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余火 第三十五章 莽一把

    龍悅紅忍住了用機械手臂給自己一記鐵拳，看能不能清醒過來的衝動，因為這是他能附在牆上的最大憑依。

    當然，以他的身體素質、反應速度、調整能力，從三樓掉下去真未必會有什麼事，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組長，我這邊看確實是有的。」龍悅紅仔仔細細又觀察了十來秒，發現每個細節都對得上。

    聽到他的匯報，站在302室門口的蔣白棉微微皺起了眉頭。

    雖然根據預定的方案，此時的她是不能進去的，免得兩個人一起陷在裏面，沒法向白晨、龍悅紅通告情況，提醒他們，但蔣白棉還是忍不住踮起了腳尖，努力地往302室內部探出了身體。

    靠着強大的平衡能力，她以這種扭曲的姿態看見了站在主臥門口的商見曜。

    而作為「碎鏡」領域擁有幻覺能力的覺醒者，她沒察覺到那邊有什麼異常。

    本身有製造幻覺的能力不表示不會受到類似的影響，只是相對別的覺醒者和普通人，會更敏銳，更容易發現不對。

    猶豫了片刻，蔣白棉保持住當前姿勢，對着商見曜的背影道：

    「進去看一看。」

    商見曜早有此意，先將腕部的「六識珠」扯下，於手中一粒念珠一粒念珠地轉動，然後通過門洞，進了主臥。

    他抽了抽鼻子，環顧了一圈道：

    「還是看不到紅色的被子和人類頭骨。

    「但這裏確實有一點問題，灰塵味不重，而且靠窗的地方也沒有雨水飄進來又曬乾的痕跡。」

    窗戶玻璃早已破碎，還殘存的部分在日曬雨淋之下已變得骯髒不堪，灰濛渾濁。

    和它們相比，靠窗區域顯得太過乾淨。

    聽到商見曜的描述，蔣白棉斟酌了幾秒：

    「你到床邊，試着觸碰一下那層塑料薄膜，只觸碰一下。

    「小紅，你看看是否有變化。」

    不知換成了哪個的商見曜聞言大喜，快步來到了那張破破爛爛的床邊。

    然後，他對着自己握病歷還原件的右手吹了一口氣。

    等完成了「前置儀式」，商見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彎曲腰背，下探手掌，碰了碰覆蓋在床上的、滿是孔洞的塑料薄膜。

    趴在窗外的龍悅紅看見的是：

    商見曜按了按那床繡着龍鳳呈祥圖案的大紅色被子！

    除此之外，沒任何問題。

    他趕緊把所見分享給了蔣白棉等人。

    窗外看到的場景和屋內所見有很大不同但又存在一定的交集啊……蔣白棉正在思索後續方案，魯莽大膽的商見曜突然擺脫其餘人等的限制，「果斷」採取了新的行動。

    他用握病歷還原件的右手，直接掀開了那層塑料薄膜！

    看到這一幕，龍悅紅的眼珠子差點瞪了出去。

    距離商見曜晉升已有小半年，「舊調小組」其他三名成員早已弄清楚這傢伙現在究竟有哪十個人格，所以，龍悅紅不難猜到現在掌控身體的是魯莽大膽的那個。

    這也太魯莽，太大膽了吧？

    以後我們小組真要出現危機，這傢伙的魯莽絕對是幾大因素之一！

    腦海念頭飛閃之際，龍悅紅沒有忘記觀察主臥內部的情況。

    他看見的畫面是：

    商見曜掀開了那床繡着龍鳳呈祥圖案的大紅色被子！

    被子底下如他所料，有兩具骸骨。

    這兩具骸骨的色澤瑩潤，一個穿着綠色的羽絨服，一個套着黑色男款棉襖，它們的腿部都是看起來相當厚的深色褲子，腳骨裸露着，沒有鞋襪。

    這些衣物粗看之下，找不到歲月流逝的印記，也未沾染上血肉腐爛的痕跡。

    龍悅紅全神貫注地掃了兩遍，突然感覺隨着高空雲朵的移動，某具骸骨上有光亮一閃。

    他定睛望去，發現穿着綠色長款羽絨服的那具骸骨胸前掛着一個玉墜。

    那玉墜呈淡淡的湖水綠色，很是通透，整體雕成了一尊胖胖的佛陀。

    佛陀！龍悅紅瞳孔急劇放大，立刻拿起對講機，將觀察到的情況一五一十告知了蔣白棉等人。

    小玉佛……出現「佛門」相關的物品了……小紅看到的應該不是幻覺，在沒人主持的情況下，幻覺不可能實時演算，呈現出這種細節……嗯，未必沒人主持……蔣白棉思索了幾秒，詢問起白晨：

