,把臉都氣白了,忍不住高叫道:「好個賊子!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如此行事,真當我人族不管了嗎?」
那妖精本來正在飛行,渾然不知道自己的護身黑雲已被打散,直到聽見高空有人叫喊,回頭一看,這才發現周圍的黑雲早就消失不見,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已經暴露在別人的視線之中了。
他心中微微一驚,抬頭向上看去,只見一片灰雲高懸在半空,卻看不清灰雲之上究竟有什麼人。
「是哪位道友路過此地?」
這妖怪也是機敏,看不見來人,並不立刻翻臉,一邊客客氣氣的發問,一邊把手藏在袖中,發出兩道黃風。
這兩道黃風蹤跡模糊,從他袖中出來,就直接沒入了周圍的虛空之中,顯然是提前埋伏的暗手,等會若是真的打起來,就可以出奇制勝。
梁言踩在灰雲之上,目光輕輕一轉,早就把這妖精的手段看在了眼裏。
他也不說破,只對李希然道:「你跟我在碧海宮修煉了五十年,一直也沒有什麼機會練練手,這妖怪正好撞上門來,你且下去會他一會,用為師教你的手段。」
「是!」
李希然其實早就躍躍欲試了,只不過沒有梁言的吩咐,一直不敢出手,這會得了他的首肯,立刻縱起遁光,從灰雲上飛了下去。
那黃皮妖怪正死死盯着高空中的灰雲,但見一個道服女子下來,亭亭玉立,明眸皓齒,不由得笑道:「哪裏來的道姑,居然生得如此俊俏!你喊住本王,可是看上了某家,要與我回去做個壓寨夫人?」
他是山野中的妖物成精,沒見過什麼世面,平時粗俗浪蕩慣了,見李希然修為與自己相當,渾不害怕,反而出言調戲了起來。
李希然是什麼性格,平時就是一本正經,如何忍得了這般調笑,當即把臉一沉,怒道:
「看打!」
話音剛落,她就抬手一指,背後青螭劍出鞘,化作一道十餘丈長的劍罡,直奔那黃皮妖怪斬去。
「不好!」
黃皮妖怪雖然性格孟浪,但神通卻不弱,雖然這是他第一次看見人族飛劍,也能識得厲害,當即把肚腹一鼓,猛吸了一口氣,整個軀體猶如一個膨脹的皮球,說不出的古怪滑稽。
刷!
飛劍破空,劍罡呼嘯而至,眼看就要斬在那黃皮妖怪的身上,卻見此妖猛地一張口,一股黃風鋪天蓋地的湧來,居然把李希然的青螭劍往上吹了三寸。
與此同時,那妖怪瘋狂泄氣,借着黃風的反衝之力,整個身軀向後飛退了上百丈。
「小娘皮厲害啊,居然拿針扎我,老黃我打鬥不過,先溜為上了!」
他不認得飛劍,就把那劍罡中的劍氣稱之為「針」,此時借着黃風之力避開了飛劍,居然頭也不回,往另一個方向飛遁而逃。
臨走的時候,還故意把手中鎖鏈一抖,上面的數百個活人好似被人施了最惡毒的酷刑,渾身抽搐,哀嚎不斷。
李希然瞧得目眥欲裂,這妖怪打不過自己,就把氣撒在那些人的身上,簡直殘暴到了極點。
「孽畜,安敢如此逞凶!」
李希然大喝一聲,沒有絲毫猶豫,縱起遁光就跟了上去,同時手中劍訣一掐,青螭劍沖在自己的前面,想要攔住逃跑中的對手。
然而就在她身化遁光,向前疾沖的時候,周圍的虛空中,卻忽然冒出兩股黃風,合二為一,在她前面紮成了一個口袋!
李希然臉色微變,但此刻已經躲閃不及,「嗖!」的一聲就沖了進去,看上去倒向是她自己主動進入口袋的。
那口袋收了李希然,馬上就向內紮緊,接着從高空悠悠然地飄下,卻是一個黃澄澄的布袋!
