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白天時相比,陳銀杏的裝扮明顯換了。會議時的穿戴偏職場正式一些,而此刻卻是一身休閒性感的裝束,讓她的美艷之中更多出了幾分生活氣息,更能拉近彼此的距離。
酒是上佳的紅酒,迷人的紅酒在高腳杯中,和美人的朱唇相襯,很容易讓人心猿意馬。
江躍的心思卻沒在酒上,入座之後,他一直目光深邃,饒有趣味,甚至帶着幾分故意挑釁似的,盯着陳銀杏的臉。
如此侵略性的目光,陳銀杏自然不可能感受不到。
「老洪,酒還沒喝,人就先醉啦?」陳銀杏果然沒有表現出多麼厭惡的樣子,反而身體前傾,飽滿的胸部正好擱在桌面上,托出更為壯觀的溝壑,有如遠古秘境般深邃誘人。
只見陳銀杏將酒杯輕輕湊到江躍跟前,眼眸似要滴出水來。
「老洪,三萬塊一瓶的酒,你就不想嘗一口麼?」
江躍並未舉杯,輕輕一笑:「別說三萬塊,就算是三百萬一瓶的酒,此情此景我也無心品嘗啊。」
「呵呵,那你想品嘗什麼?」
「這是明知故問啊。」江躍悠悠笑道,目光更加放肆地停在陳銀杏的脖子下方,那架勢,幾乎是恨不得把眼珠子掏出來放進去盡情看個痛快。
陳銀杏並不着惱,卻似不經意直起身體,整理了一下衣襟,不失體面地將些許春光遮掩。
「老洪,你老婆年輕漂亮,還有小三小四,你這是吃着碗裏,看着鍋里。這也就罷了,連別人家的菜都惦記麼?」
「哦?這倒是新鮮,這是告訴我,你是別人家的菜麼?」
「討厭!」陳銀杏俏臉故意一板,似乎生氣的樣子,不過旋即噗嗤一笑,「你們這些男人,在女人面前,現在連遮掩都不願意遮掩一下了麼?」
「為什麼要遮掩?」
「男人不都喜歡在女人面前表現得彬彬有禮,展示翩翩風度來獲得女人的好感麼?你老洪也是情場老手了,難道你以為女人會喜歡急色的男人?」
江躍往椅子後面長長一靠,雙手抱着後腦,左右腿一疊,翹起了二郎腿,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這是我三十歲的時候常幹的事。現在麼,你覺得我表現得風度翩翩,還能騙到誰?過了四十歲,我明白了一個道理。做事要直指本心,要乾脆利落,不要拖泥帶水。」
「呵呵,以你老洪的條件,現在確實不要靠偽裝了。直接拿硬條件砸,才是你現在最大的惡趣味吧?」
「倒也不是不需要偽裝,偽裝也得分人。在一些不諳世事的小姑娘面前,偽裝偽裝還成,因為社會地位和認知水平不對等,跟她們偽裝,屬於降維打擊,很輕鬆可以偽裝成功。在你面前,偽裝有什麼用?你的社會地位,認知範疇甚至還超過我老洪,跟你偽裝,那不是自當小丑麼?」
這番話,虛中有實,實中有虛,倒是讓那陳銀杏若有所思。
「老洪,你這個人吧,要相貌沒相貌,要身材沒身材,可就是有那麼一點別人缺乏的東西,你知道麼?」
「還真不知道。」江躍搖了搖頭,「我覺得吧,這段話,你換一個稱呼,對其他任何人也能用得上。」
「可我只約你喝酒啊。」陳銀杏笑盈盈道。
「那也只是今晚而已。說不定昨晚,以及明晚……這條桌子坐的是另外一個人。這種事,我老洪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江躍輕輕撫摸着椅子扶手,仿佛在說着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陳銀杏卻也不生氣,反而含笑問道:「我怎麼聽這話有點酸酸的?」
「哈哈,那麼,你到底是想我吃醋呢?還是不吃這個醋呢?」江躍反問。
