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世昌是個儀表堂堂的年輕人,不過三十上下年紀,一身官服一塵不染,見了我,乾淨利落的一甩馬蹄袖,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禮道:「臣北洋水師管帶鄧世昌,恭請聖安。」
我抬手讓他起來:「朕躬安。鄧愛卿請起,小德子,賜座。」
鄧世昌又向李鴻章行了禮,這才謝過小德子沾了個半邊凳子坐下。我拍了拍手道:「鄧愛卿,朕此次召你來,是想問問海軍作戰的技法,朕最近有些心得,想向鄧愛卿請教一下。」
鄧世昌哪敢受得我如此客氣?連忙惶恐下跪,我也醒覺過來我的確是客氣過了頭了,事實上我的確是將後世對鄧世昌的尊重帶到身上了,所以才會讓這年輕人如此惶恐。
便笑了笑道:「鄧愛卿便過來吧。李中堂也一起來與朕參祥一下。」
兩人攏到我的書桌之前,我攤開一張白紙來,取了幾個棋子過來拈在手裏道:「兩位是水師專長,朕問兩位愛卿,水戰之利何在?船,還是炮?」
鄧世昌看了看李鴻章,沒敢說話,我笑了笑道:「李中堂先講吧,朕看你不說,鄧愛卿也不敢說呢。」
李鴻章憨笑了一下,沖鄧世昌道:「正卿但言無妨,天子在上,你我均一殿為臣,可無分尊卑彼此。」(正卿,鄧世昌字。)
鄧世昌畢竟年輕,向李鴻章一稽首便開口說道:「回皇上話,依微臣之見,堅船以為屏障,利炮以為劍犁,二者並無孰優孰劣。依臣所見,北洋船則堅矣,然炮卻尚不足利。臣……」
我一搖手打斷他的話道:「鄧愛卿,北洋換炮的銀子,朕已允了李中堂,此次從內帑增撥海軍特別軍費,鄧愛卿無需擔憂。」,鄧世昌自然又是一番感激,我笑了笑道:「另外,自今日起,北洋水師更名大清皇家海軍,此事朕另有特旨。朕召你來,是有如此想法……」
說着把一枚枚棋子落在白紙上,又取來一個茶壺,讓棋子圍繞茶壺,邊向兩人道:「兩位愛卿對於魚雷艇,有何看法?」
兩人同時微笑,鄧世昌含笑道:「皇上,此次卻並非臣在李中堂面前藏拙,實在是李中堂於此別有心得。臣不敢妄言。」
李鴻章也笑了,沖鄧世昌道:「正卿無需過謙,想我當年將你調來麾下,便是因你操魚雷艇別有建樹,故而特別向鄧廷楨大人要了過來。」,話雖這麼說,李鴻章還是正色向我道:「皇上,同治十三年,臣於天津嘗見俄人之魚雷艇來華,試演之下,威力非凡,故而心生建我大清水師之志。亦嘗於訪歐之時,多購魚雷。然初購之時,亦被西人所欺,頗有銀錢損失,特別是海關總稅務司赫德,及德國伯恩公司,騙我銀錢甚巨。故而現時之海軍,魚雷艇建制雖已小有規模,然尚難有所大用。唯因西人因魚雷艇艇小价低,我方訂量又不多,故而只肯賣大艦,不肯制小艇。」
我想了想,原來是這麼回事,那麼加大定量呢?於是指示李鴻章道:「李中堂,前言與阿姆斯特朗公司合作一事,你可向洋人訂購兩百艘魚雷快艇,同時加購十艘鐵甲巨艦,注意,此巨艦不重攻擊,但重防禦,若你有門路,可找德國伏爾鏘船廠訂製,另要求大裝載量,朕要用它來裝運補給魚雷艇之物。嗯,我大清海疆數萬里,北洋南洋都要加強,先從北洋辦起。此訂單耗費,由朕從內帑一力加撥,李中堂算來,此約需耗銀錢幾何?」
李鴻章掐指細算,須臾說道:「約需紋銀兩千五百萬兩至三千萬兩。皇上這是……」
我看了看兩人,細細觀察兩人臉上的表情變化,鄧世昌已經漸露微笑,便開口道:「李中堂還不明白?朕要以魚雷艇群取勝,以此規模,放眼東亞乃至世界,依託我萬裏海疆,誰與爭鋒?這筆錢,由朕從內帑加撥,另外水師要購什麼艦船,可即刻去買,等會便可跟小德子去內務府先領五百萬兩去。」
