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公子,是這樣的,虞老的小兒子已經病了好幾年了,我們想盡了辦法也沒治好他的病。所以,這才想起了徐公子您!」李平書也在一旁解釋道。
「可是,可是我不會看病呀!」徐彥卓兩手一攤,給人看病他實在是無能為力。
「對不起,徐公子,本不該麻煩您的。可我架不住他們兩人的再三勸說,加之也確實抱了一線希望,所以頭腦一發熱,就讓您白跑了一趟,您可別介意呀!」虞洽卿滿臉愧色。
「唉!都怪我們三個老糊塗利慾薰心,當初咋就沒聽文峰的話呢,連累這孩子受了這麼多年的苦!」朱葆三恨恨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看得出他非常的懊悔。
徐彥卓對面前三人說道:「究竟是怎麼回事,能給我說的詳細些嗎?」
虞洽卿臉上滿是悵然之色:「虞文欽是我家老四,也是我最小的兒子……」
原來,虞洽卿的小兒子虞文峰自小聰慧,尤其對數字格外感興趣。為了把虞文峰培養成為自己的接班人,畢業於上海聖約翰大學之後,虞洽卿又送虞文峰進入美國哈佛大學經濟系,博士畢業於美國哥倫比亞大學。虞文峰畢業後並沒有回國,而是在紐約先後就職於信託公司、銀行、證券交易所等多個金融機構,很快他的才華就顯露出來了,在紐約金融界以預測準確金融走勢而聞名。
後來,他被父親召回了上海。虞洽卿準備籌辦四明銀行,兩年集聚了資金75萬兩,開設了四明商業銀行。虞洽卿將自己的小兒子召回國,自然是要用他的所學為四明商業銀行出力。虞文峰果然沒有辜負父親的期望,在他的努力下,銀行業務蒸蒸日上。
然而好景不長,一九一零年上海橡膠股票風潮,不僅使得四明銀行險些萬劫不復,虞文峰也在這次倍受打擊一病不起,直至今日依然一蹶不振。
二十世紀初,隨着汽車業的大發展,橡膠的需求量急劇增加。同時橡膠也成為眾多工業產品的新興材料,十分熱門,南洋地區新成立的橡膠公司有幾百家,很多總部設在上海。這些公司紛紛在報紙上刊登廣告,大肆招徠資金。受到國際金融投機風潮的影響,上海的橡膠股票也大受歡迎。
在紐約證券交易所打滾多年的虞文峰,一眼就看出了此時股市中的泡沫在不斷放大,連忙告誡父親千萬不要去碰橡膠股票,不要拆借款給購買橡膠股票的任何錢莊。於此同時,他製作了大量的宣傳單在證交所附近發放,告誡自己的同胞不要上當。可是,搶購狂潮讓很多人一夜暴富,更加激起了人們的投機欲望,以至於股票的實際價格超過票面價值的數倍甚至數十倍。上海富有的華人和外國人,唯恐失去大好的發財機會,紛紛搶購橡膠股票。一些公館太太小姐換首飾,賣鑽戒,轉買股票,如痴如狂。
到了一九一零年四月間,上海橡膠股票最高股價不斷被刷新,不過現銀交易已經為數不多,大多是空盤交易。虞文峰心中焦急萬分,他再次向上海華人呼籲股市泡沫已經到了非常危險的境地,希望大家迅速撤出股市。可是,暴利讓上海的投資者失去理智。
剛開始,四明銀行還牢牢謹記虞文峰的叮囑,沒有拆放資金給任何購買橡膠股票的錢莊。但是,到了後來,所有的股東包括虞洽卿、朱葆三和李平書在內,都沒有經得住投機發財的誘惑,悄悄瞞着虞文峰與部分錢莊發生了大量拆放關係。後來股市橡膠泡沫破滅,四明銀行很多借貸無法收回。虞文峰聽到四明銀行受到重大損失的消息,差點昏厥過去,不過他還是挺住了。上海這個遠東最大的金融中心已經無資可融,市面上的流動資金,尤其是錢莊的流動資金,都被橡膠股票吸納殆盡。在虞文峰看來,情況雖然很糟,但還沒有到不可救藥的地步。股票投機的失敗,至多讓部分上海富人破點財而已,他可不希望看到上海的橡膠股災演化成一場波及全國的金融危機。
虞文峰通過自己的父親見到了上海道台蔡乃煌,經過說明利害,蔡乃煌知道了事情的嚴重性。他迅速撥出上海官銀三百萬兩,存放於源豐潤和義善源及其所屬莊號,助其穩定市面。經過蔡乃煌的緊急處置,上海市面趨於平靜。
事情本該到此為止,可惜清政府官員的昏庸和內鬥,葬送了來之不易的成功救市。
到了九月份,清政府要償還庚子賠款,按照慣例,上海應承擔一百九十萬兩。可是蔡乃煌把官銀拿去救市,銀庫空了。鑑於上海市面仍未鬆弛,蔡乃煌請求從大清銀行里撥付二百萬兩先墊上。與蔡乃煌有隙的度支部左侍郎陳邦瑞乘機聯合他的學生江蘇巡撫程德全參劾蔡乃煌,說他以市面恐慌為藉口,「恫嚇朝廷」。清廷立即將蔡乃煌革職,並限令他將經手款項結清。他再次致電軍機處,要求寬限時日,申明萬不可從源豐潤等錢莊急提「滬關庫款」。軍機處依然視為恫嚇,嚴加申斥之外,限令他立刻交割完畢。蔡乃煌羞憤交加,只得向源豐潤和義善源催要官款,一舉提款二百多萬兩。
不久,義善源宣佈倒閉,維持上海市面的最後一根柱子垮了,上海金融業頓時崩潰,全國大恐慌隨之發生,北至北京、營口,南至廣州,西至漢口、重慶,全國各大工商業城市陷入一片恐慌之中。風潮迅速波及富庶的江浙地區以及長江流域、東南沿海的大城市,中國工商業遭受重創,清末新政的成果毀於一旦。
粗略統計,華商在上海和倫敦兩地股市損失的資金在4000萬至4500萬兩白銀之間,而當時清政府的可支配財政收入不過1億兩左右。如此巨款的外流,讓清政府入不敷出的財政狀況雪上加霜。(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