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藥引?」管雲問的都有點哆嗦了。
紅玉看着她:「你不知道?」
「不知道。」
「唉。」紅玉嘆了口氣,「以前現世的諸葛後裔,大多都有百毒不侵百鬼不近的體質的,只是到了你這一代,怕是就不那麼簡單了……」
只是有些聰慧的諸葛後裔尚可解得了百毒,她這個不老不死的,又該是怎樣的好用啊。
管雲有些恐懼,她一直以為所謂的半仙血統,不過是被神話了的,她會不老,也不過是長得比平常慢些。若她的血真有什麼得天獨厚的功用,比如說長生不老,比如說起死回生,那該有多少知情人正虎視眈眈地圍在她身邊視她如仙藥啊。
「你知道多少?」
從地下出來的時候,管雲再次感嘆了一句,外面的陽光真是溫暖。
每次都從紅玉那兒過氣到晦暗的情緒,讓她越來越不願意去探望她了。
「雲歸陌!」現在樓里還會這麼叫她,就只有璇璣了。
管雲瞥了她一眼。
現年十六的璇璣已出落得用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來修飾都一點都不為過。江山代有才人出,她明月樓出了兩個京城第一美女,也算不枉它有個如此雅致脫俗的名字。
「給我畫張美人圖吧。」她說,「我想進宮。」
管雲扭頭就走,她是吃錯了什麼藥!想進那種鬼地方!
「聽說你也只有畫畫這一項可取之處了。」璇璣在後面喊,「你知道的,你阻止不了我的……」
管雲回過身,「啪」的打了她一巴掌。
「我養了你這麼多年,不是為了送你去那種地方被糟蹋的!」
管雲其實除了畫畫好,脾氣也還可以,只是每次面對火爆的璇璣,她也總要吼上那麼一吼,仿佛這樣才能與她溝通。
「你從來不打他們……」璇璣低頭捂着臉,「紅玉,白彥,韓斌,李悌……你從來不打他們,卻打了我兩次……」
她丟下管雲,背身而去:「你畫不畫,我都是要進宮的。」
管雲提起筆,沾了沾墨。
細細算來,她已有四五年沒再畫過美人圖了。自打不再需要這門手藝營生造勢後,管雲是很樂意偷懶的。
今天再開筆,竟覺得手有些顫抖了。
「不是許久未畫,忘了該怎麼下筆了吧?」對面的美人嘲笑她。
管雲把筆一扔:「不畫了。」筆落在雪白的紙上,染上了厚重的一筆。
璇璣盯着那白種一抹濃重的黑:「看你怎麼圓這一筆。」
撕了重新鋪一張就是了,管雲想,但是又不想讓璇璣小瞧了她。她拿起筆,幾個抬起落下,那一筆竟變成了美人兒頭上墨玉似的髮簪。彼時人物輪廓神情五官均無着落,只那斜斜插着的墨玉髮簪,竟也由此窺得髮簪主人的花容月貌。
「妙!」璇璣拍手誇讚她,「雲大師可真是妙筆生花啊……」
管雲倒不知道她到底是在誇她還是在諷她了。
不過璇璣向來都是這樣,話里總藏着三分利,許是幼年時流浪太久生出的自我保護的姿態——管雲後來才聽說的,時年九歲的璇璣早就帶着白彥流浪了三四年了,竟是打白彥一生下來不足歲就帶着他四處乞討!
這般堅硬的性子,真不知是福是禍。只盼她不要走紅玉的老路才好。
兩人正鬥嘴,長風推門進來了。
「主子。」長風行了禮,「王爺回京了。」
管雲筆一抖,畫得好好的頭髮又黑了一團。
「哎呀你看看你!」璇璣在旁邊叫嚷,「不願意畫我再找別人就是了,你可別把畫丑了……」
管雲沒辦法,添了兩筆,將那團墨變成了佩戴的頭飾。
「我知道了。」她說。
接下來三天,管雲將自己關在畫室沒出來,專心的修璇璣的美人圖。那多了的兩筆,倒也顯得畫上的美人兒風情萬種。
最後照例畫上了一朵紅雲,題上了雲歸陌三個字。
「嘖嘖嘖。」璇璣看到畫後止不住的感嘆,「還是沒我本人好看!」
「是是是,你最好看了。」管雲笑着敷衍她。
「聽說北疆王回京行加冠禮。」璇璣突然話鋒一轉,說道,「哎,也不知道幾年不見,他長成什麼樣子了。」
算算現在四月底,再有十來天就是李悌二十歲生日。怎麼孝仁帝登基大典都沒回京,加冠禮而已,竟要回京辦麼?
