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 德郢怔了片刻,突然噗地一聲,笑道:「看來你是早有準備。什麼光會被吸收,必是陣法,嗯,可是逆行暗光法陣?」
程鈞道:「您說是便是吧。我佈陣法,本是為了以防萬一,防小人不防君子。沒想到倒檢驗了您的人品。現在我是斷斷不敢信您了。」
德郢略一停頓,轉而笑道:「不敢信我怎麼着?你還能把我怎麼樣?哈哈,我可是言而有信的人,人品比其他魔修高出一截。你看,我要殺你,還要找個理由破除誓言,比如說點個光亮什麼的。若是別的魔修,反悔就是反悔,殺人就是殺人,哪需要多此一舉,你遇到我這樣講道理的人真是三生有幸。」
程鈞道:「我每跟您說一句話,就被您擊倒一次,深受打擊,不能再說了。您看,現在人也治好了,我們也遵守誓言。您什麼時候走?」
德郢笑道:「我不走啊。這裏好好的,為什麼要走?」
程鈞道:「那我們走。我去肖道友那裏歇息。」
德郢笑道:「我不讓你們走。你們兩個好好地呆在這裏,難道要拋下我而去嗎?我可不願意啊。」
肖璟生突然插口道:「您要再這麼拖泥帶水的,您這位好朋友就要死了。」
德郢突然頓住語音,黑暗之中,只見他雙目眯成了一條線,緊接着又瞪了起來,雙目如神電掃視,口中兀自笑道:「你這是做什麼?這不是把殺罪變成刮罪,把一刀兩斷變成抽魂煉魄了麼?我料你不會。」
肖璟生道:「你和別人打啞謎好了,我嘴笨,不懂彎彎繞。我現在用手掐着這位的脖子,只要一用力,他就死了。你別威脅我,就是抽魂煉魄,我先讓你後悔一輩子再說。」語氣之中帶着淡淡的戾氣。
德郢被他噎的一頓,突然笑道:「你別說得這麼嚴肅,凡事有什麼不好商量的……唉?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這個可不公平啊。你手下有一個人,可卻想讓他換你們兩個人的命,這不公平啊。這樣吧,你放開他,我許你們走一個,如何?」他頭腦也是極活絡,挑撥言語張口就來。
肖璟生暴喝道:「師弟,出去。」
德郢不料他如此果斷,這一招分化之計竟沒用處,盯着遠處那雙眼睛,繼續挑撥道:「他叫你走,你就忍心……」
一陣風吹過,大門吱呀之聲打開。遠處的那個人影飄然而出,砰地一聲,門再次關上。整個過程不過須臾之間,也沒有透出一絲光亮。
德郢一句挑撥之言沒出口,竟已經放走了一個,呆了一會兒,突然長嘆一口氣,道:「爽快,沒想到你是個如此高風亮節之人。你是打算死在這裏了麼?」
底下傳來一陣低低的笑聲,仿佛在嘲諷他的話,略帶諷刺的聲音淡淡想起:「你若是能讓我死在這裏,那我就認命了。就怕您沒那個本事。」
德郢出奇沒有反駁,也沒有再笑,低低的哼了一聲。
「您剛才不就已經試過一次了麼?他剛剛開門出去,您提氣要抓他回來,可是一口氣上不來,也沒能成功。搭着在黑暗中旁人看不見,也沒人看見您手舉着放不下來的樣子,這裏沒第三個人,我也不會笑話您。可是您要想像以前一樣頤指氣使,生殺予奪,你自己好意思,我卻不捧着您了。」
德郢又大笑起來,道:「好好好,你的本事到出乎我意料之外。剛才的逆光陣,現在這陣法是什麼?」停了一下,又道,「剛才出去的是肖璟生吧,你是誰?」
程鈞笑道:「您真是慧眼如炬,黑燈瞎火沒瞎了您這雙好眼。在下的名字不可告人,您別瞎打聽了。」心中卻暗自驚異,這小子真有敏銳,若不是早有準備,還未必弄得過他。
他是早有準備的。
早在給薛橫劍治傷的時候,程鈞就已經看出肖璟生和德郢的兩重破綻。猜到晚上要來的必然有兩位貴客,其中一位修為還遠在他之上,他豈能不有所準備?有道是有備無患,別說這個行事肆無忌憚的德郢,就算是看來老實的肖璟生,也不該毫無防備的請人進門。因此他早就準備下了數層陣法嚴陣以待。
陣法一物,本來就是修士百藝中最艱深,也是最奇特的一門技藝。陣法在臨時遭遇的鬥法中效果不大,但用來打陣地戰效果非凡。一個高水平的陣法師,在有充足準備的情況下,越級而戰,乃至以一敵多,都是尋常事。
程鈞早就是最高明的陣法師之一,也是有錢人。這次出外也不似去十萬大山那樣事出意外,而是有備而來,早就裝好了各種材料,既然給了他半個晚上的時間佈陣,那麼他手中自有越級挑戰乃至殺滅元神的手段。現在他觸發的不過是禁制元氣的普通法陣,讓德郢無法施展神通手段,倘若他還要妄動,那麼其他厲害手段也該使出來了。
可見小心無大錯,以德郢這樣的豺狼姓子,若程鈞手段弱上一點,給他無聲無息滅殺在這裏,往哪裏說理去?
