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番轟炸下來,方泠芷只剩防守之力,絲毫攻勢都沒有了。況且一開始說好了,與雲宿的見面只是時間問題。當初答應的那麼好,可是為什麼今日,就連點頭應允,說句「是」都變得如此艱難了呢?不想分開,一分一秒都不想分開,原來真正到了離別的時候,心裏居然如此多的不舍。方泠芷咬緊牙關,一言未發。宮離幾人責怪的望着玉麟,玉麟急的連忙繼續開口道,「姑娘,你放心,我們不會讓你一個人離去的。這裏離逍遙派很遠,你又不認識路,我們已經決定讓守長老家的公子隨你一道走……」
什麼守長老家的公子,不過是多個人看着自己,防止自己偷偷跑回南洋搗亂吧。方泠芷心裡冷笑着,才要開口,就聽鳳翎繼續道,「姑娘這一路儘管放心,守長老家的公子可不是一般的異獸,他不止能保你安全,就算遇上強大到無法打敗的敵人,他也能運用『隱』的能力,帶你逃走。所以有了守長老家的公子,你絕對不用擔心的。」
本來方泠芷沒心情聽這三個人的廢話,但鳳翎口中的「隱」字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連忙開口問道,「可是據泠芷所知,『隱』是只有遠古雷氏一派才擁有的能力。為什麼守長老的公子會擁有呢?」
宮離、守澈和玉麟同時用「都怪你,哪壺不開提哪壺」的目光望向鳳翎,鳳翎自知理虧,有些羞愧的低下頭。就在這沉默的間隙中,方泠芷嗅到了一絲不尋常。半晌,守澈才自己緩緩開了口,「其實……這是許多年前,我犯得一個錯誤。那時候我年輕氣盛,誤愛上一個異族女子,更與她成親,可惜孩兒未出世,她便去世了。我不敢相信這事實,親自剖開她的小腹,將八個月大的孩子取出,一直帶在身邊。開始回異獸族的時候相安無事,但不想那孩子的右眸卻開始由金黃色變成深紫色,更是在一次意外中被發現有了『隱』的能力……至此,孩子的身份變成了『野種』。儘管我在異獸族的地位尚高,卻也無法保住那孩子,只得將他鎖在自家府邸後院,一鎖就是千年。」
「那女子……是雷氏一派的?」方泠芷幾乎確定了那女子的身份,「隱」和那深紫色的眼眸,無一不讓她想起空間中的雷賀。她突然有一種相見見這位公子的感覺,可能因為是雷氏,勾起了她心底的那份思念。
守澈不置可否,宮離卻沉默許久,突然接過話來,道,「姑娘,由此先見,你應該明白,異獸和其他種族結合,後果是多麼悽慘了吧?即使當初再喜歡,但經過歲月的侵蝕,那種愛還是會煙消雲散,到時候空餘恨意。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現在便是那當初,還望姑娘好生想過。」
方泠芷悲哀的揚起嘴角,即使不知道這段往事,她既然答應了若湖,還開解了雲宿,難道自己在這個時候反悔嗎?她使勁搖搖頭,就在四人以為這是不肯離開意思的時候,她開口道,「既然這是四位長老的請求,也是異獸族全體族民的意思,我怎會有臉留在這裏呢。」
「我代表整個異獸族感謝姑娘如此識大體。」宮離帶頭對方泠芷拱拱手,儘管心裏還是滿帶不屑。
「不過,我有個條件。」方泠芷扶了宮離一把,之後重新坐回椅子上,眼神在四人身上不停飄忽。
「不知姑娘有什麼請求?」宮離也坐穩屁股,方才用灼灼的目光望着方泠芷。
方泠芷深吸一口氣,宮離的目光給了她一種無形的壓力,「我要去妖族大將軍伏赫府上,把我的好朋友救出來。」
「不知姑娘說的可是如今妖族勢力最大的伏系狼族大將軍伏赫?」宮離鎖着眉頭,關於伏赫的事情,他也聽說過一些,那伏赫雖自命清高,但的確有本事,還替妖族收服了神獸睚眥,關於這點,其他妖族都是望塵莫及的。
「嗯,」方泠芷點頭,繼續道,「我的好朋友當康,被伏赫收回琉璃葫蘆中,又塞上一個怪異的塞子,當康自己出不來。所以,我一定要把他救出來才行。」
