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星旭倔強的別過頭,不去與俞樾對視,低低道,「我不願拯救這個腐朽的大地,更不願拯救那些還不如畜生的人!」
「可是如果你逃避了,神州大地當真淪陷了,你便是幫凶之一,」於三文示意俞樾鬆手,還是希望能夠說服聶星旭,「屆時,你和那些你口中不如畜生的人,又有什麼區別?聶公子你當真要慢慢變成自己從前最討厭的那一類人嗎?」
「別說了!」聶星旭忽然大吼開來,後驀地抬起頭,一臉凶神惡煞的樣子,與剛剛判若兩人;那渾身散發着的暴戾氣息,似乎要將於三文吞沒一般;俞樾感受到了這股不詳和的氣息,忙攔在於三文面前,念玉之舞眨眼間已經握在手中,他是決計不會讓於三文受到一點傷害的。
就這樣對峙了約莫半柱香的時間,聶星旭忽的眼珠一轉,後有些驚恐的看着俞樾,後退一步道,「俞樾公子您……這是做什麼?」
於三文仔細觀察着聶星旭,他那無辜的樣子絕對不是可以裝出來的,她微微掂了腳,湊到俞樾耳旁,道,「剛剛,會不會是另外一個人格出來了,看他的樣子,似乎並不清楚之前他做了什麼事情。」
俞樾望着聶星旭微微顫抖着的身子,也知道他在害怕,便收回念玉之舞,後冷冷盯着他瞧了半天。其實俞樾並非沒有辦法,只是相比起他讓聶星旭安心做土靈的辦法,如今要先醫治聶星旭這雙重人格的毛病,不然,怕是日後他是要比天狼星更掉鏈子的一環——好在雲朵經過這些日子的修煉,已經能漸漸掌控天狼星;但聶星旭無論是修為上還是這軟弱的性子上,都不像是能主導這具軀體的。
「我們先帶他回去,有些事情,還要去大殿尋妖王妖后商量。」俞樾對着於三文如是說,雖然言辭不多,但是其中的溫柔卻是於三文專屬的。
於三文點頭。後對着聶星旭拱手道,「聶公子,我們還是先回您之前的住處吧。」
聶星旭有些驚恐的瞪着眼睛點點頭,不知為何。明明這裏是妖族,可在看過那麼多人類居住於此之後,他的心一直砰砰跳個不停,好像快要跳出來似的,這是一種恐懼;而且俞樾和於三文說了那些給他。他一時半會兒的還真的挺難接受……百味陳雜的工夫,於三文與俞樾將他送回了住處,後向着妖族大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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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痛。」
蛩么還在觸碰着聶星旭頭頂的工夫,忽的感覺到聶星旭喃喃了這麼一句,接着,便看到他緩緩睜開眼睛。自打聶星旭恢復了意識之後,蛩么的手即使接觸着他的頭頂,卻也無法傳來任何畫面。蛩么索性收了手,忽的站了起來,目光之中滿是複雜的望着聶星旭——從聶星旭的回憶之中。他讀出了另外一個世界的場景,也明白了玉蓁蓁口中說出的那些話,更加清楚了為何聶星旭做了那樣的事情,他們都會把他視為夥伴,從未離棄。只不過上下打量聶星旭的工夫,蛩么還是有些不敢置信,原來自己在另外一個世界,不僅是個人,還曾經是個令人不齒的人,有着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去。想想也真是夠了,太傷他蛩么的自尊了。
聶星旭只覺得渾身酸痛,緩緩睜開眼的工夫,但見自己似乎沐浴在金色的海洋之中;而眼前刺的雙眼生疼的。就是蛩么本人——在聶星旭眼中,就是穿着一件極其刺眼蟒袍的自己;幾番揉了雙眼,細瞧之下,閃耀着金光的並非那件蟒袍,而是蟒袍之上的那個巨大圖騰。
聶星旭起了身,對着對面的蛩么。忽的就意識到了什麼,忍不住後退幾步,捂着口道,「您……您就是靈獸蛩么大人?可為什麼,為什麼要裝出是在下的樣子?難道蛩么大人戲弄在下覺得很有趣嗎?」
「看到你的第一眼,我還以為被戲弄了呢。」蛩么忙橫的抱起膀子,聶星旭退了幾步,他就前進幾步,就快把聶星旭逼的臉都綠了,「你這傢伙,別以為長了張和我一樣的臉,就可以和我套近乎!」
套近乎這三個字總算是讓聶星旭想起他們此行的目的,謹慎的望了望左右,發現這裏並不同于禁地、而且是大不同于禁地之後,聶星旭小心翼翼的觀察着蛩么,儘量壓住心底的恐懼,開口問道,「不知在下的……」聶星旭忽然卡住,不知該用什麼來稱呼冥赤、玉蓁蓁與風花飛,說是夥伴似乎有些疏離,因為他們畢竟共同經歷生死,他很想用朋友這個詞……可是朋友,他說與他們是朋友的話,會不會貶低了他們的身份?