陳銀杏輕輕搖晃了一下手中的紅酒杯:「喝酒,喝了這口酒,我再告訴你答案。」
江躍還是不為所動。
陳銀杏饒有趣味地打量着江躍。
「老洪,你好像真的變了,變得我有點不認識你了。」
江躍眼睛都不眨一下,迎着對方的眼神:「所以,你還沒說的那些話,再考慮考慮,是不是要繼續說?」
陳銀杏的美眸中,第一次露出驚訝之色。
只見她輕輕將杯子湊到嘴邊,輕抿了一口。
這個微小的動作看在江躍眼裏,卻無疑是一種掩飾,她在掩飾內心的驚訝,乃至慌亂。
江躍忽然笑了起來:「是不是被我嚇到了?」
陳銀杏橫了他一眼:「我看你才被我嚇到呢,不然為什麼一口酒都不敢喝?怕我給你下藥啊?」
江躍把玩着酒杯,一副混不吝的語氣:「不明不白的酒也喝過幾次了。今天出發前,我就發過誓,絕不喝不明不白的酒。要麼咱們今天能成其好事,床頭床尾盡情地喝。要麼……」
「要麼怎樣?」
「要麼咱們就把話說透,總不能一次又一次,總喝那不明不白的酒,打那些不明不白的啞謎吧?」
陳銀杏原本掛着微笑的表情,緩緩凝住。
美眸中充滿了審視的意味,打量着江躍。
大概是覺得,眼前的老洪明顯出乎她的認知,讓她不得不重新認識對方。
這一刻,江躍明顯能感覺到對面這個女人的心情出現一絲波動,除了震驚之外,更有幾分惡念在涌動。
不過,江躍又感覺到,對方這種情緒很快就被控制住,隨即臉色也變得平緩起來。
不過,之前那種嫵媚動人的笑意,全然消失不見。
這個女人,果然不簡單。
真不知道她到底有幾張臉,幾種性格,說換就換,說變就變。
前一刻還風情萬種跟他有說有笑,這一刻,卻好像是坐在談判桌前的甲乙雙方,一臉的公事公辦。
兩人便這樣坐着,一條窄窄的西餐桌,一兩米的距離,卻好像是兩軍交戰前的戰場,氣氛無比凝重。
許久,陳銀杏才打破沉默:「老洪,看來我對你還是低估了。」
「原本,我以為你只是個精明滑頭的油膩男,好色又膽小,精緻的利己主義者一個。」
「總結得很對,果然很了解我啊。」
「呵呵,但你卻比我想像中更滑不溜秋啊。」
「所以,你現在承認,喝酒是假,其實還是想操控我麼?不然又怎麼用上滑不溜秋這種詞?」
「但你又比我想像中要蠢一些,你直到今天才拒絕喝我的酒,你不覺得有點晚了麼?」
「你什麼意思?」江躍面色一沉。
「老洪,酒色誤人,這四個字你應該聽過的。只不過你走到現在這一步,已經飄了,覺得什麼情況都在你掌握之中。所以,你大概也忘了古人總結這四個字,包涵了多少血淋淋的慘痛經歷吧?」
這是要圖窮匕見麼?
江躍雖然不是正牌老洪,卻也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看來,老洪的直覺是對的,他也的確是有自知之明,這個女人,老洪的道行確實鬥不過啊。
可即便如此,老洪還是低估了這個女人。
他曾經喝下去的那些酒,只怕早就着了人家的道。
有那麼一秒鐘,江躍對老洪產生了一點點同情。
「酒裏邊,到底有什麼?」江躍嘶聲道。
「呵呵,你確定你想知道麼?老洪,真相有時候很殘忍。」
「所以呢?你處心積慮,不惜色誘騙我喝下那些酒,總不可能是饞我的身子吧?」
「咯咯咯咯……」陳銀杏忽然嬌笑起來,她這身材,一笑之下,胸口抖動出驚人的幅度。
「老洪,我都有點佩服你了,雖然我知道你可能是強裝鎮定,可以我對你的了解,你居然沒有當場崩潰,沒有慌亂求饒,確實讓我很驚訝啊。」
「然後呢?」
「然後?然後你不覺得,現在咱們可以開誠佈公提談談麼?」
江躍嘆道:「似乎我也沒有別的選擇了。」
陳銀杏一雙美眸盯住他,忽然問:「老洪,你覺得,咱們在這個組織,真的有前途麼?」
