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師傅,朕近日忙着太后大喪的事情,朝政上多虧老師了,老師辛苦了,小寇子,給翁師傅看座。」,我見翁同龢一頭大汗的進來,叫寇連才拿來毛巾。
「臣惶恐。」,翁同龢沾了凳子一角坐下,敬畏的說道:「皇上,近來倒也沒什麼大事,一個是武昌張之洞上了個摺子來,呈說漢陽鐵廠事宜,依臣的愚見,鐵廠耗費甚靡,不如便關了算了,但茲事體大,還請皇上聖裁。」,說完,恭恭敬敬的遞了個摺子過來。
我接來一看,是張之洞的騙錢摺子,說什麼再要一年,鐵水質量便可與洋人媲美云云,總之是要朝廷接着投錢,至於錢嘛,倒也不是很多,不過一年二百萬兩銀子而已。這種東西我以前見得多了,就好像當年所在的軟件公司往上面騙投資是一個道理。但是這當口兒,還要與洋人合辦船廠呢,這東西可不能關,於是合上摺子,朝翁同龢微笑道:「翁師傅,這事情朕的意思是再給張之洞點支持,這事情朕自有主意,至於錢銀方面,翁師傅倒也不用擔心,現在內帑可有的是錢。這一年二百萬兩銀子,便由朕從內帑撥出去。」
翁同龢仿佛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睜大眼睛道:「皇上待張之洞的恩情,可真是天高地厚了。臣一定會將此意明發,要讓各地督撫都知道皇上體恤臣下的恩典。」
我本來有些不好意思,但聽他說到讓各地督撫知道我的意思卻打動了我,這樣也好,讓各地都從國外學點技術,弄點項目搞起來,這樣也好,可以促進一下基礎工業的發展。於是點點頭道:「是這麼個意思,翁師傅,還要跟各地講明,各地有什麼洋務方面的項目,朕都可以撥銀子。不過,誰要是敢用什麼虛頭八腦的東西騙朕的錢,大清律倒也不是放在那玩的。意思是這麼個意思,具體行文,翁師傅你看着辦吧。」
翁同龢猶豫道:「皇上,洋務一事,有傷國體……而且也有讓各地生出挾洋自重的心思來。皇上可不能不妨着些,照臣的意思,是不是緩一緩?」
我一抬手,看着翁同龢道:「此事萬不可緩,你便照朕的意思去辦,錢朕有的是,不用翁師傅擔心,翁師傅還有事要奏嗎?」
「臣……告退。」,翁同龢臉上尷尬,老臉一橫,便要跪安。
我心中便有些不悅,你這老小子也太張狂了吧,不就駁你一條意見嗎,至於給臉色給皇帝看?我也沉着臉道:「翁師傅,朕要是無道昏君,此刻便治你一個心懷怨望了。但朕不是桀紂之輩,所以,要跟翁師傅你說上一說這其中的道理。」
翁同龢聽我說出心懷怨望這四個字來,嚇得臉都白了,撲通跪下磕頭。
我不耐煩道:「翁師傅起來吧,照翁師傅的意思,我大清便什麼事情都不用搞,每天便歌舞昇平的做些個天朝上國的夢,大清便穩如磐石了?」
「臣不敢。」,他仍舊跪着,也不知道是說不敢苟同,還是說不敢起身。
我接着說道:「若如此,文宗皇帝也不用枉死在熱河了,英吉利人法蘭西人也不用我大清賠那麼些個銀子了。翁師傅你說是嗎?」
翁同龢抬頭流淚道:「皇上聖明,老臣知錯了。」
「哼,你真的知錯就好了。你且起來說話吧。」,我嘆了口氣,伸手將他扶了起來道:「翁師傅,你是國家肱股之臣,還有搞洋務的那些人,誰不是為了國家?不是說翁師傅你忠心體國,其他人便是挖空了心思的要害我大清,世上事,也沒那麼絕對的。唉,翁師傅,朕今天對你說這些話是重了些,實在是希望翁師傅你,能餵朕分憂啊。」,說完抬起頭不再說了。
翁同龢眼淚流了出來,拿起毛巾擦了擦眼道:「皇上天縱英明,老臣近日恭領聖訓,實在歡喜之至。不瞞皇上說,臣今天來,本來是想請皇上抽空接見一下尚德宏,尚德宏連年在北京留連,便是為着狀告李鴻章同敵賣國一事,但臣剛剛聽了皇上這番訓誨,便想着回去便趕走這尚德全。以示臣一心體國,不因人循事之意。」
呵呵,這你不說也說了。我笑了笑道:「翁師傅能這樣想便好,翁師傅也好,李鴻章也好,都是我大清的臣子,過去老佛爺是這麼說,現在朕也是這麼說,那個尚德全,是個什麼人?」
果然這老傢伙聽我一問,立刻精神大振,也忘記了剛才說回去就要趕走尚德全的話,為着他述說起來:「回皇上話,這尚德全乃是我大清前藩屬琉球國國王之王弟,自光緒四年琉球為日人所吞,至今徘徊北京已十餘年,初時一心盼着李鴻章能助其復國,然彼人自不惑而今知天命,李中堂徒然應付而已。如今皇上親政,聖天子在位,尚氏又興復國之謀,特來相請老臣。」