蛩么卻滿不在乎的直接道,「你的朋友們還在結界之外,我只覺得你很奇怪,就拉你進來問個清楚。」
朋友兩個字從別人口中說出,倒是讓聶星旭怔了一下;他呆呆的愣了幾秒,後搖頭笑笑,對蛩么道,「蛩么大人或許覺得是在下與您長得極為相像,所以才……」
「這有什麼好笑麼!」蛩么自然不知道聶星旭是為何而笑,忍不住有些慍怒,「況且現在我已經知道你們並非這個世界之人,而是來自另外的空間。你就是那個空間的我吧,看到你都覺得丟臉,哼,怎麼配得起我蛩么大人!」
這一次,聶星旭卻並未失落的低下頭承認,而是勇敢的抬起頭,對着蛩么義正言辭道,「蛩么大人說的不錯,在下的確做了很多錯事。但是在下那些……」聶星旭深深吸了口氣,一字一句道,「在下的那些朋友從未放棄過,一次又一次的救了在下,身上疊加了這些情誼之後,在下並不覺得有任何丟臉可說;反而認為,之前經歷的那些,都是對在下的磨難,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在下的福氣,在後頭。」
或許唯有對上這裏的自己,聶星旭才能夠抬頭挺胸的說出這些話;從前,他從未說過一次這樣的話。他一直覺得,自己的人生就是一個巨大的悲劇。娘親為自己而死,自己卻因求生而吃掉娘親的肉;不敢面對人類,反而誤闖烈焰深淵,被矮人族囚禁。在那裏苟且偷生。如果沒有玉蓁蓁和冥赤的出現,或許他還在矮人族過着寄人籬下看人臉色的生活;如果沒有葉靈芸的出現,他的人生一定毫無顏色,從不懂得情為何物……是的,他一直該做的。都是感恩,而不是自怨自艾——在這個時刻,聶星旭忽然把前路看的極為通透!
這可是與自己在回憶中看到的聶星旭判若兩人;蛩么這麼想着的工夫,白了聶星旭一眼,不知為什麼,嘴角卻開始有些忍不住的上揚——或許是看到就算另一個世界的自己受盡苦難,但卻能夠有這樣的胸懷,他還是覺得有點開心的,如果聶星旭真的說了些絕望的話,他反倒會越發的看不起聶星旭。
聶星旭眼見着蛩么在極力忍住自己上揚的嘴角。心也逐漸放回肚裏;看來這個蛩么雖然看起來有些喜歡惡作劇的樣子,心腸倒是真的不壞;好歹也是另外一個世界的自己,聶星旭鼓起勇氣,再度對着蛩么拱手,開口恭敬道,「蛩么大人,儘管並不知道您是如何得知在下在神州大地的事情,但是既然您已經先知,還請您高抬貴手,將土靈珠借我等一用。神州大地是否安寧。如今全靠您了。」
「可別把我說的那麼偉大,你對你們的神州大地有義務,我可沒有,」蛩么無謂的揮手。可一轉眼卻對上聶星旭那誠摯的眼神,就好像看到自己正在祈求自己一樣,那感覺真的有些糟糕——自己祈求自己,自己再拒絕自己?蛩么一下就變得有些不耐煩,揮揮手道,「哎呀行了。別看着我。」
不知為什麼,聶星旭好像能感覺到蛩么混亂的心思一樣;他知道現在只有自己在這裏,想要說服蛩么,就只能憑藉自己的力量,再無法依賴玉蓁蓁——從前的每一次,無論在哪裏,無論發生了什麼事,說客一職都是玉蓁蓁完成,而且每次幾乎都完成的極好;所以就算照葫蘆畫瓢,聶星旭也要生搬硬套了,更何況對面這個人就是另外一個世界的自己,這件事情只有靠他來解決——
