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依暮雪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半晌才問:「上次一別,不知幽冥司主的傷勢如何?可有好轉沒有?」
「不知?恐怕魔女心裏比本司還清楚本司的情況究竟如何,不然何以料定本司一定會來魔界找你呢。」傾瑟悠悠然應道。
「這倒也是」,依暮雪緩緩走近傾瑟,似笑非笑,面上神色詭異非凡,「打從將心還與你的那一刻我便知道,你一定還會回來找我。怎麼,我這堂堂魔界,幽冥司主竟敢只身前來,就不怕來得了回不去嗎?」
「本司既然隻身來了,成了事最好,若是成不了事麼——」傾瑟拉長了聲音,卻欲言又止。
「若成不了事呢,當如何?」依暮雪笑問。
傾瑟勾了勾嘴角,不咸不淡道:「若成不了事,這魔界本司也不能說白來就白來,既然沒打算回去,倒不妨多拉幾個陪葬的。」
「幽冥司主好大的口氣!你以為僅憑你一人就贏得了我魔界萬千魔族嗎!」依暮雪喝道。她聲音里雖聽得出有慍怒之意,可麵皮上仍舊閒適得宜,看不出有一點生怒的痕跡。
「你大可試一試。」傾瑟直勾勾地看着依暮雪,道,「告訴本司,魔藤之傷已癒,隨之積累而起的魔氣要如何化解。」
哪曉得,依暮雪聽後卻開心地掩嘴嬌笑幾聲,道:「這才過了多久,司主就着急了?來讓我猜一猜,幽冥司主是幾時發現自己身上有魔氣的,嘖——」
依暮雪話還沒說完,傾瑟眼神倏地一冷,兩人距離又隔得頗近,趁着依暮雪沒有防備,冷不防抬手便毫不客氣地捏住了依暮雪的脖子!
依暮雪居然還能氣定神閒地說出下半句話來:「我猜幽冥司主是不是做了什麼難堪又令人羞憤的事情來——」
傾瑟手上的力道緊了又緊,低沉道:「本司沒讓你說這些多餘的廢話!」
「不就是想化解魔氣麼——」依暮雪平靜地低下眼帘,看着傾瑟捏着她脖子的那隻手。
傾瑟甩開衣袖,隨即落落大方地鬆開了手。
依暮雪便狀若無事地理了理衣襟,又道:「魔由心生,想必司主應該明白這個道理。」
「那又如何。」傾瑟問。
「司主的一顆心,養在堂堂魔女的身體裏幾萬年,難道就沒有養出魔性來麼?」依暮雪好整以暇地笑睨着傾瑟。
傾瑟的雙目已然危險地眯起。
(二)
依暮雪頓了頓口,繼續道:「況且後來身受魔藤之傷,需得飲五次心上人的心頭血;魔藤乃我魔界魔氣最鼎盛之物,若因此物而飲了心上人的心頭血,那日後會控制不住時時刻刻想飲心上人的血」,她側頭揚起唇角,繼而問道,「青丘君玖到底被幽冥司主折騰成什麼樣了?莫要真將他吸乾了才好,說實話我當真還有些不舍……不過我可以幫你。」
傾瑟開門見山直接問:「什麼條件。」
依暮雪想了想,以商量的口吻道:「我看幽冥司主當得甚為威風,不如你也讓我來噹噹你這幽冥司主可好?」語氣雖是商量的語氣,可她說的話卻真真是毫無商量的餘地,反而滿是趁人之危和得意。
「你說你想當幽冥司主?」傾瑟聞言,唇畔霎時溢出一聲極其陰冷的笑,冷得令人聞之膽寒。
「怎麼,不可以嗎?」依暮雪挽起雙臂,道,「你都不先問問我要怎麼幫你便先與我談條件,未免也太自作聰明了一些。其實這條件你連與我談的資格都沒有,哪裏還能說一個『不』字。」
傾瑟挑起唇角,翻手一捻,手中便出現一塊金光閃閃的令牌來,竟道:「幽冥司主的幽冥令在這裏,本司倒要看看你會如何幫本司。如若有本事,儘管來搶。」她一向不是一個輸不起的人,既然依暮雪要玩兒,就得一次性玩個夠本才是。
依暮雪沒先急着說要如何幫傾瑟,而是在殿中來回踱了幾步,方才回頭若有若無地笑着看傾瑟。
這時傾瑟周身突然騰起一股子猛烈異常而又森寒非凡的殺意!因為僅僅是依暮雪將將的那悠閒的幾個步子,竟然以魔藤將傾瑟困於無形之中。
依暮雪一遠離傾瑟,傾瑟才發現有魔藤的存在!且還冒着汨汨魔光!
(三)
只聽依暮雪道:「看來幽冥司主還真入魔頗深了,連魔界之物靠得如此近司主也發現不了。」
「你以為區區幾截藤子就能奈本司何嗎?」
「自然是不能」,依暮雪道,「幽冥司主先莫急,我話還未說完。要想化解司主身上的魔氣,有兩個法子,一個是換心,還有一個是——」
要想傾瑟換心,那是萬萬不可能的,簡直就是荒唐!隧傾瑟警惕性地眯眼,等着依暮雪說出第二個法子。
然而,傾瑟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依暮雪還沒有說出所謂的第二個法子,突然情況巨變!只見依暮雪瞬間爆發出身上的魔力,整個大殿紅光奪目幾乎使人睜不開眼來,下一刻她飛身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往傾瑟衝去,速度之快根本讓人不及反應!
僅僅只有一剎那的光景,傾瑟卻似乎只在一招之間就已經被遠遠地拋了出去!
衝勁兒之大,似乎連帶着魂魄也被震出了身體!
