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二天,戀戀不捨地離開女兒之後,蘇菲已經是一身輕鬆。
此時的她,再也沒有什麼需要顧忌的了。
回到宮廷當中,她立刻讓人,前去維也納,把帝國的首相梅特涅親王給叫了過來。
不明就裏的首相,帶着滿腹的疑惑來到了蘇菲的面前。
「殿下,您有何吩咐?」
「首相閣下,最近身體的一系列徵兆,使得我認為,我應該已經懷孕了。」蘇菲用淡然的表情,說出了讓首相幾乎目瞪口呆的話,「正因為有此等猜測,所以讓御醫給我仔細檢查了一下,現在御醫已經確認了,我已經懷了兩個多月的身孕。」
毫無準備的梅特涅,自然一下子楞得說不出話來。
不過,他畢竟是見慣了大世面,所以他很快就做出了最正常的第一反應,向一位即將再度成為母親的女人道賀。
「恭喜您,殿下——」
這當然是要祝賀的大喜事。
畢竟,老皇帝雖然娶了4任皇后,但如今卻還是陷入到了「子嗣單薄」的窘境當中,而且兩個兒子一個瘋瘋癲癲一個呆滯木訥,甚至有人懷疑,他不會再有孫子、皇統未來註定會轉移到更加枝繁葉茂的旁系皇族身上了。
而現在,蘇菲王妃懷了孕,如果真的生下一個健康的男嬰,那自然就可以打消臣民們的疑慮,確保弗朗茨皇帝的血脈在皇座上繼續延續下去。
但是,在祝賀之餘,他又不禁立刻就產生了些許的懷疑。
「您——您難道之前沒有發現嗎,為什麼會這麼突然?」
他當然記得,之前的「蘇菲」一直都託病臥床,很少出席對外場合,這一下突然又說自己懷了兩個月的孕,實在是有點莫名其妙。
「之前我確實不舒服,但我以為只是普通感冒帶來的虛弱而已,所以也沒有太當回事,直到月信遲遲不來,而且又有了頻繁的妊娠反應,所以才起了疑心,讓御醫仔細檢查了。」蘇菲早就想好了說辭,於是耐心地回復了對方,「結果沒想到,卻是這等喜訊……」
說到這裏,她發自內心地笑了起來。
看到蘇菲的笑容,梅特涅親王也心中頗為寬慰,畢竟,作為老皇帝的第一寵臣,看到他「延嗣有望」,他自然也會發自內心的開心。
他一直和其他皇族關係不佳,如果皇位轉移到旁系,那他肯定就會被其他人取代了。所以哪怕從最功利的角度來說,這也是一件大好事。
「看來,您終於還是聽勸了啊……」梅特涅禁不住感慨。
在之前,他拉攏蘇菲的時候,就多次力勸蘇菲要放下過去的「情結」面對現實,和丈夫重修舊好,想辦法為帝國生下皇孫,確保自己的地位,現在看來,這個高傲固執的女人,終究還是學乖了,面對現實做出了最好的選擇……
真·的·嗎?
心底里的疑惑,讓他的腦海當中閃過了一個振聾發聵的問題。
難道,這麼高傲固執的女人,真的就會這麼快死心,然後面對現實?
會不會其中有什麼詐?
他一向是個精明而且多疑的人,哪怕現在碰到這樣的「大好事」,卻也會本能地產生懷疑和戒備心理。
這真是王子殿下的孩子嗎?
或者說,這真的是哈布斯堡帝國皇室血脈的孩子嗎?