原來如此,在他說話間,我一直在想着他說的這件事情,這事情後世我也略有耳聞,不過還真沒想到這尚德全還真有毅力。
話說回來,這翁同龢為了扳倒李鴻章,還真是什麼代價都願出啊。呵呵,估計他也不是真心想幫着琉球人復國,主要目的是為了李鴻章吧。
於是我笑了笑道:「翁師傅,這尚德全倒是耿耿忠心,朕見一下也未嘗不可,不過,你剛剛說什麼李鴻章里通日本,這又是什麼話說?」
翁同龢正色道:「皇上,臣絕無私心,但為國家,李鴻章經營洋務,於光緒四年早有小成,更於同治十三年陳兵台灣懾走日人,暫緩日人覬覦琉球之心,然光緒四年事,實全然毀於李氏之手,彼時日人陳兵六百於琉球,即刻廢我大清百年之藩屬,後又進兵台灣,李鴻章在兵力佔優下,畏敵不前,喪失戰機,致使我堂堂大清,敗於日本這蕞爾小國之手,更簽下北京條約,嘗日人白銀四十萬兩,不敗而敗!臣聯想光緒九年李鴻章與法人就安南事媾和,又是不敗而敗,臣甚疑李鴻章從中漁利賣國!臣懇請皇上查處此賣國之臣!」,說着說着,翁同龢聲色俱厲,涕淚交加,跪地懇請。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所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我嘆了口氣道:「李鴻章……李鴻章。朕該拿你如何是好呢?」
想了一想道:「翁師傅,你即刻宣那個尚德全進宮,朕要親自問他。」
「喳——」,或許是覺得事情有戲,翁同龢立刻起身而去。而留在書房的我,卻陷入了思索之中,說李鴻章收了日本人的錢故意打敗仗,簽賣國條約,這我倒也不信,他要錢,哪沒有啊,我也能夠體會李鴻章的難處,不過看翁同龢的意思,是希望就此事把李鴻章徹底搞掉才甘心呢。
不一陣,尚德全來了,兩鬢斑白,身上穿的也略顯寒酸,看上去頗為可憐,見到我立刻跪下,涕淚交加的說起了十幾年前的那段往事。
話說日本人便對琉球生了覬覦之心,而琉球自明朝洪武年間由中山國一統琉球之後,便早早廢除了軍隊,安心做中國的藩屬過日子,倒也和平安樂。
明亡後,琉球繼續臣服大清,八旗入關之後,琉球國王尚賢便派使臣金應元請求冊封,後又派王弟尚質親來求藩,終被冊封為琉球中山王。康熙元年,改封琉球國王。(琉球原分三國,明太祖洪武年間,中山國統一琉球。)
但明末清初,豐臣秀吉命島津氏伐琉球,敲詐糧食每年八千石,並就此自稱琉球為日本藩屬。琉球國王從未承認,仍是認大清為宗主。(薩摩番島津氏,薩摩番在日本維新後仍然是一股強大的政治軍事勢力。)
同治十年,日本擅自將琉球置於鹿兒島縣治下,命琉球國王去國王尊號,被拒絕。
同治十二年,日本派海軍三千人,藉口日本屬國的琉球人與台灣人衝突為由,出兵台灣,與大清發生衝突,大清水師到來,日軍撤退,要求大清賠款,李鴻章為了息事寧人,賠償十萬撫恤銀,四十萬在台建築費,日本就此退兵作罷。但此事卻在外交上留下一個圈套,大清向日本賠款,則就等於大清認同了日本的出兵藉口,即琉球為日本屬國。
第二年,日本便駐軍琉球,尚德宏也在這一年來到中國,先向閩浙總督何璟和福建巡撫丁日昌求助,何丁二人向朝廷急報。
終於在光緒四年,日本廢琉球為郡縣,後來又改琉球為沖繩,妄圖使琉球人民忘記中山,以及琉球的舊稱。
尚德全邊說邊哭,說到痛苦處,聲嘶力竭,實在可憐,到最後才知道,這一年,被扣留在東京的琉球國王尚泰去世了。
最後,尚德全已經是癱倒在地,只是不住哭訴道:「皇帝陛下,臣生不願為日國屬人,死亦絕不願為日國厲鬼!但求皇帝陛下為我琉球做主!顯我大皇帝陛下威惠於天下,速賜拯援之策,立興問罪之師,救我琉球國民於水火!皇上!」
看他哭得可憐,我忙命寇連才將他扶下去休息。待他出去,我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意,砰的一聲將拳頭砸在書案上,吼道:「翁同龢,擬旨,宣李鴻章即刻進京!朕有話問他!」
翁同龢喜動顏色,領命去辦。
我見他歡喜得很,卻還真不太想告訴他我叫李鴻章來,可不是真的要辦李鴻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