「哈哈!小娘皮,你中計也!」
原本正在逃跑中的黃皮妖怪突然停了下來,看着半空中那個布袋哈哈大笑。
他剛才和李希然鬥法,才只一招,就已經看出了對方飛劍的厲害,也不打算硬拼,使了招「拖刀計」,詐敗回頭,為的就是把李希然引入自己先前埋下暗手的地方。
為了引誘對方上當,他還故意抖動手中鎖鏈,折磨那些被俘的山民,目的就是為了刺激李希然。
這黃皮妖怪在山野中成精,本就詭計多端,根本沒有什麼規矩可講,一切都只是為了生存下來,即便是用詐敗的方式取勝,此時也不覺得丟臉,反而沾沾自喜。
「小娘皮,你的道法雖然厲害,還不是栽在了本王手裏?本王神通無敵,你跟我回去做這個壓寨夫人,也不算委屈了你!」黃皮妖怪哈哈笑道。
不過他才笑了一會,就看見那半空中的布袋居然開始抖動起來,時而在右邊頂起一個凸點,時而又在左邊鼓起一個大包。
「咦?」
黃皮老妖輕咦了一聲,暗暗忖道:「這小娘皮真有幾分手段!之前遇到的那些人族修士,只要被我困在這黃風袋中,受那妖風侵蝕,早就已經神智不清了,唯獨這小娘皮還能反抗,看樣子還想從袋中衝出來?」
他想到對方那莫名其妙的青色長虹,渾身激靈靈打了個寒戰。
「不行!我可不能讓她出來,否則還不把我老黃捅個窟窿?」
一念及此,黃皮妖怪立刻收起了玩笑之色,手中接連打出幾道法訣,口中也同時念動了咒語。
隨着他咒語念出,那半空中不斷掙扎的布袋似乎安靜了下去。
可正當黃皮妖怪鬆一口氣的時候,那安靜了沒多久的布袋忽然又劇烈抖動了起來,這一次比之前還要狂猛,一個接一個碗口大的凸起在布袋錶面出現,看上去就像是有個人在裏面拳打腳踢。
「不好!」
黃皮老妖似乎感應到了什麼,臉色大變,下一刻,就張嘴吐出了一口鮮血。
他眼神驚恐,轉身就走,更不回頭,還把手中鎖鏈往空一丟,數百個活人臉色蒼白、痛苦哀嚎,齊刷刷地沖向了布袋所在的位置。
就在此時,忽聽「撕拉」一聲,那布袋從中裂開,一條青螭飛了出來。
青螭張牙舞爪,怒吼連連,繞開了迎面飛來的鎖鏈和上面的數百個活人,化作一條青色長虹,瞬間就追上了逃跑中的黃皮妖怪。
「仙姑恕罪,仙姑恕罪!小妖也是聽了別人的命令,一時鬼迷心竅才犯下此罪,仙姑不要殺我,小妖願意做牛做.........」
他話還沒說完,半空中的青螭就已經從天而降,往他胸口一穿,把他捅了個透心涼,剩下的話卻是再也說不出口了。
布袋之中,一個道袍女子走了出來。
她抬手打出一道法訣,接下了迎面飛來的鎖鏈,又把靈力一鼓,瞬間就震碎了鎖鏈上的鐵鈎,將那些被鈎中的山民給救了下來。
這些人臉色蒼白,渾身冒汗,有一些還是婦孺孩童,已經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只剩一口氣還叼着,眼看就要不行了。
李希然心善,從儲物戒中取出丹藥,分別給這些人服下了。
這些凡人得她相救,又承蒙賜丹,說不出的感恩戴德,向其磕頭下跪,口稱「仙姑」。
李希然麵皮子薄,被這些人當做女菩薩跪拜,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臉上通紅,想了想,又把眼往高空瞧去。
只見灰雲依舊懸在高空,看上去沒有半點動靜。
李希然跟隨梁言修煉了五十年,也逐漸摸清楚了他的性格,知道這位師父現在不說話,是對自己剛才的表現不太滿意。
「師尊,弟子知錯了。」李希然抿了抿嘴,低頭道。
