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所謂的倉庫,所謂的物資,只不過江躍虛構的罷了。
按理說,江躍和老夏都不應該為這虛構的財富爭個面紅耳赤。可江躍和老夏又非常清楚,他們爭論得越激烈,越容易取信馮登峰。
馮登峰老神在在,悠閒地背靠在老闆椅上,動作很放鬆地轉動着老闆椅。
他知道,自己越輕鬆,其實給對方的壓迫感越大。
區區老夏和一個普通代理人,如果還得自己凶神惡煞去壓服他們,那還叫什麼頂級代理人?
不但要壓服他們,還得是雲淡風輕地壓服他們。這樣才能給對方強大的心理震懾,讓對方覺得他深不可測,胸有成竹。
「老夏,我最後一次,這是我最後的報價,沒有討還還價。」馮登峰再一次淡漠地開口。
老夏嘴唇蠕動,囁嚅着還想據理力爭。
馮登峰眼睛一瞪,身體猛然坐直,盯着老夏:「你再多說一句,咱們過去那點交情就到頭了。沒有你老夏,這批物資我一樣可以搞到手。」
這口氣,儼然是要把老夏都踢出局?
江躍連忙道:「那不成,我跟夏隊有福同享,決不能把夏隊踢出局。」
哦?
馮登峰倒是沒想到,老夏這個小夥計還挺講義氣?
到底還是年輕啊。
就老夏這種難成大器的貨色,有什麼值得依附?
老夏這時候也似乎被馮登峰給嚇住了,忙給自己打了個圓場:「登峰,咱倆這麼多年,你又何必說得這麼絕情。那就按你說的。不過,這個比例,可不能再打折扣了。」
馮登峰似乎料到老夏一定會服軟,淡淡一笑:「我既然開了口,就少不了你那一份。」
隨即他目光又瞥向江躍:「分配方案已經定了,該到你了。」
「我?」江躍一臉懵逼。
「把倉庫的具體位置告訴我,最好是附帶一份詳細點的地圖。」
江躍和老夏問問,幾乎是同時發聲:「那不行。」
馮登峰臉色又是一沉:「怎麼?你們想出爾反爾?」
「大人,這不是出爾反爾的問題。我們得親自參與才行啊。」
「物資弄到手,你們那份自然會留給你們。難道你們信不過我?」
信不過?
那當然是信不過的。
江躍心裏暗笑,就你這種人,半個標點符號我都不信。
當然,這種話肯定不能當面說,江躍故作苦笑道:「大人,這不是信不信得過的問題。如果我把具體地址相告,就等於徹底把自己從這件事撇出去了。我和夏隊一點心理保障都沒有。要是這樣的話,我們又何必主動貼上來呢?自己悶聲發財,無非是冒一些風險罷了。」
老夏也幫腔道:「登峰,分成比例就很過分了。你這個要求就過分得讓人根本沒法接受了。」
馮登峰眉頭一皺:「所以呢?沒得談嗎?」
江躍不等老夏開口,斷然道:「要是這樣的話,就算打死我也不會說出物資具體所在地的。夏隊,恕我不奉陪了。我就不信,我有物資,還會找不到一個好說話的大佬分贓。」
夏隊面色難看,也挪開凳子,站了起來:「登峰,你就當我沒有寫那封信吧,告辭了。」
要說夏隊這人,在馮登峰面前一直受欺負,實則並不傻,而且還是個妙人,是個聰明人。
見江躍這般說,就知道自己也要配合演戲。
馮登峰萬萬想不到,一向在自己面前低眉順眼的老夏,居然膽敢擺出這副態度。
「站住,老夏,你真把我這當菜場,想來就來麼?」馮登峰顯然還想搶救一下,還想憑地位和身份壓制一下。
老夏一臉悲憤道:「難道你還能下令把我倆給砍了?那麼多人看到我們來你這裏的。你要是能光天化日之下把我們幹掉,那我還真佩服你馮登峰在核心區域真已經可以一手遮天了。」
「呵呵,老夏,你這是威脅我?覺得我沒能力讓你們消失得神不知鬼不覺?」馮登峰陰沉着臉,冷笑問。
「你有沒有這個能力,我不知道。但是我既然敢來,你以為我就沒有留後手嗎?」老夏冷笑道,「你真以為,這些年你對我到底咋樣,我心裏沒譜嗎?我要是對你沒有一點提防,那真是白瞎了這麼多年的交情啊。」
這回真是輪到馮登峰吃驚了。
一時之間他甚至都有些不明白,是老夏變機靈了,還是這個叫小張的年輕人的主意?
