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跪着的王氏在聽到蔣德章張口說出「賤婦」兩個字的時候,身子就像是秋風裏的落葉一樣,抖得不成樣子。
「我沒有,我沒有……」她呢呢喃喃像是做夢般,無神的雙目對上蔣德章的,滿含着乞求和委屈。
那雙饅頭般白白胖胖的手上沾滿了灰塵,粗短的指頭插在凍得硬邦邦的泥土裏,像是白胖的蠶繭在蠕動一般。
蔣詩韻心疼地去捧她的手,「娘,快拿出來,這麼硬的土摳爛了指頭了。」
王氏卻一動不動,像是沒了靈魂一樣。
蔣詩韻把她的指頭拔出來一看,十根指頭上都是血淋淋一片。
她心中大慟,十指連心哪!
王氏心裏該有多痛,才會這麼懲罰自己!
她平復下自己的心情,抬眸對上台階上負手而立的蔣德章和得意洋洋扶着丫頭立在門口的錢氏,聲音冷靜自持。
「爹,你查明白了嗎?」她才不相信雙眼看到的,有時候看到的東西卻是最假的。
她只相信真相!
「這還要查?這賤婦和竇成那王八羔子是被我摁在被窩裏的!」
蔣德章目呲欲裂地吼着,臉漲得通紅,額頭上的青筋直跳。
王氏這個賤婦和誰私通不好,非要和那個老家的鰥夫亂搞?這是得有多**啊?
「這賤婦別的本事沒有,沒想到勾搭男人還有一手啊?」他惡狠狠地笑着,恨不得把王氏給凌遲了一樣。
「要偷漢子也找個體面些的,找那種沒出息的鰥夫,沒得降低了身價了!」
蔣德章狠狠地罵完,長出了一口惡氣,像一頭餓狼一樣盯着王氏!
王氏的身子晃了晃,一下子癱倒在地上。
這話太惡毒了,她的丈夫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
她在老家裏伺候老人照顧女兒,這麼多年沒有功勞還有苦勞啊?
他一去兩年多,自己辛辛苦苦地操持着這個家,日也盼夜也盼,無時無刻不在想着夫妻團聚。
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他怎能把她的一片苦心踐踏在塵埃里?
「德章,我是冤枉的,我沒和人私通!」王氏滿眼淚水,忽地從地上往台階上爬去。
鮮血淋漓的手指在地上拖出兩道刺目的血痕,像是兩條逶迤的長蛇。
蔣德章厭惡地看着她,在她的手攀上了台階快要抱着他的腿時,嘴角忽然泛上一抹殘忍的笑,猛一抬腿把她踢下了台階。
本就哀痛欲絕的王氏早就沒什麼力氣,被他這麼下死力地一踢,就往後倒去,「哎呀」大叫一聲,噴出一口血箭來!
「娘!」蔣詩韻的心瞬時像被錘子狠狠地敲打了一下,疼得渾身哆嗦起來,尖叫一聲沖了上去。
從地上把王氏扶到了她的懷裏,她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直直地瞪着台階上的蔣德章的,一字一句咬牙切齒地道,「她是你的妻,是為你生兒育女操持家務的女人!你怎能這麼對待她?啊?」
問到後頭,陡得拔高了聲音,帶着滿腔的悲憤,像是沙漠裏的一頭孤狼,兇巴巴地瞪着蔣德章。
長身玉立恣意灑脫的蔣德章,被女兒這麼盯着,沒來由竟然心裏一顫,高大的身子往後縮了縮,說出來的話也不如先前那麼有威勢。
「秀姑,你怎麼不看看她做了什麼腌臢事情?她這個樣子怎配做我蔣家婦,怎配做你的娘親?」蔣德章一臉被傷到了的模樣,看得蔣詩韻心頭火起。
「我娘能做什麼腌臢事情?你怎麼不查明白她是不是被人陷害的?好端端的大白天的怎麼就出了這種事情?莫非有人給我娘下了藥?」
蔣詩韻一邊說着一邊拿眼去看春蘭姐妹,這姐妹兩個身上有些功夫,趁着這會兒讓她們進屋,說不定會查出些什麼來。
春蘭和春桃自小就和爹爹竇成相依為命,日子雖然貧窮,可一家人過得歡快純真,哪裏像這樣整日裏不是這事兒就是那事兒?
