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下了樓,再步行六分鐘,就到了距離最近的一家賓館。這家賓館文浩曾經還住過,四年前他們去密雲水庫,被趙武戲弄了一番,回來後因為超了時間他沒辦法回寢室,所以就住進了這家賓館。
文浩記得龔程還有這家賓館的超級貴賓卡。所以當龔程拿出那張卡的時候,他側目看去。
龔程似乎背後有眼睛一樣,頭也不抬的說:「這是距離訓練中心最近的賓館了,有時候不想回家就會住進來,我二姐的投資眼光很不錯,我還有這家賓館的股份,這一部分每年都有盈利。你要是有餘錢的話,可以交給我二姐開的一家投資公司,可比銀行賺多了。」
文浩沒有說話,但是他在認真考慮這件事。
沒人嫌棄錢少,如果有好的渠道,他也願意做一些投資。
龔程把房卡給了文浩,送他到了電梯口,並沒有上樓。
目送文浩離開後,他的表情說不出的惋惜,雖然他沒有想過和文浩有些什麼實質性的進展,但是他對那套房子是抱有很高的期待的。希望文浩會喜歡,希望文浩住進來,哪怕僅僅是住在一個屋檐下面,也能夠撫平他心裏的不安。
……文浩太冷靜了。
在他做了這種事情,將文浩逼到這個份上後,再次見面的男人比自己想像中的冷靜多了。他不相信文浩的反應只是機場的一拳那麼簡單,就像文浩不聲不響的被自己逼回國一樣,這個男人一定還有什麼後手。思來想去,估計最有可能、也是最後的手段,就是把孩子偷偷帶回美國去吧。
這一次,不管怎麼樣,都要把人留在自己的身邊。
轉過身來,在賓館的大堂尋了一處位置坐下,龔程給二姐去了電話,確定了見面的時間。二姐是個大忙人,就算再遷就他這個弟弟,也得有時間。本來最近一周行程都滿了,但是一聽是要見文浩,便擠出來了半天的時間,明確的表明了自己的立場和態度。
文筱靜沒見過文浩,隻言片語的消息讓她對這個人也沒有什麼好的或壞的印象,但是她尊重自己的弟弟。在商圈裏沉浮,她看的聽的多了,僵化的大腦只會讓自己落後於人,只有與時俱進才能夠摸到勝利的門檻。文筱靜對弟弟的感情生活沒有任何異議,她尊重弟弟的選擇,既然要把人帶到她面前認識,那就說明了龔程的認真了。
這個時候,她絕不會拖弟弟的後腿。
龔程打電話的時候,施洋姍姍來遲。
這些年過去,自從龔程赴美「追妻」後,曾經的「□□」就各自分開發展。
孔皓然被安排到外省的一個鄉里當政委,看來家人的意思是讓他一步步的往上爬,熬資歷,未來的目標是政壇已經很確定了。
王子鴻是他們中間最大的一個,早在很多年前就在商圈裏發展了,現在成立了一個新能源的公司,拿到了國家政策的扶持,事業正做的如火如荼。
龔程一直在比賽,冠軍拿的手軟,同時搭着二姐的順風車做投資,別看王子鴻產業做得最大,但是若論個人資產,遠沒有龔程多。龔程的錢多到躺着花一輩子都花不完,之所以還在辛苦的訓練,他也確實把劍擊當成了自己的事業在做,國家需要他,他的家人也需要他。他在運動界混的風生水起,也長了龔家的臉面,別人家教訓孩子都拿他做正面的例子,現在的他有權有名有利有錢,可以說他是四九城裏這一代人里真正的領頭羊。也正是因為這樣,他喜歡文浩的事情一直不被家裏人接受,期待太大了,失望也太大。
而施洋嘛……給人感覺有點長歪了。自從當年的事情發生後,施洋就被老一輩寵起來,大學畢業後也沒什么正經的事兒干,活得醉生夢死的,還學別人想要去包養娛樂圈的演員,那人不答應,他好像還花了不少錢在暗地裏搞了不少手段,直到把那人逼得息影,消失在人海,他才消停下來。最近,沒人吸引他的注意力了,也不知道又開始琢磨什麼,一聽文浩要回來,就急急忙忙的跑了過來。說實話……龔程現在有點防着施洋,這王八蛋扭曲的他都有些害怕。好不容易才把文浩請回來,要是攪和黃了,他總不能殺了施洋吧?