他又看了看王妃,希望從她的臉上找出什麼端倪來,卻一無所獲。
「這件事,您現在對外公佈了嗎?」片刻之後,梅特涅小聲問。
「目前還沒有,除了陛下之外,您是第一個得知的外臣。」蘇菲的笑容依舊春風滿面,「這也是我對您信任的體現。」
「能夠被您信任,我自然不勝榮幸。」梅特涅微微躬了躬身,向蘇菲致謝,但是馬上又改口了,「那麼,我去拜訪一下王子殿下,向他表示祝賀。畢竟,在結婚八年之後,他終於可以做父親了——這對他來說,肯定是值得慶祝的人生大事。」
雖然他態度殷勤禮貌,但是從言辭之間,卻又能透露出些許暗示性的懷疑。
「路易十六國王,也是在他結婚八年之後才和王后生下第一個孩子的呢。」蘇菲的笑容當中,浮現出了些許的陰沉。「有些人開竅總會晚一點嘛,有什麼辦法呢。」
梅特涅當然不會就這樣的話題和蘇菲爭辯。
畢竟,質疑「皇嗣」的血統是否純正,這是極其敏感的政治事件,在情況還不明朗之前,他可不敢亂說一句話。
如果蘇菲沒有「前科」的話,可能他還不會這麼疑神疑鬼,可是正因為蘇菲有過近乎於明目張胆的前科,而且至今都看不到多少悔改之意,正因為有了「成見」,所以梅特涅才會這麼對蘇菲的話感到懷疑。
首相從最初得知消息時的衝擊,漸漸地已經回過神來了,他的理智已經佔了上風,而且已經在高速、精密地運轉,思索着這件事的真相和對策。
「您真的已經和王子殿下和好如初了?之前……之前我記得您還是對他不甚理會。」他大着膽子再問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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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這是什麼話?我們畢竟是夫婦,我作為妻子,怎麼可能真的對丈夫不管不顧呢?」蘇菲的臉上閃過了一絲怒色,「再說了,作為夫婦,難道我們甜蜜相處的時候還要通知您一聲嗎,就算是首相,您這也管得太寬了吧?」
雖然表面上氣勢洶洶,但是實際上蘇菲的心裏也是有些忐忑不安的。
她當然知道自己有沒有真的和丈夫「甜蜜相處」,而且,她相信,瑪麗亞也絕對不會這麼做——瑪麗亞本就驕傲而且挑剔,見到這位「丈夫」的時候,自然是百般嫌棄,也不算為了姐姐犧牲自己,恐怕頂天了也就是在旁人面前稍微演一演對方而已,私下裏相處的時候估計碰都不會碰一下。
如果是普通情況,那這麼做肯定穿幫,但是她的丈夫本來平常就呆滯木訥,而且容易受人引導擺佈,只要平常多幾句暗示,他自己也說不清自己做了什麼。
這幾天時間,蘇菲就是不斷這麼做的——所以,哪怕梅特涅真的想要去「對口供」,丈夫肯定也會堅持說孩子是自己的。
反過來說,要不是丈夫真的是這樣的人,蘇菲又怎會如此對婚姻灰心絕望,以至於芳心寂寞之下,和那個美少年搞出了一世的孽緣呢?
雖然蘇菲的態度氣勢洶洶,但是,梅特涅又是何等精明的人?
蘇菲的態度,在他看來,好像已經是明示了一點什麼了。
他突然發現,自己最可怕的猜想,好像已經變成了真的。
該死,這個女人還真是膽大包天!
上次是和羅馬王苟合,這次又是和誰?難道是隨便在近臣當中找了一個?那……那還不如羅馬王呢!他在心裏暗罵。
他越想越是生氣。
這個任性的女人,從嫁過來開始,就在皇宮裏胡作非為,招蜂引蝶,讓皇室丟盡了臉面。明明已經做錯了這麼多事,卻還不思悔改,反而變本加厲……真是白給她機會了!
如果這個猜測是真的,那麼他不能容忍這種人神共憤的事發生。
為了保住自己的權位,他可以無所不用其極,但是,他畢竟是一個「世受國恩」的奧地利貴族,對帝國、對哈布斯堡皇室,也早已經根植在了他的潛意識當中。
如果坐視皇室的血脈被「換種」而置之不理,那就是他對帝國最大的失職了。
他又有什麼臉面去面對歷代先祖?
