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長安!」
女孩們的嬌呼將蘇長安從自己的思緒中拉了回來。
他看着一臉疑惑,甚至隱隱還帶着幾分擔憂之色的古羨君與6如月,有些尷尬的笑了笑。
他放下懷中已經漸漸平復下來的蘇曌,想要說些什麼,但又不知當如何說起,因此在頓了頓之後,便言道:「羨君、如月,外面風大,我們進去聊吧。」
二女在那時對視一眼,自然是看出了蘇長安的窘態,但卻並不點破。
反倒是頗有默契的白了蘇長安一眼,而後便隨着他入了房門。
待到四人坐定,二女的眸子直勾勾的看着蘇長安,就好似要將他看穿一般。
與紅鸞陰差陽錯,行了男女之事的蘇長安在二人的目光之下,感到一陣惡寒。雖然他很清楚此事二人決計不會知曉,但是蘇長安還是生出一種做賊心虛的愧疚感。
房內的氣氛再次在那時陷入了尷尬的沉默。
「爹、娘你們餓了吧,我去給你們弄些夜宵。」一旁的蘇曌眸子在三人之間一陣游離,自然是看出了此刻蘇長安的窘境,但卻並不點破,反而站了起來,脆生生的說道。而後還不待蘇長安回過神來,便竄出了房門,而在出門的瞬間還不忘回頭給予蘇長安一個揶揄的笑臉。
「你」蘇長安本來還計劃着與蘇曌聊些東西緩和一下這般詭異的氣氛,但不曾想蘇曌卻早已看破了他的小心思,以夜宵為由脫了身。計劃落空的蘇長安自然是極為詫異,他想要喚住蘇曌,但蘇曌卻不給他半點機會,蹦蹦跳跳的就離開了房間。
蘇長安在短暫的不滿之後,像是意識到了些什麼,忽的愣在了原地。
若是他沒有看錯,亦沒有聽錯,方才蘇曌對着古羨君喚了一聲「娘」。
這看似尋常稱呼之中卻有着極為不尋常的意義。
在這之前,通過一些蛛絲馬跡,無論是蘇曌的功法、體內的神性、亦或是她那雙與青鸞一般無塵無垢的眸子,蘇長安都下意識的以為,蘇曌的娘親會是青鸞,加之之前他陰差陽錯與紅鸞所生的種種,更是加深了蘇長安這樣的認識。
可是蘇曌卻那般自然、又那般親昵的喚了一聲娘。
這不禁讓蘇長安的腦袋有些蒙。
用蘇曌的話說,未來其實早已生了改變,而因為失去了體內的真神之力,蘇曌的仙道已破,對於未來的記憶也越來越模糊,但她畢竟還活生生的存在於這方時空,那麼可以肯定是現在無論生了怎樣的變故,但這樣的變故並沒有影響到蘇曌的出生。
可若是如此,古羨君便是蘇曌的娘親,那他最後必然與古羨君在了一起。可是他想不明白的是,他如何放得下青鸞,尤其是在與她生了那樣的事情之後。
這其中的糾葛,蘇長安盤不清楚,也想不明白,腦袋更是隱隱作痛。
「長安!」而這時,耳畔卻響起了一聲嬌責。
蘇長安回過神來,卻見古羨君此刻正一臉不滿的看着蘇長安。
這也的確怨不得古羨君有些生氣,蘇長安被紅鸞擄走生死不知,她擔心許久,終於盼到蘇長安歸來,本想着與他一訴衷腸,但6如月又非要與她一塊候着蘇長安。
這男女之事本就是極為自私的事情,即使是真正的聖賢在此事上也做不到大度,更何況她古羨君?
