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大部分人都為「修成正果」的凌皓傑與程思蕪的婚禮忙活着,倒是忽略了已經幾日閉門不出的風花飛。不過素日裏風花飛便常常是獨自一人,又與凌皓傑水火不容,所以他沒有出現倒是正常,他出現了才是奇怪。只不過這是對大多數人來講,對於風花飛的小尾巴葉靈芸來說,這可不是什麼好現象。她太了解風花飛了,就算與凌皓傑不太友好,他也不會將自己幾日關在房中,這其中定是發生了什麼她並不清楚的事情。
也曾偷偷闖入竹苑,去敲風花飛的門,只不過風花飛不許她進入而已;也曾去自己爹娘——風瞿的護法弟子玄舒和舜英面前提過,讓他們與風瞿說,可風瞿向來不重視風花飛,說了也未果;如今葉靈芸倒是絲毫辦法都沒有了,只不過雖然總是閉門羹,她還是不放棄的日日前去,聽到風花飛的隻言片語也好,哪怕只是冷淡的拒絕。
這五六日,風花飛一直將自己隱藏在房間的角落裏,他覺得自己的身份如今就好比自己所處的地段一般,絕不能被眾人所知,萬一傳開,他能做的,只有離開逍遙派,被所有修仙士所不齒;可是從應粼那日來所說的話、以及玉蓁蓁發現的種種情況看來,神州大地的異變是一定正在發生着的,他有義務去提醒風瞿注意一下。到底該怎麼做才是對的,如今風花飛也不清楚。不過在第六日,他總算還是下定決心,不管怎樣,有些事情不能一直逃避,他要去見風瞿,他要把一切說清楚!
不過這樣堅定的心思,也在見到風瞿的那一瞬間全數瓦解。他再度有了戰戰兢兢的心思,儘管已經清楚了上位上坐着的那個人並非是自己的爹,而是兄長,可是風瞿那股壓倒性的氣勢,還是讓風花飛把到嘴邊兒的話硬是咽了回去。
「什麼事。」風瞿的聲音從高處傳來,其中帶着的寒冷是比外面的春寒還要料峭幾分的。
風花飛忍不住打了個哆嗦,腦海中忽然浮現起在清風札記中看到的,風瞿曾因為自己是闌易之子而自暴自棄選擇自己了結生命,有這樣境界的人作比較,他忽的覺得自己甚為渺小。他只想着逃避,死這個字,他從未想過。
玄舒與風瞿私底下相交甚篤,這會兒見風花飛雖出了門,可臉色極差,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忍不住在一旁小聲規勸風瞿道,「掌門,花飛這孩子看起來剛剛出門,氣色不大好,掌門就不要太過嚴肅了吧。」
「一個大男人,還是破天樓的大師兄,自己憋在屋子裏五六天不出來,是沒臉見人麼,」風瞿卻絲毫聽不下去,在風花飛的問題上,就算是最好的朋友也沒什麼面子可給,「風花飛,你有事且說,無事的話就滾回你自己的小屋裏!」
「其……其實弟子是想問掌門,」風花飛深深吸了口氣,終於鼓起勇氣抬眼,「掌門何以這些年待弟子這樣苛責?」
風花飛說話很少以疑問的口氣結束,這樣也代表他的心已經到達了柔軟的最邊緣。不想這句話卻引起了風瞿的暴怒,他也很少這樣大聲的吼了出來,「風花飛,如果是這麼無聊的問題,我沒什麼與你說的!」
「掌門,我們的身體裏流着同樣的血液,不是嗎?」風花飛繼續說着,可卻沒發覺,自己的聲音都在顫抖,「為什麼掌門就是始終無法接受我?」
「閉嘴!我不想再聽你說了!你給我滾出去,立刻滾出去!」風瞿不可抑制的起身,指着風花飛的手都在顫抖,身子更是氣的左右搖晃着,這行為看起來倒不像是外表那麼年輕的人該有的,而更像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
「弟子來這裏,是想對掌門說,神州大地的和平……」風花飛見風瞿如此,也當真是怕了;從小,風瞿待他就極差,甚至不如一個陌生路人那樣客氣;不過像今日這樣勃然大怒的,也是極少;所以風花飛打心眼裏害怕了,不得不轉換另外一個話題。
可誰知,風瞿不會再給他惹怒自己的機會,對一旁已經緊張到不知說什麼好的玄舒道,「你,把他給我拉出去!過幾日是破天樓的好日子,我不想再看見他,以免影響心情!」
玄舒點點頭,後匆匆趕到風花飛身邊,對紅着眼的風花飛小聲道,「花飛,走吧,你爹正在氣頭兒上呢,別惹他了。」