「他要是長得好啊,我就不進宮了,嫁他做王妃也不錯。」
管雲一個猛回頭差點扭了脖子,看到的卻是璇璣打趣的眼神。
知道她是在開玩笑,管雲紅了臉。
「你也忍得住,怎麼不去找他?」璇璣問。
「等他安頓好了一切忙完了,肯定會來找我的。」
不過才三年,他肯定不會忘了她的。然而管雲腦海中浮現的,是紅玉跟她講過的,有關諸葛後裔神奇血脈的故事。
她有點怕,怕李悌莫名其妙的對她好,也是懷了別的心思的。
所以不敢主動去找他,怕最後是自投了羅網。
李悌這一忙就是十來天,直到生辰這一天,明月樓這邊都是很安靜的。
加冠禮自然是在宮中由皇帝主持,李慵也算給足了他面子。
管雲等了十幾天,說不焦急是不可能的,但是既然都在璇璣那兒放下話來了,就不好再拉下臉面來找他了。
加冠禮那一天,管雲又搬了張凳子坐在了明月樓門口,發了一天的呆。心裏算着這個時候李悌大概在哪裏,在做些什麼。到了晚上,管雲又算了算,大概加冠禮已經結束了,慶賀的宴席也結束了。
而李悌還沒來找她。
加冠禮一完,若沒有別的理由,李悌就要回北疆了。怕是李慵也不會容他逗留太久,頂多三五天。管雲又算了算,這三五天裏,李悌能抽開身來找她的機會有多少。
越想越心煩。管雲不得不承認,有一種可能是,李悌壓根沒打算來找她。
也許他真的只是回京行個加冠禮,然後就回去了。
看看天色,已近酉時。
管雲起身,岔開腳往王府跑去。
柳媽媽在後面喊:「哎,去哪兒啊,坐轎子去——」
大概也是知道她這是往哪兒去的。
到了晉王府——現在該叫北疆王府了,管雲一陣猛敲門。然而三年前李悌去北疆,留守在王府的下人早就換了一批,門房根本不認得管雲是何許人。
「誰啊瞎敲什麼?」
「我找李悌……不,我找北疆王……」
「你誰啊你就找我們王爺?有名貼不?沒有?那你就在外面等着吧,我們王爺進宮還沒回來呢——」
管雲無奈的看着緊緊闔上的大門,只能坐在門口台階上翹首以盼。然後就後悔起來,她應該在樓里沐浴焚香再坐個轎子過來的,現下跑得大汗淋漓的樣子,叫她怎麼好意思去見李悌?
管雲糾結了一會兒,打算再等一柱香的時間,如果李悌不回來,那她就改天好好收拾再來拜訪。
然後還不到一盞茶的功夫,街道往皇宮的方向就傳來了馬蹄噠噠的聲音。
肯定是李悌回來了,管雲心想,趕忙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又理了理有點散亂的頭髮。
迎頭過來的是一騎高頭大馬,馬上人遠遠看過去應是穿着戎裝,後面還跟着其他人。
管雲想,這應該就是了,沒想到三年不見,豆芽菜似的李悌也能長得這麼高大威猛,果然是北邊的生活歷練人嗎?
那人走近了也看着她,管雲心裏怦怦的跳,移不開目光似的看着那副看不清臉的盔甲。
隨後看到後面跟着的是一副華蓋小轎,莫不是坐着哪位美人兒?
管雲心裏陡然一跳,李悌他不會已經成親了吧?
轎子停了下來,戴着盔甲的男人也下了馬站在管雲面前,很是仔細的盯着她。
「你……」他說,語氣頗為陌生。
管雲心裏又是一跳,他不會都記不得他了吧?
這簡直是管雲想過的最糟糕的情況,李悌會在這三年裏忘了她然後和別人成了親。
「你成親了?」她問。
那人一愣:「是啊。」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
管雲感覺自己腦子裏頓時嗡的一聲炸了,跑來時都沒感覺到的疲憊此時全回到了身上,她拖着沉重的腳步扭頭往來時的路上走。
已經什麼都不用多說了。
「慢着。」突然一個聲音叫住了她,「雲歸陌!」
她轉過身,叫住她的是站在轎子旁的男人,轎子裏坐的竟是個男人?
那人穿着繡了花紋邊角的儒衫,束着高高的發冠,手裏拿着把扇子。清冷的月光下,面容似真似切,管雲一時看不太清楚。
「傻站着做什麼,還不快進來。」口氣很是熟稔,音色也有幾分熟悉,帶頭進了大門,路過那穿盔甲的男人,他說:「師娘,沒事總盯着我媳婦瞧什麼?」
剎那間,管雲感覺自己的眼淚就要溢出了眼眶,又被她生生的收了回去,憋的眼睛腦門都熱了。
「你喊我什麼!欠打是不是!」那人一聽他喊師娘,立刻不高興了。
「行行行,師公好了吧。」李悌一腳踩在門檻上看管雲,「我說三年不見你傻了是不是?站在那裏幹嘛?」
管雲趕忙吸了吸鼻子,屁顛屁顛的跑過去。
這才是她的李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