而這些事情也就算了,蘇長安卻又在面對她時屢屢失神,古羨君又豈能不惱。
蘇長安見古羨君的臉上有了哀怨之色,頓時也知曉自己做了錯事,惹怒了古羨君,當下訕訕一笑,正色着轉過頭來,想要說些什麼,但卻因為二女皆在此處,找不到合適的話題。
房內的氣氛再次沉默了下來。
直到這時蘇長安對於那句最難消受美人恩終於有了極為深切的體會。
唉。
見蘇長安這般模樣,古羨君終究還是於心不忍,她在心底嘆了一口,張開了嘴,問道:「長安,那司馬詡究竟與你說了些什麼?」
這個問題固然是她極為關心的問題,但她大可不必自己提出,因為蘇長安遲早會自己說出來,至少在她看來是這樣,而問出這樣問題,最大的原因便是想要幫蘇長安化解此刻的尷尬。
蘇長安自然明白這一點,他朝着古羨君遞去一個感激的眼神,但古羨君卻並不領情反而白了他一眼。
吃癟的蘇長安不由得撓了撓腦袋,但嘴裏還是趕忙接着說道:「他能與我說些什麼,不過威脅罷了。」
他並沒有打算將他與司馬詡的談話和盤托出,倒不是刻意想要隱瞞什麼,只是他不願意二人為他過多的擔心。
「威脅?他威脅你什麼呢?」但饒是如此,二女的反應也是極為激烈,只見6如月猛地站起了身子,神色緊張的問道。一旁的古羨君雖然未有言,但臉上的神色卻寫滿了不亞於6如月的關切。
其實在問出這個問題之時她們心底也有了自己的答案,司馬詡能威脅到蘇長安的東西能有什麼,無非便是這嘉漢郡內諸人的性命。
她們打心眼裏害怕,蘇長安會因此向司馬詡妥協。
「放心吧。」對於二人的擔憂蘇長安早有預料,他笑了起來,隨即搖了搖頭,「我已經想明白了,即使我真的答應了他,他也遵守了他的諾言,你們也不會因此而開心起來。有時候,活着往往比死去痛苦,所以,我想要試一試,與他最後一搏。無論結局如何,我們共同面對。」
這話若是換個人對另外一群人說出,當真有些道德綁架的嫌疑。
但是蘇長安無論與眼前的二人,又或是不在場的花非昨等人,卻是早已交心,他明白他們的心意,而他能說出這樣的話,也只能讓諸人感到寬慰。
這是只有敢把性命相托之人之間才能說出的話。
看似尋常,實則大多數人終其一生,也難以尋到一個這樣的知己。
而很幸運,蘇長安遇到了許多這樣的人。
「況且。」蘇長安的話並沒有這麼快結束,他的聲音一頓,眸子忽的眯了起來,裏面的寒芒乍起,「他司馬詡囚禁我的父親,幾番折辱,我豈能遂了他的心愿?」
「啊?伯父現在在司馬詡的手中?」古羨君驚呼道,臉上的神情頓時又凝重了幾分。
「那可如何是好?」一旁的6如月也追問道。
「放心吧,我自有決斷。」蘇長安笑了笑,對於此事顯然不想多提。
二女見狀自然也不敢再出任何疑問,但擔憂二字卻牢牢的被寫在臉上。
蘇長安將這些看在眼裏,卻又着實不忍心見她們這般模樣。
6如月對他一往情深,在天嵐院時可謂悉心照料,到了蜀地做了蜀王卻也依然處處維護。
再說古羨君,那更是一路生死相依,幾次捨命相救,如此濃情厚意,又怎能辜負。
因此蘇長安始終遲遲不決。
但到了現在,在不久之後,他與司馬詡的十日之約一到,生死大戰一觸即,勝負之數誰也難以預料。他不知道自己究竟還有沒有機會再給這二人一個交代。
這對於她們似乎並不公平。
因此在短暫的沉默之後,他又張開了嘴,聲線低沉的言道:「十日之後,司馬詡必定再次再次攻城,此戰必然不死不休,我亦不知還有無機會再與二位見面。而在之前我早已答應要給二位一個交代。「
說道這裏,蘇長安頓了頓,微微沉吟。
而古羨君二人似乎也感覺到了蘇長安要說些什麼,臉上的神色頓時緊張了起來。
「之前種種拖延,說到底皆是我心中貪慾作祟,遲遲不決,如今經歷種種才明白對於二位極為不公。現在大難臨頭,生死之數難以評說,我終究不願再這般下去,今日便給二位一個交代吧。」
蘇長安沉聲說道。
說實話,即使到了如今,他也難以明白自己的心意,着實是這幾位女子都太過完美,對他亦都是一往情深,男人在面對這樣的選擇之時,大抵都是舉棋不定,蘇長安也不例外。
但正如他之前所言,如此對於諸位女子着實太不公平,因此他今日必須要給二人一個交代。
想到這裏,他的嘴唇再一次張開。
就要將他與紅鸞之間生的種種一一道來。
畢竟以他的性子,既然做了便要敢作敢當,紅鸞說到底也就是青鸞,更何況如果有朝一日他仙道大成,還能將之換回,青鸞對他的情義同樣是日月可鑑,他與她行了男女之事,自然沒有理由再棄之不顧,這種事情,蘇長安終究是做不出來的。
因此他出言說道。
「我」
但這話方才出口,卻被生生的打斷。
「等等!」幾乎同一時間,二女出言說道。
此言一出莫說蘇長安愣住,就是古羨君與6如月也同樣愣在了原地,顯然她們對於對方的反應也是未有預料。
在那時她們對望一眼,神色都有些尷尬。
6如月固然喜歡蘇長安,也想要那一個交代,她為此等了許久,但她心底卻很清楚,她與蘇長安相處的日子比不得古羨君,加之那蘇曌又極為親昵的喚古羨君為娘。6如月並不傻,她很明白蘇長安不可能選擇她。
而古羨君呢?