「他不是我爹。」風花飛低垂着頭,晃晃悠悠的跟着玄舒往外走,絕望的聽着後面簡直變了個人一樣的風瞿的咆哮——
「你以為我願意做你爹嗎?我這輩子最倒霉的事情就是做了你爹!你為什麼當初要出生!你降臨在這世上就是個錯誤!」
玄舒清晰的聽到風花飛傳來的呵呵冷笑聲,這讓他都忍不住哆嗦一下。就算風瞿甚少這樣勃然大怒,可是之後風花飛都是默默離去,何時會這樣冷笑。玄舒敏感的看了風花飛一眼,卻發現不知何時,風花飛的眼中已經含着淚花,只不過一直隱忍着,沒讓它落下來而已。
「掌門這次做的有些過了,」玄舒安慰着風花飛,那些隱忍的淚花將風花飛剛剛的冷笑聲完全遮掩過了,「花飛,掌門這是愛之深、責之切,你也莫要說那些負氣話了。」
「他哪裏愛過我。」風花飛低低道,一反常態。從前他都只是默默聽着而已,而今日,他竟然表達出了自己的怨念與不滿,「哪個父親會這樣待自己的兒子。」
「花飛,別這樣,你畢竟是未來的掌門接班人,所以掌門才會如此嚴格的待你……」
玄舒話還沒說完,風花飛已經接上,「他真的想過讓我做接班人嗎?玄舒師叔,你該清楚的,這些不過都是你們從小就開始安慰我的藉口。只不過我呢,聽着聽着,就以為是真的了。我還真是個自作多情的人。」
「花飛你……」玄舒這時候都不知該接什麼話,的確,風瞿確實沒有說過這樣的話;可每每看到風花飛受了那麼多委屈,他們不忍心,便一而再再而三的給他找理由,一直糊弄他幾十年。可為什麼,風花飛的頭腦為什麼就忽然這麼清晰?究竟他把自己關在屋裏的幾天,想通了什麼?
「玄舒師叔,回去吧,不必送我。我本來就不值得你這樣做。」風花飛說着,也不待玄舒回答,直接御劍而起,很快消失在呆若木雞的玄舒面前。
感受着春天的寒風打在自己身上,風花飛忍不住的從身到心的顫抖。這雖寒冷,可比不上從風瞿那裏得來的心寒。幾十年的陪伴與服從,卻換來他一句「你降臨在這世上就是個錯誤」,他究竟恨自己到什麼程度?是否已經超越了對闌易的仇恨?還是說,將對闌易的仇恨又加諸在自己身上?
風花飛看了看自己的雙手,蒼白着沒有一絲血色。他無奈的揚起嘴角,一眨眼的工夫眼淚就落了下來。結果想和風瞿說的那些警告,竟是一句都沒說出口,就被他趕了出來。自己還能做什麼?根本什麼都做不到……還是說,風花飛心頭忽的一動,腦海中飄起了那個對自己信任十分的玉蓁蓁。
***
「什麼?下雨了?」玉蓁蓁好不容易得了閒,正在自己門外與雲朵一塊種植花草的時候,忽的感覺臉上有雨滴滑落。她伸手觸了下,後抬頭看了看晴空萬里的天,莫名的搖搖頭。
雲朵卻開始一如既往的取笑開來,「什麼下雨了,蓁蓁你看你頭頂着那麼大的太陽。」
「許是御劍的誰,偶然經過落下的眼淚吧。」玉蓁蓁笑笑,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才起身的工夫,就聽到身後傳來呼哧呼哧的喘息聲;並且她與雲朵兩個同時被罩在了巨大的身影中。兩人默契的抬頭一看,卻發出統一的疑惑聲——自然了,雲朵的是三分疑惑七分驚喜的,「大師兄(風師兄)?」
這青天白日的,這麼明顯的闖入女子寢房梅苑,可是太不符合一向將門規戒律放在嘴邊的風花飛了。只不過風花飛此時已經沒有時間顧慮其他,一把抓住玉蓁蓁的肩膀,生生將她強拉上了花墨劍,道了句,「跟我來!」
之後不待玉蓁蓁說什麼,便自顧自的御劍而行;雲朵甚至還來不及知道發生了什麼,就自己被孤零零的撇下,風花飛都不知道有沒有看到她。
雲朵自然有些不開心了,跺了跺腳,抱着膀子鼓起腮幫,憤憤不平道,「蓁蓁真是大壞蛋,居然和我的風師兄私奔了!哼,再也不要理她了!」語畢,雲朵轉頭就走,卻在走到屋裏準備回身關門的那一瞬間看到了她剛剛與玉蓁蓁所在之地,想起了玉蓁蓁的那句「許是御劍的誰,偶然經過落下的眼淚吧」;再想想,之後風花飛就出現,紅着眼睛焦急的拉玉蓁蓁走掉。難道……雲朵實在放心不下臉色那麼差的風花飛,也同樣祭出寶劍,晃晃悠悠的御劍四下尋找起兩人的身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