「當康?」震驚再度降臨到四位長老身上。半晌,還是宮離回了話,「可是傳說中腹內有神奇空間的十神獸當康?」
方泠芷頷首道,「不錯,正是當康。他被伏赫用奸計騙去,如今肯定焦急難耐,我作為他的主人,一定要把他救出來,這是我們的約定。」
身邊不但有異獸之主,還有傳說中的十神獸?這女子究竟是何來歷?難道真的只是簡單的人妖結合物?四位長老心裏開始對方泠芷有了重新的估量,不過就算發生什麼事,當初的決定也不會就此改變,半晌之後,守澈見其他人沒了反應,而自己作為瑾辰的父親,是該開口做出承諾的,「姑娘,請放心,姑娘既然知道雷氏一脈,就一定清楚他們獨有的『隱』。」
「嗯,」方泠芷點頭,對於雷氏一派,雖是遠古流派,但她卻比任何人都清楚,「這『隱』隱去的不止是身形,還有氣息,可以說是一種非常絕妙又絕對在法術之上的能力。」
「我那兒子常年居於深宅之中,別的不行,但是在法術的修煉和對自身『隱』的修煉,卻已經到了無人能及的地步。所以,即使抵不過睚眥和伏赫,你們也可以悄無聲息的潛入將軍府,將當康救出來。這點姑娘還請安心。」
***
四大長老的住所都相隔不遠,處在異獸族皇城的四個角上,不過玉麟和守澈處在相離的兩個角上,光走過去還真是花了將近小半個時辰的時間。這一路,方泠芷跟在守澈身後,的確接受了不少異獸族民的注目禮。因為在異獸族,幾乎所有族民都是彩瞳,只有皇族的人才是黑瞳。而這黑瞳又有成色之分,瞳孔顏色越黑越深邃,證明血統越高貴——比如說雲宿,他的瞳孔就是幽黑深邃,似乎隨時能把人吸進去一般。
而方泠芷是人類,人類本身的瞳孔便是棕黑色,雖不是完全的黑,卻也引得一干人等圍觀議論。好在守澈身旁的士兵遣散了無關人等,這才讓方泠芷一直忐忑着的心稍稍放下些。只可惜這也並非什麼好事,她又開始想念雲宿,想着離別的日子會有多久,會有多苦。
「姑娘,就是這裏了。」方泠芷抬頭的陣子,發現已經到了守澈府上。外表看來,這裏的佈置倒是與玉麟府上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就是牌匾上的大字。推門而入,才發現原來居然內里差了這麼多——玉麟的府邸樸素淡雅,可以看出他為人定然也是極為低調的;但守澈的則不然,一入府中猶錯入仙境,許多她見也沒見過的奇花異草引入眼帘,空氣中也飄着淡淡的香氣。守澈引方泠芷踏上綠色小徑,入遊廊,在經過一個極大的怪石花園,過一道垂花門,面前鏡像忽然蕭條起來,再沒有鳥語花香,似乎連天空都變成灰色。方泠芷左張右望,再向前看時,已是一道破敗的柴門。
面前這個小院落,與之前見到的府邸格格不入,倒更像個村野小屋。四面都是尖銳的竹籬笆,推開柴門進去的時候,地上滿是油綠的小草,中間由於長期踩踏,一條小徑長驅直入。再看那屋子,雖也是紅牆綠瓦,卻因年久失修,開始露出破敗的跡象。方泠芷將一切盡收眼底之後,疑惑問道,「這就是令公子居所?」
「不錯。」守澈笑的很不自然,生怕方泠芷再問什麼多生事端一樣,速速走在小徑上。方泠芷在後緊跟,見守澈不敲門,用力推門而入,她卻乖巧的站在門口,沒有踏進去。雖然之前是農家女,卻也明白些人情世故的,所以在逍遙派的時候,即使是方泠芷仙資為零臉蛋又丑的那些時日,她也是很受七星樓上上下下歡迎的。
「姑娘來了,你快準備準備,你二人速速離去。」守澈的語氣不耐煩的像是在趕走一隻非要賴在家裏的流浪狗一般。
瑾辰依舊側臥在床上,聞言,大大的打了個呵欠,擺手道,「急什麼,這不是才起床麼。」
「你!」守澈再度氣的七竅生煙,回頭工夫,發現方泠芷並沒有進屋,這才稍稍放了心,又對瑾辰道,「收拾好你的一切東西,走了就別回來!」