在每做一件事情之前,傾瑟便習慣性地做好最壞了打算。而她敢一個人獨闖魔界,所做好的最壞的打算便是走不出這魔界。倘若在這裏沒死成,她定會在魔族身上將她所遭受的一切千倍萬倍地討回來!
如此,總比她在仙界時時想着傷害君玖要強得多。
迷迷糊糊之際,傾瑟只覺自己周身無法動彈,耳邊迴蕩着一陣猖狂的大笑聲:「這第二個法子就是換身。真是不好意思,你的心我看上了,你的身我也想要,還有你身為幽冥司主所擁有的一切我都替你收着,甚至……包括青丘的君玖神君,哈哈哈哈……」
聽到君玖的名字,傾瑟使命撐了撐眼皮,卻模模糊糊看見一道黑色的身影緩緩走出了大殿。
一時傾瑟的心中只堅定着一個信念——誰若膽敢傷害君玖,她定要那人生不如死!
(四)
巍峨高聳入灰色雲端的塔殿,散發着幽幽的黑色寒光。其穩固之態勢,似乎永遠都不會坍塌傾倒。
大殿外面,平坦着一方寬闊的長階,一抹血色妖嬈的身影立於其上,負着雙手,任憑魔界迎面拂來的混沌不堪的風,瘋狂地揚起她的裙裳,繚亂她的長髮。
她喜歡習慣性地眯眼,透紅的眸子在她眯眼看着遠方時閃着寒幽的光澤。
遠方的天際邊,傾瑟欲出魔界,卻被魔族如來時一般水泄不通地圍起來,久久糾纏而脫身不得。她擊退了一重又一重的魔族,可後面還有數不清的魔族增補而上,無休無止。
依暮雪就一動不動地站在長階上,聲音卻能穿透萬里長空,與天邊的魔族命令道:「殺了幽冥司主,否則全部以死謝罪。」
霎時魔族個個英勇無邊,逼得傾瑟毫無退路。
就在傾瑟被逼退至天幕盡頭時,儘管喘息着,她仍舊還有力氣嬌笑一聲,與眾魔族道:「你們這些小東西,待本司出去玩膩了再回來好好收拾你們!」說罷她人已然處在仙界降魔塔與魔界的連結口之處,忙抬手捏決打開了魔界的大門,隨後似一道風一般飛奔而出。
魔族不罷休,想爭先恐後地追出去,不想大門外卻是一派灼熱連天的火海,如毒蛇信子一般的火苗舔着大門進來,逼着魔族又退了回去。
於是最終,大門緩緩閉上,留得一片魔族面面相覷。
依暮雪佇立良久方才轉身離去。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無力得連手都發抖,周身法力蕩然無存,連在長階上站了這麼久都實屬勉強。
僅僅在瞬間之內,她便中了詭計,不僅失去了一身修為,就連自己本該擁有的一切,也即將被離開魔界的幽冥身司主奪走。她一向習慣作最壞的打算,卻哪想情況竟糟糕得出乎了她的意料。
或許這個圈套,打從一開始,就已經網羅向她。怪只怪她太自負,一向不把誰放在眼裏。
大殿裏,依暮雪不急不緩地走向殿首的那張雕刻着冷金色圖紋的黑色座椅,手指輕描淡寫地摩娑着座椅上那些凹凸不平的紋路,輕輕落落自言自語道:「這就是你想要與我玩的遊戲麼,我倒想看一看是你毀我仙界快還是我毀你魔界快。只要你不對青丘君玖出手,一切好說;若是你對他出手了,我定要你悔不當初。」
不久,就有魔魅入殿稟報,道是魔族辦事不力,還請魔女處置。
魔族以女為尊,魔界除了魔魅,真真正正魔便只有依暮雪一個。她已然算是魔界的至尊。
依暮雪手指撫摸着座椅右邊的手柄,手柄上的紋路雕刻着條條藤蔓,蜿蜒而刺手。她淡淡道:「我不是說了要以死謝罪麼,還要如何處置。」
魔魅一驚:「尊上指的可是全部?」
「怎麼,不可以?」依暮雪掀了掀眼皮,眸子幽光閃閃,嘴角浸着一抹妖嬈的笑,整個人看上去邪氣至極,尤其是在看到了魔魅的麵皮之後,更加陰沉了些。
魔魅動了動嘴,道:「此次讓幽冥司主逃脫,捲入的小魔數量不少,還請尊上三思!」
依暮雪側了側身,兩指捏住魔魅的下巴稍稍抬起,迫使魔魅的視線與自己的對峙,沉幽幽問道:「依你的意思,是不該讓他們全部以死謝罪?」
魔魅垂下眼帘,恭敬道:「屬下不敢!」
依暮雪放開了魔魅,似笑非笑道:「我就聽你的。小魔數量不少,那便留一半罷,讓他們相互比試比試,生死不論,贏的就免去此次罪責。」
「尊上?!」魔魅萬萬沒想到,依暮雪會如是說,一時不由得變了顏色。魔女這般做,無疑是在自毀他們魔界元氣!
然依暮雪神色卻愈加嫣然,與魔魅眨眼一笑,道:「你也覺得留一半太多了麼,那留一半的一半如何?」
魔魅默了默,道:「屬下不敢質疑尊上的決定,屬下這就去辦。」說着魔魅就欲退出殿外。
「慢着。」依暮雪冷不防出聲叫住了他。
她緩緩走到魔魅面前,伸手摸着魔魅那俊逸非凡的麵皮輪廓,口中卻一字一句森寒道:「從今往後,我魔界的所有魅,皆不得幻化成青丘君玖的模樣,這是最後一次,明白了嗎?」
ps:第三卷這裏就結束了,接下來就是最後一卷了噢i,也是最高潮的部分了~~~唔此書已經去了一大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