&在哪個房啊?你就這麼把人放了?不是你的風格啊?要兄弟幫你不?」施洋一來,就大大咧咧的坐在龔程對面的沙發上,懶洋洋的看人。
龔程放下手機,蹙眉:「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我以為你會去我家。」
&我是什麼人啊,腦袋聰明着呢,一想就知道文浩不會住那屋裏,就他那脾氣,你給他錢花,他當你在侮辱他,你給他房子住,他得恨死你,矯情成這樣,他要住下就怪了。」
龔程臉色沉了下來:「我原先給他錢,確實是輕慢了他,他有這個想法是正常的。況且他的想法沒錯,無緣無故的,幹嗎接受別人的錢?」
&嘖嘖!瞧瞧,人都還沒追到手呢,就有異性沒有人性了。你就慣着他吧,早晚爬你頭上,到時候後悔死你。」
「……」
龔程突然有種當年文浩遇見自己,三觀不合的無奈。他現在在對待愛情這件事上,和施洋有很大的差別。這就是愛和不愛,愛和深愛的差別,什麼騎在頭上,什麼不平等,他如今稀罕文浩的恨不得把人捧在手心裏,何止是爬到頭上,要是文浩能夠變小了坐在他的頭髮中間,就算拉屎撒尿,他也只會開心的笑。
施洋就像當年的自己一樣,有些事情沒有經歷過,就永遠無法體會別人的肺腑之言。施洋也需要振作起來了,但是契機不在他的身上,他只希望有那麼一個人,可以教會施洋什麼是愛情,什麼是好好的活着。
施洋沒見到文浩有些失望,然後轉念又說:「要不晚上約着一起出去喝酒?」
&要倒時差。」
&後天唄。」
&酒就算了,我問問他去不去御軒,一起吃頓飯吧。」
&至於嗎?我又不會帶他去什麼不三不四的地方,你沒必要把人看這麼嚴。」
&洋,我是認真的,他對我很重要,非常非常的重要,我希望你能夠尊敬他,就像對我一樣,平等的看待,拿出最大的善意出來。」
施洋靠在沙發上,交疊着腿,殷紅的嘴唇微微翹起,似笑非笑的睨着人,微微翻翹的頭髮帶出一絲俏皮。
他不喜歡龔程的那段話,讓他有些嗤之以鼻的衝動,但是他更清楚,龔程是認真的,他要是敢再對文浩有些什麼不好的念頭和舉動,龔程就會對他出手。
其實也無所謂了,他本來就不算討厭文浩,畢竟有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他之前不站在文浩這邊,只是希望龔程別和家人對上而已,但是現在都已經對上了,他何苦出來做那個惡人。
&行行,我知道了,護得跟個眼珠子似得,我還能把人吃了怎麼的?你以為我急急忙忙的跑來是為了什麼?我也是來見朋友的好不好?」施洋擺了擺手,笑了。
龔程得到施洋支持,心情好了一點,琢磨着應該把文浩正式介紹給自己的朋友,不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情兒,就是伴侶,相伴一生的愛人。
這樣做,就不用擔心誰再沒有眼色的在自己面前說些不好聽的話,文浩應該也會開心一些。
&算把文浩介紹給大家?」不愧是龔程的髮小兒,施洋一看就看透了龔程的意思。
龔程點頭:「一個一個的介紹太麻煩,不行就辦個宴會吧。」
&可不少,消息肯定要傳到你哥耳朵里。」
龔程也覺得麻煩。
龔家是華國的政壇大佬之一,位高權重。可是樹大招風,無數雙的眼睛看着,龔家對家族子弟的要求就特別的高。舉個例子,但凡有龔姓子弟稍微有點行差踏錯的,旁人不會說那人怎麼樣,只會說龔家的誰誰誰怎麼樣。他們出來用的是家族的臉面,也代表了家族的臉面,所以在這種公眾場合承認一個男人,簡直就是把龔家的臉面踩在腳底下。最維護龔家利益的龔勛,是肯定不會同意的。
想到大哥,龔程就覺得頭疼,自己在家裏出櫃的事情遲遲沒有進展,就是他大哥擋在最前面,態度非常的強硬。有一次他們發生爭執,龔勛甚至說過,他有本事就和文浩出國定居去,否則他絕對不會讓他們在一起。
龔勛是棍棒下的孝子,老一輩教育的方式烙印在他的心裏,他對待自己的弟弟和兒子都是一派的鐵腕政策,說一不二。