本來打算就這兩日回老家去的,誰知道爹和王大嬸竟然出了這等事兒。
她們自是不相信的,早憋了一肚子的氣,恨不得把蔣德章和錢氏這兩個鱉孫王八給痛打一頓。
聽了蔣詩韻這話,姐妹兩個使了個眼色就沖正屋門口走去,春蘭嘴上也有兩下子,不忘了說道,「蔣叔可不能隨便冤枉好人,我爹和王大嬸定是被人陷害了!」
一見這兩個小蹄子要往屋裏闖,錢氏有些緊張起來,屋內的東西還沒毀掉呢,要是被這兩個小賤人給翻出來,她的一番苦心豈不是白費了?
想到這兒,她皮笑肉不笑地沖蔣德章說道,「二叔你聽聽,我還以為大侄女從鄉下來的,沒這麼多歪歪道子呢。沒想到事實擺在眼前,她就紅口白牙地亂說起來,這不是在打我這個做伯母的臉嗎?照她這麼說,這府上除了你嫂子我還有誰敢陷害王氏?」
她說着說着,眼中就溢出淚來,拿帕子拭着眼角,可憐巴巴地嗚咽着,「被小輩這麼質疑,我也沒臉站這兒了。罷罷,這個家我也不當了!」
她這麼一番惺惺作態,蔣德章心裏窩着的火兒又被她給挑起來,伸出手指來點着蔣詩韻,恨鐵不成鋼地罵起來。
「都是在鄉下被這賤婦給教壞了,在長輩面前不僅沒規矩,還口出狂言!要不是看在你是我蔣德章女兒的份上,我立馬就動家法亂棍打死你!」
「呵呵,爹真是好威風啊!也不知道你是怎麼中的進士?我懷疑是不是考官當時睡着了?」
蔣詩韻一邊掐着王氏的人中,一邊冷笑連連,她這個爹腦子也不知道怎麼長的,被錢氏三言兩語就給迷糊了眼睛,真不知道他是怎麼活了這半輩子!
「踢死了娘再打死女兒,這樣的進士我朝還真是罕見哪。爹這是頭一份吧,不知道這樣皇上還敢不敢讓爹做官了?」
她實在是氣極了,壓根兒就不想給蔣德章留什麼面子。
這樣的爹,不要也罷!
蔣詩韻這話無疑戳中了蔣德章的心窩子,他咬着腮幫子,瞪着雙眼狠狠地笑着,「好好,真是我蔣德章的好女兒!」
跟他一同中進士的不少都有了實缺,他還未授職。
他雖然極力在後頭運作,可不知道為什麼,總是輪不到他,為這事兒他沒少求着大哥和大嫂,花了不少銀子,至今沒個結果。
如今被蔣詩韻這麼一吼,他頓覺顏面全無,幾步躥到了蔣詩韻身邊,嘶吼一聲,喝罵着,「逆女,我真是後悔當初沒有掐死你!」
「現在掐死也不遲啊?」蔣詩韻仰着脖子,露出一截嫩藕般的脖頸,冷笑着看着他。
「你……」蔣德章氣得上氣不接下氣,雙手緊緊地攥着,要不是這個女兒還有些用處,他怕是忍不住就掐死了她。
「呵呵,爹害怕了嗎?我說到你心坎兒上了是嗎?」蔣詩韻絲毫不怕,眸光凜冽地望着蔣德章,一點兒都不讓步!
「大侄女,你別跟你爹這麼犟嘴,都是一家人,哪有跟爹這樣說話的?」
錢氏像是看不下去一般,假惺惺地走上前就要去拉蔣詩韻,「快起來,地上涼!我這就讓人找郎中去!」
又吩咐丫頭來,「快點兒把二夫人抬到炕上去!」
蔣詩韻心裏本就懷疑這樁事情是錢氏暗中操作的,見她這麼副黃鼠狼給雞拜年的樣子,不由嗤笑一聲,「大伯母別忙活了,我看找個人報官才是正經!」
錢氏正過來要攙她,聞聽胳膊猛地一僵,半天才擠出一絲笑,「大侄女說的什麼傻話?俗話說『家醜不可外揚』,這一驚動了官府,你娘,還怎麼做人?」
後頭那句話,她幾乎是貼在蔣詩韻耳根子說的,話里的威脅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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