老夏居然留了後手,居然一直在提防自己?
這讓自我感覺良好,以為穩穩可以吃定老夏的馮登峰,多少有些意外。
「哦?老夏,看來這段日子你有所長進啊,倒是我有點小瞧了你?」
老夏倒也不含糊:「人可以糊塗一時,不可能糊塗一世。這年頭做什麼事不留點後手,到時候怎麼死都不知道。」
「不錯,真不錯。看到你這麼出息,我倒是放心了。」馮登峰呵呵笑了起來,「你要這麼說,我反而有點放心讓你們參與進來了。」
老夏眉頭一皺:「你這話什麼意思?」
「我之前不想你們參與,並不是要吞沒你們那一份,只是擔心你們做事不周密,暴露了而已。畢竟你們在外頭有自己的防區,每天有各種任務。要是無緣無故外出,總不免會被有心人盯上吧?不讓你們參與,並不是撇開你們,只是為了保險起見罷了。」
馮登峰居然話鋒一轉,把這話又圓了回來。
這讓江躍和老夏都是暗暗凜然。
一時之間,老夏還真有些分不清馮登峰的真實意思。到底是怕徹底鬧翻了,撕破臉皮,怕一拍兩散,雞飛蛋打?
還是他真沒有把兩人撇開的意思?
當然,其實這並不重要。老夏和江躍種種表現,無非就是做給馮登峰看的,要讓這件事做的無比逼真,讓馮登峰徹底相信,沒有半點懷疑。
而眼下,這個目標似乎是越來越近了。
江躍展顏一笑:「我就說嘛,大人應該不會這麼霸道無情。不讓我們參與,這筆買賣肯定是沒法做的。不是我親自帶路,我也不放心呢。」
「呵呵,小張,看不出來,你年紀不大,主意倒是堅定。」
「大人,沒辦法啊,這世道容不得我優柔寡斷。主意不定的人,現在墳頭的草都有三尺高了。」
馮登峰微笑頷首,連說不錯不錯。
心裏卻更加暗恨,這兩個不識好歹的東西。等物資到手了,看我怎麼收拾你們。半成?一杯羹都別想分走。
老夏卻又道:「登峰,好話醜話都讓你一個人說完了。我現在都鬧不准,你到底是咋想的。」
「怎麼?讓你們一起參與,你還不放心?」
「不瞞你說,我真有點不放心。你登峰可不是吃虧的主兒。我還是覺得醜話要說在前頭的好。」
「說吧,你還有什麼醜話沒說?」馮登峰攤了攤手,一副很開明,很和氣的樣子。
「我就直說了,我擔心你過河拆橋,拿到物資之後翻臉不認賬。」
「老夏啊,咱們這麼多年,你連這點基本的信任都沒有嗎?」馮登峰故作無辜地感嘆起來。
「要是當初陽光時代的你,我相信你不會。可現在你位高權重,說一不二。剛才我們忤逆了你的意思,我不信你不介意。」
「介意?」馮登峰淡淡笑道,「成大事的人,如果連這點胸懷包容都沒有,何以成大事?老夏,你的格局,還是要打開一點啊。你們一人半成而已,你真就把我想得那麼不近人情嗎?」
老夏半信半疑:「你真不會事後翻舊賬?」
「婆婆媽媽的,你就說,你想怎麼的吧。」馮登峰有些不悅。
「我不知道,所以我們必須定好一個章程計劃,一切按章程來辦。」
「那自然要有章程的,這事但凡暴露一丟丟,都可能功虧一簣,為他人做嫁衣。」馮登峰對此居然沒反對。
「老夏,你之前說留了後手,我相信物資沒到你手上之前,你那所謂的後手,應該會一直備着吧?」
老夏尷尬地摸了摸鼻子:「你也別覺得我卑鄙,這不是針對你,就是末世的一點生存習慣罷了。」
馮登峰面色一沉:「但你想過沒有,你所謂留了一手,會不會成為暴露的風險呢?」
老夏忙道:「那不至於吧?」
「讓我猜猜你有什麼後手,你是不是把這件事告訴了你們之外的第三人?或者還打算找其他頂級代理人獻投名狀?」