    「小白，現在你眼裏的小紅有沒有什麼異常？」

    「沒有。」白晨冷靜回答道。

    此時的她就站在4號樓後面，仰望302室外牆上的龍悅紅。

    蔣白棉又從商見曜處確認了他眼前什麼都沒有，只一張破床、一層滿是孔洞的塑料薄膜。

    略作思考，蔣白棉下達了命令：

    「小紅，告訴餵那個小玉佛的具體位置，指導他摸向正確的地方。

    「這也許是開關。

    「還有，提高警惕，防備意外。」

    龍悅紅吸了口氣，隔着窗戶，以那張睡床的四邊和大紅色被子的當前位置為參考，「指揮」商見曜一步步縮小起範圍。

    現在主持身體的商見曜沒有絲毫抗拒，按照龍悅紅的描述，讓握着病歷還原件的手掌時而往上，時而下調，時而左移，時而右收。

    終於，龍悅紅看見商見曜的手指觸碰到了那個小玉佛。

    「怎麼樣？感覺到什麼了嗎？」他急聲問道。

    商見曜搖了搖頭：

    「除了空氣，什麼都沒有。」

    「難道真是我出現幻覺了……」龍悅紅低語出聲。

    蔣白棉還沒來得及下達新的命令，商見曜眼眸微動，露出了躍躍欲試的表情。

    他另一隻手拿着的「六識珠」忽然綻放出了青綠色的光芒。

    他沒有使用哪種能力，只是單純地激發了這件道具的氣息。

    隨着青綠色的光芒落到床上，商見曜的右手輕輕動了幾下。

    他摸到了一個硬硬的東西！

    這時，窗戶外面的龍悅紅看到商見曜右手猛地一抓，抄起了那個小玉佛。

    驟然之間，商見曜眼前所見已截然不同：

    那張破爛的睡床鋪上了紅色的床單，表面躺着兩具衣物各異的骸骨。

    而商見曜的手中多了一個湖水綠色的小玉佛。

    「厲害啊！」他由衷感慨道。

    「怎麼了？」蔣白棉立刻通過對講機詢問。

    商見曜們和龍悅紅你一言我一語地把剛才發生的事情講述了一遍。

    「激發『六識珠』氣息後，能觸碰到小玉佛，而握住小玉佛，解除了『障眼法』……」蔣白棉自言自語般提煉起這件事情的要點，「嗯，『六識珠』現在的氣息融合了『鐵山市第二食品公司』內潛藏的一點異常。」

    那是佛門聖地之一！

    而當前區域同樣是佛門聖地之一！

    有所明悟的蔣白棉立刻說道：

    「別急着拿走小玉佛，搜一搜那兩具骸骨的衣服內，看有什麼線索。

    「等確定要撤離了，再帶走小玉佛。」

    商見曜這次沒有魯莽，用握着「六識珠」的左手摸向了兩具骸骨的衣兜。

    過了一陣，他完成了搜索，只找到幾樣東西：

    兩台舊世界生產的手機、一些不新但也不舊的鈔票、一個錢包、兩張身份證件。

    商見曜看了看身份證件的正反面，遺憾出聲道：

    「範文思，李錦龍。

    「目標應該在舊世界毀滅時，或者之後沒多久就死亡了。」

    「看來是這樣……」窗外的龍悅紅附和起來。

    從目前的情況可以初步推斷，那具穿着綠色長款羽絨服的屍骨屬於「舊調小組」此行的目標範文思。

    蔣白棉沉默了一下道：

    「那就不要打擾他們沉眠了。

    「只拿走小玉佛和那兩台手機。」

    她想試一試能不能提取還原出手機內的數據。

    「好。」商見曜取下小玉佛，將它連同兩台手機一起塞入了灰色迷彩服的口袋裏。

    做完這件事情，他變成「司命」的信徒，重新用大紅色的被子蓋住了兩具骸骨，然後：

    一鞠躬；

    二鞠躬；

    三鞠躬……

    儀式之後，商見曜剛走出主臥，突然感覺整棟樓房開始搖晃。

    「撤！」蔣白棉同樣發現了不對。

    蹬蹬蹬，商見曜跑了起來，而蔣白棉立在門口，沒有先撤。

    她這一方面是擔心商見曜出302室的過程中會遇到什麼意外，自己留於原地可以及時提供幫助，另一方面是害怕狂奔之中，沒人引路，迷失到更加危險的地方。

    302室的主臥窗戶外，龍悅紅手掌用力，整個人彈了出去，落到了二樓陽台的邊緣。

    他再接再厲地跳回了地面，和白晨一起，奔向4號樓前方。

    幾乎是同時，商見曜沒遇到任何異常，奔出了302室。

    右手「癱瘓」的蔣白棉這才鬆了口氣，在樓房越來越明顯的搖晃和不斷掉落的粉塵碎渣中，跟在商見曜後面，飛快下樓。

    四人相繼回到了吉普處，敏捷默契地上了車。

    車輛行駛間，蔣白棉、龍悅紅、商見曜和白晨看見4號樓一點點垮塌了。

    這種垮塌很是奇怪，保持着異常緩慢的速度，沒有造成大的動靜。

    等到吉普衝出家屬二區，「舊調小組」幾名成員回頭再看，那棟建築才結束垮塌，完全崩潰。

    一塊塊混凝土安靜地堆在那裏，如同一座巨大的墳墓。

    302室被埋葬在了裏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