儘管守澈聲音很小,可就在門外的方泠芷還是聽到了。她心中的震撼可不是一點兩點,她知道瑾辰的身份可能不為異獸族所榮,可是絕對想不到的是,守澈身為瑾辰的父親,居然也這麼對兒子。方泠芷心裏忽然開始可憐起瑾辰來,好歹他也是雷氏一派的血脈,本該開開心心的度過短暫的一生,現在雖然得到了永生,卻被如此對待。
「你何必這麼急着趕我走?不用你說,我走了也不會回來!」瑾辰起身,俯視着守澈,就像再看一個完全不相干的人一般,眼神中滿是冷淡。
「好,以後我就當沒有你這個兒子!你走了,我這一生唯一的污點就算洗清了!」守澈絲毫沒有遮擋自己的嘴,說出的話句句傷人心肺。
方泠芷再也忍不住了,她之前就因為衝動而犯過錯,可這個毛病就是如何都改不了。加上對守澈等人決定的不滿,幾乎不假思索的,她大跨步進了門,禮貌節操全都丟到一旁不去理,直接揪起守澈的衣領,順便抓住一捋鬍鬚,痛的守澈呲牙咧嘴,得道老者形象蕩然無存,「你這老頭,對面的是你兒子,你居然說出這種話來?你對得起你死去的妻子嗎?做出這種事,你還敢說你是愛着你妻子的嗎?你的兒子是在這世上你與你妻子相愛過的唯一見證,你居然開口閉口的說他是污點,還要趕他走!你才是污點,有你這種父親,是你兒子一生的污點!」
瑾辰呆了,與其說是對方泠芷的所說驚呆,倒不如說是為她的所做驚呆。守澈可是異獸族四大長老之一,地位僅次於異獸之主的,什麼時候受過別人的這等待遇?別說揪衣領扯鬍子,就算是說重話的都沒有,如今面前這個膽大包天的姑娘居然還說守澈是自己的污點。一念及此,瑾辰忽的發出一陣爆笑,直笑的捂着肚子直不起腰。
「放開老夫!「守澈這會兒也顧不得什麼形象了,直接一揮手臂,將方泠芷向後一推。方泠芷一個沒站穩,眼看着就要倒在地上,還好瑾辰眼尖,雖然還彎着腰,但卻伸出一隻手臂,直接攬住了她。
待兩人都站定,方泠芷才發現,瑾辰居然高她兩頭還多,要想看清瑾辰的容貌,定要仰頭才是。瑾辰的膚色是蒼白的,這估計是長期被關在後院不見天日的緣故;身材不必說,自是高大挺拔;有稜有角的堅毅臉型,一看便知是那種執拗絕不變通的類型,不過細看之下,眉眼之間似乎還有幾分俊俏的女氣。
發現方泠芷一直盯着自己的雙眼看,瑾辰有些懊惱的收回手臂,同時低垂下頭。耳旁卻傳來了讓他如沐春風的一句讚嘆之語,「你的眼睛真漂亮!」
你的眼睛真漂亮。千年之前,曾經有一個少年這麼稱讚過他;千年之後,那少年喜歡上的女子也說出了同樣的話。瑾辰高高的揚起了嘴角,開始明白之前雲宿在他耳邊常常提到的這個女子真的如他所言,他們的確相配。只可惜……瑾辰再次將冷淡的目光投到守澈身上,那絕對不是一個兒子看着父親的眼光,配上守澈的回望,似乎兩雙相視的眼睛之間摩擦出憤怒的火花,就連空氣都冷了下來。
「我叫方泠芷,」方泠芷貼心的將手遮在瑾辰的眼前,見瑾辰那雙漂亮的眼眸望着自己,努力扯出一個笑意,「我們日後會相伴一段日子吧,你叫什麼名字?」
方泠芷的用意,瑾辰怎會不了解?她是不想再看到自己與守澈置氣罷了。瑾辰無謂的搖頭,那些事情他早就習慣了,況且自那次守澈放開他的手,他從未把守澈當做父親過,又何來傷心和置氣呢。
見瑾辰搖頭,方泠芷只以為是瑾辰不願告訴她自己的名字,有些尷尬的撓撓頭,正有些不知所措的工夫,瑾辰卻開了口。
「瑾辰。」瑾辰一字一板的將自己的名字說了出來,同時對方泠芷笑笑,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
「姑娘能和我兒相處如此融洽,老夫便放心讓你們離去了。」守澈說着,抬腳便出了門,「不過你們最好快些準備,異獸族佔地頗廣,要你們離去,恐怕也要些時辰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