這些後手,是相對比較容易想到的。
老夏居然也不否認,這態度也就是相當於默認了。
馮登峰面色有些不好看,嘆道:「這麼看來,老夏,咱們之間的關係,真不如大學那會兒了啊。你對我留一手我能理解,但是你居然想到別人那裏獻投名狀,這讓我有點受傷啊。」
要不是老夏這些年早知道馮登峰是啥人,還真有可能被這幾句話給帶偏了。
不過眼下麼,老夏還是平靜地道:「登峰,沒必要說這些,我第一個找的是你。如果我們之間能順順利利合作下去,那些後手不可能用得上。如果真要用上那些後手,那不就證明我們倆關係真的出問題嗎?」
很完美的邏輯。
江躍趁機打圓場道:「所以我們要互相信任,都把小心思收一收,各取所需。我跟夏隊的要求真的很少了,這一點大人想必應該知道的。說句大不敬的話,如果我們找的是烏大人,分個一成兩成,我相信絕對不是問題。是夏隊堅持要找大人您,他說這種世道,找陌生的人,終究不如找熟悉的人。就熟不就生啊。」
半成還叫多嗎?
的確是少得可憐。
找烏大人,不說兩成,一成估計是穩穩可以談到的。這一點,連馮登峰都很難否認。
馮登峰緩緩道:「這麼看來,老烏那邊,還真有可能是你們其中的一個後手啊?」
江躍和老夏相視一笑,都很默契地沒做否認。
「老烏也許可以給你們一成,但終究是一錘子買賣。老烏有他的一批心腹,你們就算獻投名狀,想成為他的心腹幾乎不可能,進不了他的核心圈子。而我呢?老夏本就是我核心圈子的,今後我還能虧待得了你們?有什麼好事,還能不照顧你們?」
老夏自嘲道:「好事?我這個二級代理人是到頭了,還能有什麼好處?登峰你就別給我畫大餅了。真要有好處,這段時間早該有了。」
「你小子還是不理解我的難處啊。你問我要權要女人,我還不知道你那點小心思?問題是,咱們這麼多年,我隨隨便便給個玩物你,只會讓你玩物喪志。我得為你負責,給你找個踏實點的女人。至於權力,你那點城府,我擔心給你太多權力,反而會害了你。」
老夏心中暗罵,特麼說得跟真的似的。要不是老子早就看清你的面目,還不得被你忽悠瘸了。
老夏嘆一口氣,一副心灰意冷的樣子,意氣消沉地擺了擺手:「算了算了,你也別給我畫大餅。我到這一步已經很滿足,平平安安得到一批物資,過過我們的富足日子挺好。我也不求有多上進。橫豎這種日子,誰知道哪天就過不下去了呢?」
「老夏,你這思想苗頭不對啊。你不求上進,人家小張還年輕,你這麼悲觀消極,讓你手下人怎麼看你。」
老夏呵呵笑道:「我沒興趣吃畫餅,你可以畫給小張啊。只要他願意吃,我也沒什麼話好說。絕不會挑撥離間。」
等了半天,等的就是你馮登峰這個態度啊。
要讓江躍在馮登峰這裏混個臉熟,甚至能被馮登峰提攜,在馮登峰身邊留下。
這是之前江躍承諾過老夏的,只要辦到這些,他一定會記老夏首功。
馮登峰呵呵一笑,饒有興趣地望着江躍:「小張,我要是把你從老夏那裏調走,你願意跟着我干?」
江躍有些猶豫:「大人,這太突然了。我有點拿不準。我跟夏隊……」
老夏忙道:「我說了,你別考慮我的看法。人往高處走,你隨意。」
「老夏你既然這麼通情達理,那就好辦了。」馮登峰忽然詭異一笑,仿佛做出了上面決定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