默然片刻。
高空之中,灰雲之上,傳來了一聲輕嘆。
緊接着就有一道青色劍氣從雲中發出,往那黃皮妖怪的屍身上斬去,只是輕輕一卷,就把那些殘屍清理得一乾二淨。
劍氣消散之後,一個聲音從雲上悠悠傳來:
「你可知自己錯在哪裏?」
「弟子不該輕敵冒進,以至於中了這妖怪的圈套。」李希然想了想道。
「你還是不明白。」
灰雲之上,梁言搖了搖頭,抬手散了神通,按落遁光,來到了李希然所在的山頭。
「其實以你的心智,也不難看穿這妖怪的手段。只不過對方拿這些凡人的性命要挾,你就被自己的情緒沖昏了頭腦,無法冷靜思考,中了對方的埋伏,此為第一錯。」
「無論是人還是妖,但凡到了金丹境,都已經修成元神,你斬殺對手之後,卻不檢查屍體,以防元神出逃,此為第二錯。」
「這些妖怪常年盤踞山中,手下定有妖兵妖將,說不定周圍還有與之要好的同階妖怪,我剛才等你半天,也不見你毀屍滅跡,清理現場,是要留下線索讓那些妖怪來追殺你嗎?」
「有此三錯,你縱然在我這學了一手劍術,也難免馬失前蹄,陰溝裏翻船。」
梁言的這一番話雖然聲音不大,但語氣卻極為嚴厲,李希然聽出他心中微怒,也不敢反駁,只低着頭,乖乖道:「師尊教訓的是,希然知錯了。」
梁言瞧她神色,雖是低頭認錯,但眼中卻沒有多少觸動,不由得暗暗搖了搖頭。
自己的這個弟子,天資、悟性、根骨,無一不是上佳之才,又有機緣造化在身,絕對算得上良才美玉。
只可惜她的性格太過耿直,雖然神通實力在同階中屬於上乘,但鬥法經驗卻不足,自己剛才不出手,就是存了歷練她的心思。
沒想到這一番交手下來,李希然果然就中了那妖怪的圈套,若非她在碧海宮跟隨自己修煉五十年,已經將劍罡凝練到十餘丈,而青螭劍也是一柄不可多得的寶劍,恐怕還破不了那妖怪的黃風袋!
「這丫頭,眼裏容不得沙子,我雖然教她不要感情用事,只怕她也未必聽得進去.........」
梁言暗暗搖了搖頭,他知道自己這個徒弟性格執拗,也無可奈何,只能由她去了。
教導過李希然之後,梁言又把目光看向了一旁的山民。
這些人服了李希然的丹藥,如今已漸漸好轉,不過他們剛才被黃皮妖怪穿了琵琶骨,又用惡毒法術抽了精魂,此刻都還有些虛弱。
「你們是什麼人?為何會被這妖怪擒住?」梁言淡淡開口道。
這些山民見他剛才開口教訓李希然,都知道這位灰衣男子的神通,恐怕還要在那仙姑之上,此時也不敢怠慢,由其中一個老者開口答道:
「回稟仙丈,我們乃是雲嵐國的居民,那妖怪則是八百里開外,黃風洞的洞主。平時這妖怪與我們雲嵐國也相安無事,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直到半個月前,黃風洞的妖怪忽然闖入我們國家,大肆搜捕凡人,無論是男子壯丁,還是老弱婦孺,只要是被他們看上的,就統統擄走,我等也不是第一批了。」
梁言聽了這老者的話,不由得眉頭微皺,奇道:「這妖怪也是金丹境的修為,既然以前都與你們相安無事,說明他也沒有吃人的習慣,為何如今習性大變,如此擄掠凡人?」
他話音剛落,人群之中,就有一個脆生生的聲音道:
「我知道是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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