「我未必有,但你在裏頭如魚得水,升任五星級大佬也是遲早的事吧?怎麼?難道是組織讓你出手對付我?還是你跟滄海大佬爭權,想取而代之?提前佈局,從他手下開始算計?」
陳銀杏輕輕晃動着手裏的紅酒杯,淡淡笑道:「老洪,你這個人吧,腦子是有的,可惜格局還是有點小。不過這也不怪你,組織最擅長的就是將每一個人定位在某個位置上,對他反覆洗腦,讓他像機器零件一樣運轉,久而久之,每一個人都成了工具人,不再有獨立思考的能力,不再有自己的眼光思維,成為他們最忠實又可靠的一環,而且還樂在其中。」
「聽你這口氣,對現狀很不滿意?」
「我為什麼要滿意?我為什麼要像工具人一樣活着?我為什麼不能有自己的思維?」
聽着就像一個叛逆的小姑娘,對家長對老師提出控訴,主張着她的訴求。
不過,江躍卻不覺得,對方僅僅只是這樣。
「陳銀杏,你有什麼思維,不關我的事。你第一次找我,我就知道你這個人有野心。但我一向只掃自己門前雪,也沒想着去干涉你的事。但你為什麼一定要把我牽扯在內?我老洪自問還沒有那麼優秀,可以入你的法眼,能支撐得起你的野心吧?」
「蠢貨,我就問你,難道你真的滿足於現在這個狀態嗎?你真的以為,你目前的一切,就能長長久久維持下去嗎?」
「你想過沒有?你現在所謂的小確幸,隨時都可能像鏡花水月一樣,啪的一下就消失了?」
「危言聳聽了吧?」江躍道。
「我危言聳聽麼?老洪,你知道,四星級骨幹,星城有多少位?這幾個月來,四星級的骨幹又更換了多少人?如果你知道這個數據的話,我相信你就沒有這麼樂觀了。」
「這麼告訴你吧,四星級骨幹的更換率,大概能達到三五天一個。目前四星級骨幹的數目你也大致清楚,按這個速度,全部換血一遍,也就是一年的事。這個更新換代,可不是讓你榮升或者光榮退休,更新換代的背後,是兔死狗烹。要麼因為任務而死,要麼不明不白死……沒有人,沒有人可以活着脫離組織構架。一旦你被人取代,哪怕你還沒有在任務中死去,最終基本很難得到善終。」
「到那時候,你的老婆孩子,你的小三,都會因為你的失勢跟着倒霉,要麼成了別人的,要麼跟你一起完蛋。」
「所以,你現在所謂的成功,其實只是浮雲罷了。暫時過一下你的手,很快就會轉手,很快就不屬於你。」
江躍聽得目瞪口呆。
他不是老洪本人,但對於這個殘酷的說法還是感到無比震驚。
這個組織的生態竟然如此殘酷?要是這樣,還有誰會為他們死心塌地幹活?
陳銀杏似乎猜到了江躍的心思。
「你一定在問,這麼誇張的更換率,還有誰會為組織賣命?所以啊,我不告訴你這個數據,你能知道嗎?每次開會,會有幾個人留下,然後這些人你就再也看不到了。所謂的四星級骨幹,其實還是一堆工具人而已。每個人都只知道自己那一攤子事,卻不知道大局到底怎樣。誰知道四星級骨幹更換率這麼高?誰知道組織高速運轉的背後,是如此之大的犧牲?我可以告訴你,除了五星級大佬,沒人知道!」
「那你怎麼知道?」
「我知道,那是因為,呵呵……因為我比你們這些人都多了個心眼啊,我的權限也比你們更高一些啊,我手段也比你們高明啊。我不是盲目聽從的工具人,也不是順從的韭菜啊。」
江躍深吸一口氣:「那麼,你到底想表達什麼?是想帶領我們登高一呼,起來反抗這個組織麼?我可不覺得這是一個聰明的舉動。」
「那是找死,聰明人絕不會主動去送死。老洪,你是要做他們繁榮的炮灰,還是要做個聰明的倖存者,是時候做個決斷了。」
「你就那麼確定,我一定會成為炮灰?」
「我並不確定,但……你喝我我第一杯酒之後,你就沒有別的選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