相比起來,龔程的父親龔俊友就顯得「和藹可親」多了,至少面對龔程的坦言,他直到現在都沒有就此事說過任何的話,一副老謀深算的模樣,誰知道是不是在默默的支持大兒子和小兒子對抗。龔程的母親則有二姐文筱靜在耳邊吹風,態度比較曖昧,二姐那邊的意思是已經軟化了不少,只是要讓母親點頭同意,還要熬上一熬。至於再上面的爺爺奶奶,還有那些叔叔伯伯的親戚們,就完全不知道龔程喜歡男人這件事了。
所以,這次龔程要是開個小宴會介紹文浩,那些大大小小的親戚一旦知道本家鬧這麼一個笑話,怕是會沸騰起來,家無寧日。
家大業大,就是這麼麻煩。
施洋看出龔程的猶豫,便又提醒了一句:「過猶不及,有些事情做起來可以乾脆利落,但是有些事情最好徐徐圖之,你要不想把自己和文浩都逼到絕路上,你儘管蠻幹。」
龔程點頭,他也認同施洋的說法,是自己急了,急着向文浩證明自己的真心。這一步行不通,他又不甘心就這麼算了,略微想了想,說:「那就辦個小的吧,只要咱們圈子裏最核心的人,他們的態度其實更加的重要。」
施洋知道勸不了龔程,也只能點了頭:「人選你來定,我去安排場地……對了,叫上王子鴻吧。我知道你不待見他,他幫文浩把你的消息送到家裏是他不對,但是文浩和王子鴻這些年一直都有聯繫,算是文浩的朋友了,到時候宴會上也能護着文浩一點。」
&的人,不需要別人護。」龔程的臉色沉下來。兩年前他回國後順藤摸瓜的查到了王子鴻身上,王子鴻對自己幫文浩這件事也供認不諱,兩個人的關係一度降到冰點,所以王子鴻乾脆就在外面發展不回來了,這兩年也就今年的元旦見到人一次,聽說已經訂婚了,過了年就結婚。
施洋無奈的笑:「一隻小白兔進了狼圈,就算狼王護在身邊,小白兔也只會更加的緊張,這個時候在他身邊放一隻同類,或者朋友,小白兔的心情會好很多的。」
龔程不喜歡施洋的比喻,他覺得他不想做狼王,他要做只忠犬護在小白兔的身邊,不離不棄。但是他很清楚施洋說的對,有個朋友在身邊,文浩就不會那麼緊張了。
事情定了下來,但是具體時間還要商量,再過兩天就大年三十了,過年事忙,人未必能湊那麼齊。而且文浩時隔兩年回國,肯定還要見很多的朋友,也有會有不少的飯局,還不知道有沒有時間呢。
施洋見龔程定不了時間,笑了一嗓子:「至於嗎?問一聲的事,看把你為難的。」
龔程不以為意,默認了施洋的調侃。
文浩這邊進了賓館房間就開始睡覺,一覺到了晚上九點才起來,手機里有龔程發過來的微信,晚上七點鐘的消息問他醒了沒有,八點鐘又來一條,提醒他醒了一定要吃飯。九點鐘的消息還沒來,文浩正想着龔程會不會發消息過來的時候,房門被敲響了。
文浩這才想起,自己是聽見敲門的動靜才醒過來的。
穿件外套,稍微整理了一下,打開門看,龔程推着餐車站在門外,原本推餐車的工作人員站在邊上一臉的無奈。
龔程說:「我估計你差不多可以醒了,餓了嗎?吃飯。」
文浩側身讓開,沉默的看着龔程推着餐車進屋,他打了個哈欠,去洗手間刷牙洗臉去了。
吃過晚飯,龔程沒有走,而是又從背包里拿了一些東西出來,文浩才知道是孩子最近兩個月的檢查報告。
龔程是在聖誕節後告訴孩子存在的,那個時候孩子已經三個月大了,文浩從得知消息到接受孩子的存在花費了一個月的時間,然後又開始思考下一步怎麼做,所以一直拖到了春節前夕才回過。這個時候孩子已經五個月大了,檢查報告裏面還有一張四維的彩超,兩個孩子的小手小腳小鼻子,甚至緊緊閉着的小眼睛都可以看見。
文浩看着兩個還在孕育中的小生命,神情柔和,久久沉默。
龔程說:「這兩個孩子,一個是男孩,一個是女孩,你猜男孩是你的,還是女孩是你的。」
文浩詫異,他以為會是兩個男孩。
龔程見他不接話,聳了聳肩膀:「其實我也不知道,我讓他們拿質量最好最健康的胚胎,無論男女,我只希望孩子能夠平安健康。」
文浩的心中微動,龔程的這句話和他心裏的想法不謀而合,他也不求孩子大富大貴、人中龍鳳,只希望健康平安、一生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