德郢暗中運了幾次元氣,卻只能在體內運轉,與天地元力斷了聯繫,便知身陷陣法,暗中怒道:好小子,真有兩把刷子,倒是我小看了他。今天德爺莫不是要蝕本?
他雖有元神在,可以不受陣法和元氣束縛,直接出竅滅殺此人,但生怕他還有其他手段,自己元神出竅失去了肉身保護,反而落在他手中,倒成了自己把弱點送過去了。好在他也不心慌,魔修注重肉身修煉,他早把肉身打磨的強橫至極,比同階的妖獸也不弱,現在自己不動,但身體堅固,料想此子也奈何自己不得。
不過想要治住自己,卻也沒那麼容易……德郢輕輕咳嗽了一聲,道:「你是現任的劍閣?那你應該叫……程鈞吧。」
程鈞的目光猛地一盛,過了一會兒,才道:「原來如此,您是無罪的人。」
德郢呸呸呸了幾聲,道:「什麼無罪的人,無罪算什麼東西,我怎麼就是他的人了?你說話可要負責任。」
程鈞沉吟了一下,道:「是了,那你是張家的人。」
德郢猛地站起來,道:「我誰的人也不是,你不要亂猜,你才知道多少東西,能猜出什么子丑寅卯來?信口開河,徒然惹人笑話。」
程鈞聽他略帶焦躁的口氣,便知自己雖不中亦不遠矣,心思電轉。
聽到德郢叫出自己的身份,他當然是吃驚的。但緊接着他就轉而去想其中因果。德郢當然沒有什麼能掐會算的本事,凡事必有源頭。劍閣的身份是他自己說出去的,肖璟生知道,德郢早就在旁聽,自然也知道,但能把劍閣和程鈞這個名字對上號的,必然是早知道有他這麼個人的人。德郢或許不知道九雁山還有誰,但他知道劍閣是程鈞。
知道自己劍閣的人,無非那麼幾個,能和上清宮扯上關係的,也就張清麓和無罪師徒。張清麓不必說了,和自己算是熟悉之極,他現在應該也在北國,若是德郢從他口中得知自己的身份,那倒也不稀奇,只說明他和張清麓有關係。
當然,還有一個人也可能,那就是無罪。張清麓曾經求過他為程鈞解去劍祖之厄,雖然他可能自己本人沒放在心上,但他是知道程鈞的。理論上,他也有可能點出過程鈞的身份。
但無論怎麼說,知道程鈞,就說明德郢站在無罪那一條線上,不是他的手下親族,至少是某種意義上的盟友。
所以德郢一開始就不是站在這妖怪這邊。一開始他就是衝着攪事來的。
當然,這本來和程鈞無關,程鈞雖然仇恨玄道,也和泊夜有宿怨,但不代表他就和無罪有什麼關係。就算和張清麓,這次九雁山的崩潰前前後後一系列事情,兩人已經說不清是敵是友,就算有一段因果未了,也不至於動搖了立場。
但知道了德郢的立場,他卻能分析上面正在進行的一場變亂是誰在相鬥。
一邊的玄道或者說上清宮現在的當權派,而另一邊則是無罪,或者說是張家的人。這果然還是上清宮的一場內鬥。
當然,程鈞可不認為什麼要犯是無罪本人。玄道前腳還要離開上清宮前往北國,後腳就被這件事絆住了手腳,可見這必然是突發的事件。無罪會突然發了瘋,大張旗鼓的從道宮逃跑?就算玄道下決心和無罪撕破了臉,但他也沒有這個本事,在這麼短的時間裏,就把無罪壓成了上清宮的叛逆,打成了重傷,還發動整個道宮的力量捉拿。他要有這個本事,也不會這麼多年位居無罪之下始終無法僭越了。
要想正面攻破無罪,非要泊夜親自出手。
可是泊夜不會這麼輕易出手的,他是真正幕後的高人,現在還不是走到前台的時候。
那麼德郢幫助運送的欽犯……程鈞突然手指一撮,點起一絲火苗,迅速劃破了黑暗——「我看看,這傢伙不會是熟人吧?」
火光映照下,一張頗有仙氣的容貌清晰可見。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