她自然有她的自信,比之6如月,她與蘇長安之間的感情自然要堅固許多,但同樣還有一個青鸞,一個為了蘇長安幾乎放棄了所有的青鸞。
蘇曌喚她娘自然沒錯,她也打心眼裏喜歡蘇曌,但蘇曌真的是她的女兒嗎?
古羨君並不這麼認為,蘇曌的那雙眸子,着實太特別了一些,那般乾淨,簡直算得上無塵無垢,與青鸞幾乎就是一個模子中刻出來的東西,加之蘇長安被青鸞擄走這麼長的時間,回來的時候甚至還帶着一個星辰閣的送葬者做隨從,古羨君有理由擔憂這期間是否生過什麼她不知道的事情。
若是蘇長安知曉了此刻古羨君心頭的想法,估計也得感嘆一番女人直覺的恐怖。
但人就是這樣,若是擁有希望,哪怕那希望再過渺茫,也足以支撐他們繼續行走下去。但若是那希望徹底破滅,在無垠的黑暗之下,再堅強的人也會生不出半分的氣力。
古羨君與6如月此刻的心中便是如此想的。
正如蘇長安所言,大戰將之,她們的生死誰也難以評說,與其帶着失望死去,還不如抱着那僅有的一絲希望長眠。
這般說來着實有些可笑,也算得上頗為自欺欺人。
但這世上之人,又有幾個不是這樣活着?只是願意承認或是不願意承認罷了。
二女短暫的尷尬之後,忽的笑了起來,她們都在那一刻明白對方心頭所想,竟然也就在那時紛紛生出一種同病相憐之感。
這讓一旁的蘇長安看得有些莫名其妙。
他對於男女之事素來木楞,女孩之間這般複雜的心思他又怎能猜得透徹。
而就在他摸不着頭腦之時,兩個女孩忽的轉頭看向了他,幾乎同時對着他露出一抹俏生生的笑臉。
「長安。」6如月喚道,聲線輕柔,情意綿綿。
「嗯?」蘇長安應道,心頭卻莫名的有些虛。
「我們決定了。」
古羨君亦言道,說着二人嘴角含笑的走到了蘇長安的跟前。
有道是做賊心虛,蘇長安不明白古羨君與6如月此刻的反應究竟是為何,他下意識的往後仰了仰自己的身子,驚尤不定的看着漸漸靠過來二人,心頭總有種不詳的預感。
但下一刻他的臉上的神色卻徹底的凝固了。
古羨君與6如月,一左一右的湊了上來,在他兩側的臉頰上輕輕的一吻。
這一吻讓蘇長安待在了原地,不可置否的是在那時,他的心底確實泛起了某些波瀾,甚至有種他不能言說的期待。
也真是由於這種他自己也覺得荒唐的期待,他轉頭看向二人,想要詢問些什麼。
但這一次,二人同樣沒有給他任何出聲的機會。
「我們不要你現在給我們的交代,我們要你活下來,活着給我們一個交代。」
說罷,兩女再次對視一眼,便在蘇長安詫異的眼神中逃一般的離開了這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