李鴻章也明白了過來,我這是仿效德國人的狼群戰術的變種,在未來的海戰主力艦隊對撼到中途時,以魚雷艇母艦跟隨在主力艦隊之後,每艘母艇可支援二十艘魚雷艇作戰,小艇作戰時放出,以其快速和體積小接近目標施放魚雷,對敵大型艦隻造成毀滅性打擊,而小艇彈藥耗盡或人員傷亡可立時返回補給,隨即返回再行作戰。
魚雷在此時乃是先進武器,雖說射程短,但是隨着技術的進步,會慢慢的從250碼,300碼,往遠處延伸出去的。而且在主力艦隊正面對撼到中途後,人員生命,精力和彈藥的消耗,給小巧靈活的魚雷艇提供了更多的生存空間。
兩人相視一眼,齊齊跪倒道:「皇上天縱英才!此誠大清之福,海軍之福!」
我哈哈大笑,向二人招了招手道:「李中堂可以此訂單利誘西人各船廠,不單單只是將這訂單給了阿姆斯特朗公司,可以分別向多家公司購進,也可讓他們自行競爭,我方可在品質,價格上握有主動。另外,朕要向你特別說明,誰要是想接此訂單,都需要在我大清建立合資船廠,日後,我大清總不能總向外人買船買炮!記住了,那補給母艦,最好找德國公司來,此亦不強求,李愛卿記得便行。」
李鴻章領會了意思,雙目放光。顯然心情激動無比。
「至於鄧愛卿,回去之後便可選拔人手,該送到西洋去培訓的就送,該訓練戰法的就去練,不用擔心銀子,一方面,李大人那裏正在籌辦銀行,另一個,朕的內帑永遠向海軍開放!」
「謝皇上天恩!」,二人領了旨,便跟着小德子去了內務府領銀子去了。
了結了海軍的事情,我也明白了這並非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事情,總要有個兩三年才能完成我的大計。這也使我剛才因為尚德宏的痛哭流涕而升騰起的怒火熄滅了不少。
另外由於此事對於西方各國經濟帶來的好處,也必將使我日後對日本動兵時的外交壓力降低不少。
該動手去振興工業和教育了,沒有這兩樣東西,海軍的強盛也只能是曇花一現,什麼都要從洋人那買,那算什麼大國!
心念一動,突然想起清朝派去留洋後來又叫回來的那批孩子,此事是由奕忻經辦的,便去從他入手吧。
於是叫上了寇連才,往京郊的戒台寺而去。載洸不放心我的安全,他自己因為擔心宮中局勢尚未完全掌握的緣故,不便離去。便叫上了他的朋友,會友鏢局的宋雲達,張殿華兩師兄弟,護送我前去。
我倒沒那麼多防備,不過小心點總是不會有錯,便帶上了這兩個保鏢和寇連才,微服來到戒台寺。
奕忻所在的地方,乃是一個小坪之上,一排小屋立在坪上,我到的時候,奕忻正躺在一顆老柳樹下的躺椅中,一個侍女緩緩的給他搖着扇子驅趕蚊蠅,旁邊的一個凳子上,放着一杯清茶,一杆煙袋。僅此而已。
若是初次見到,定會以為是個避世以享清福的老儒生,誰會想到過去的幾十年裏,他曾是這個皇朝里呼風喚雨,叱咤風雲的鐵帽子王爺呢。
「六爺好清修啊——」,我一合扇子,走了過去笑道。
奕忻睜開眼睛,見了我連忙起身,口中說道:「不知皇上到來,未克遠迎,奴才罪莫大焉。」,邊說着便就要下拜。
我連忙制止道:「朕是來看六叔的,不必多禮,六叔從今天起,見朕不必磕拜,此是侄子的一番心意,也是朕的金口玉言,六叔不可推辭。」
奕忻一笑,也沒有太多的情緒波動,只淡淡道:「奴才知道了。」
我將來意說了,本來是想請他出山的,但他總推說身體不好,不肯復出,我知道他也有怕我防範他的原因在,另一方面,估計他也沒了年輕時的那份雄心。便也不在勉強,奕忻向我推薦了一個人來取代他。
這人名叫容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