念到這裏,聶星旭深深吸了口氣,又對蛩么道,「蛩么大人,還請網開一面;神州大地如今處於水深火熱之中,如果真的讓異獸族那群人得了手,受連累便是整個三道六界,形勢遠要比蛩么大人您知道的還要嚴重,如若不是這樣的話,我們四人不會冒險使用神州異聞錄穿越到失落世界來尋找五顆靈珠打開失落之書,我們來這裏已經一段時間,還不清楚神州大地那邊現在發生了什麼情況,現在的每一分每一秒對我們來講都是至關重要,或許蛩么大人的一個決定,就可以拯救一個世界,當然,也可以……」聶星旭抬起頭,忍不住的就紅了眼眶,他希望自己的心情可以傳達給蛩么,毫無保留的傳達給他,「毀滅一個世界。」
「別把擔子都扔給我,就算毀滅了你們的世界又怎麼樣,那都與我無關。」對上紅了眼眶的聶星旭,蛩么的心裏開始覺得忍不住的有些難過,這樣的自己讓他覺得更加慍怒,只不過發脾氣說了那兩句,半天得不到聶星旭的回應,再偷偷看他的時候,發現他依舊那麼堅定的望着自己;蛩么本不打算認輸,可誰知卻不自覺的用力拍了聶星旭的肩膀一把——之後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這鼓勵的動作是為何而做出來的。
「蛩么大人,您……打算幫我們了是不是!」聶星旭忽然看到了希望的曙光,雙眼都發出了希望的光芒。
蛩么只感覺昏天暗地的,都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了;他蹙着眉頭揮揮手,對聶星旭道,「帶你去找你的朋友。」
***
而在玉蓁蓁這方,只覺得多等一刻都是煎熬;她不知道聶星旭經歷了什麼,只是想起聖獸白虎說起蛩么的時候都是有些苦惱和毫無辦法的樣子,也知道這個蛩么有多難纏;而且那蛩么開始便已經以與聶星旭一般的樣子耍了他們,之後還製造混亂劫走了聶星旭,這一切的一切,玉蓁蓁如何理都理不清——如果說蛩么是怪責她無理,為何不抓了她去,反而抓了聶星旭?
冥赤在玉蓁蓁一旁打坐,都感覺到玉蓁蓁身上傳來的愈發不安的氣息;他睜開雙眼,轉過頭,卻看到玉蓁蓁不但眉頭緊蹙,而且眼淚已經在眼眶之中打轉;冥赤的心好像一下子就被揪了起來,疼的他直咬牙,輕輕的抬起手拍了拍玉蓁蓁的手臂,卻不曾想玉蓁蓁這麼一晃動,眼淚一不小心就落了下來。
冥赤忽然覺得有些慌了,倉促的低聲道了句「抱歉」,後見玉蓁蓁連忙掩飾搖頭,又心下暗暗嘆口氣,對其道,「這件事情與你無關,蛩么如何行事,就連聖獸白虎都無法預料,你又何必自責。」
「萬一……如果聶公子出了什麼事,便全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急着要找出蛩么大人,做了那麼失禮的事情,聶公子也就不會……」玉蓁蓁緊緊攥着手,告訴自己要堅強,一定不能再哭,不能再這麼軟弱下去,可是淚水卻再一次溢滿了眼眶——她真的不想害任何人,尤其是如今存在那麼重要的聶星旭。
「聶星旭不會有事的,」風花飛雖背對着玉蓁蓁與冥赤,卻也聽到了他們的對話,尤其是聽着鼻音如此重的玉蓁蓁說話,他也難免有些揪心起來,便繼續道,「他的命是我拉回來的,沒有我的允許,他不能死。」
這句話聽在玉蓁蓁耳中,忽的讓她有些冰冷的心逐漸溫暖起來;她記起好久之前,她對風花飛曾經說過這樣的話。眨個眼的工夫,玉蓁蓁又落下兩滴眼淚,可這次卻沒有苦澀的撇嘴,而是微微的揚起嘴角,淡淡的「嗯」了一聲;冥赤不知道玉蓁蓁和風花飛曾經有過什麼約定,自然不明白何以風花飛幾句話,就能夠讓玉蓁蓁好起來。不過他還是重新閉上雙眼,靜靜打坐;可心裏,卻似乎無法平靜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