一想到這裏,他不禁氣得嘴角抽搐,面目猙獰,再也沒有了往日的從容和優雅。
他抬起頭來,幾乎用不加掩飾的敵意和憤怒看着蘇菲,在他看來,這個女人已經不配再被當做是皇室一員了,這個來自巴比倫的蕩婦,就應該被烈火焚身來贖清罪孽。
至於那個不知名的、膽大包天的情夫,無論他是誰,自己都會把他揪出來,然後讓他死之前享受到極致的痛苦。
「請您放心,上帝自有公道,如果您為皇室的延續做出了如此卓越的貢獻,那麼您會永遠被帝國的臣民們感激不盡。」他看着蘇菲,一字一頓地說,「但是,也沒有人可以欺瞞我們永恆的主,再完美的謊言也總歸會有破綻,只要用心調查總是能找出端倪的——」
這個倒不是梅特涅出言恫嚇,畢竟,自從那位來自巴伐利亞的小女僕夏奈爾,帶着羅馬王跑路之後,蘇菲身邊的女官早就被他清洗過一次,那些來自巴伐利亞的侍女都已經被趕走,換上了可靠的人,只要他跟這些人仔細審問和驗證,那麼蘇菲的謊言自然可以不攻自破。
而他這副氣勢洶洶的樣子,也同樣落入到了蘇菲的眼中。
這也讓蘇菲知道,自己的謊言,並沒有能夠騙過老滑頭梅特涅。
不過,她本來也沒有天真到可以這麼輕鬆就糊弄過去。
現在,兩個人之間幾乎已經是劍拔弩張,她也沒有必要再裝下去了。
於是,她臉上的笑容漸漸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見底的陰沉。
「哼,老東西。」蘇菲用尖刻、冷漠又帶着譏諷的眼神看着梅特涅,「我原本只想好聲好氣地跟你說,大家一起裝糊塗,讓事情糊弄過去就算了,沒想到你卻不依不饒,非要讓大家不痛快!既然這樣,那我就明白跟您說實話吧,沒錯,這不是我丈夫的孩子——」
「無恥!你居然還敢用這副表情說出這樣的話來!」梅特涅頓時氣得七竅生煙,忍不住罵出聲來,「你給人間帶來了多少禍亂!上帝會懲罰你的!」
「哎呀,您都這一把年紀了,還這麼焦躁,這可對身體不好啊……我還希望您多活幾年呢。」看到暴跳如雷的梅特涅,蘇菲非但沒有慌,反倒是有些報復得逞的快感,「別着急,我說了這不是我丈夫的孩子,但沒說這不是皇帝陛下的血脈啊……?」
嗯?這話讓梅特涅頓時愣住了。
難道老皇帝不滿於兒子的沒用,親自提槍上陣了?但他很快又否定了這個想法,皇帝年事已高,而且多年來一無所出,早已經失去了生育能力了,他就算有這個心,也沒這個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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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到梅特涅這古怪的表情,蘇菲也猜到了他的想法,於是她頓時也氣得不打一處來。「老東西,你到底在想什麼齷齪的東西?!我的意思是,他是羅馬王的孩子!」
這下,梅特涅猶如被五雷轟頂,徹底宕機了。
他確實不懷疑蘇菲對羅馬王舊情難忘,但是一個人,究竟是怎麼讓千里之外的女人懷孕的?這根本不可能。
「少拿這種可笑的謊言來侮辱我!」他怒喝一聲。
「誰說是謊言了?我告訴你,我就是懷上了羅馬王的孩子!」蘇菲既驕傲又得意地說,「哼……枉你這老鬼自詡詭計多端,最後不還是被我們兩個擺了一道?」
接着,在梅特涅不可思議的視線當中,她將瑪麗亞偷偷來到奧地利把自己替換出去,自己去巴黎和羅馬王廝混,然後現在又偷偷跑回來的大致經過,原原本本地說給了梅特涅。
她在回到美泉宮之後,故意等了幾天時間才宣佈懷孕的事,一方面是為了引導暗示丈夫對口供,另一方面是給瑪麗亞逃亡流出足夠的時間,現在她估計已經跑遠了,就算梅特涅想要對她不利,也已經沒有什麼好怕的了。
是的,現在一切都已經難以挽回,梅特涅只能被迫面對既成事實,再怎麼無能狂怒也沒有用了。
就在梅特涅方寸大亂,幾乎六神無主的時候,蘇菲帶着譏諷和得意的笑容,繼續向老人開口了。
「首相閣下,您看,這不僅僅是我的事,也是您的事。畢竟,對法國改善關係是您提的,讓法國人派代表團過來也是您請的,給予法國人這麼便利的,更是您老人家!如果我真的東窗事發,那麼您怎麼解釋您在其中的責任——?您又到底應該承擔什麼責任?即使我不說,您自己應該也是想得到的吧?!」
接着,蘇菲又話鋒一轉,「既然您清楚其中的代價,那麼您又何必再為自己平添煩惱呢?我的孩子,既然反正也是皇帝陛下的血脈,那麼繼承哈布斯堡家族又有何不可?難道哈布斯堡帝國當初不就是靠女系血脈去繼承別人的王位的嗎?等老皇帝百年之後,只要這個留着他血的孩子能夠戴上皇冠,您就沒有辜負皇帝陛下對您的信任和提拔,對吧?!」
說完之後,她靜靜地看着梅特涅,等待着命運對自己的裁決。
無論結果是什麼,她都不會再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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