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官武走南陽,二把鋼刀斬菜陽。三人拜和紫荊樹,四馬投唐小秦王。五虎上將保太子,六郎起義是孟姜,七個蓮篷來對寶,八字李煜是剛強。九里山前買韓信,十面埋伏楚霸王……」
夏老爹哼着當年週遊天下時學來的俚歌小調兒,很愜意地從浴室裏面走出來,腳下趿着一雙蒲草軟拖,光着兩條大毛腿,身上纏一條大毛巾,披頭散髮地往梳妝枱前一坐。
兩個長相甜美、身姿嬌小的丫環立即上前,拿起牛角梳子為他梳理起來,夏老爹哼哼唧唧的依舊唱個不停,看起來心情挺不錯。
前些天夏老爺子出了個餿主意,詐稱老祖宗生了重病,誑騙瑩瑩回家。夏老爹為了不讓瑩瑩起疑,自然也要跟父親一起回紅楓湖,但他一到紅楓湖就又馬不停蹄地趕了回來,究其原因,居然還是為了葉小天。
安家那頭老狐狸安國維是很清楚葉小天尊者身份的,他知道就憑葉小天能掌握數十萬山苗的實力,只要他願意,在貴州地面上就可以起到極大的作用。
但是要做到這一點,就一定得讓葉小天「入世」。否則來日貴州一旦真的掀起一場腥風血雨,狼煙四起的時候人家往深山老林里一鑽,做他的逍遙王去了,你能奈何?
所以安國維打定主意,就以官場作為葉小天入世的切入點,只要他在人世間有了種種牽絆,來日面對貴州亂局,必然做不到袖手旁觀。鑑於這種目的,所以安國維力保葉小天做舉人並成為朝廷命官。
但是安宋田楊四大家中,安家作為「土司王」,地位一向超然,安國維一旦有所舉動,很容易引起他人側目。他平時高高在上。扮演的其實是平衡貴州百十位土司們之間利益的裁決人角色。
他若一旦直接插手某些事情,就會打破這種平衡,迫使一些土司做出選擇,站到他的對立面去,與播州楊應龍沆瀣一氣。
這也是他此前派兒子去生苗禁地干涉尊者傳承,卻沒有動用太多力量的原因,當時他甚至根本沒有出面,只讓他的長孫打着聲援表妹的名義出面,因為他外孫女是苗人。
當時如果是安國維親自大張旗鼓地入山,將會令各方勢力都深感不安。好在安國維處理得當。而楊應龍又因暗懷鬼胎,對整個過程中都不肯對外張揚,所以引起的騷動並不大。
如今安國維想「十年樹人」,把葉小天培養成一棵來日可以為貴州遮風蔽雨的大樹,同樣不能自己出面。恰好這時葉小天與夏瑩瑩相戀,並且因為「花溪決鬥」鬧得滿城風雨。
安國維因勢利導,便讓夏家來出面安排這件事,這也正是夏家千方百計阻撓葉小天和夏瑩瑩相戀,可是在外人眼中。夏家卻在極力栽培葉小天的原因。
這些內幕,夏老爺子連自己的親兒子都沒有知會,所以夏老爹覺得很鬱悶,明明父親也是反對葉小天和瑩瑩往來的。為什麼還要不遺餘力地栽培葉小天呢?
然而不理解歸不理解,他老爹的吩咐,他只能服從。他們這對父子,是很典型的中國傳統式父子。平時父子倆幾乎沒有談心的時候,一見面夏老爺子就吹鬍子瞪眼,似乎非如此不足以稱嚴父。
如此這般。他自然不好多問,只能乖乖聽命。這幾天夏老爹一直在貴陽盯着,直到葉小天的任命下來,他才放了心,今兒晚上喝了點小酒,正打算好好睡一覺,明天一早就趕回紅楓湖。
因為他太了解他那個寶貝女兒了,雖說紅楓湖有老祖宗在,尚能鎮得住瑩瑩。可誰知道老祖宗對此事究竟是個什麼看法?萬一老祖宗支持瑩瑩,恐怕他那寶貝女兒就要把紅楓湖鬧個天翻地覆了。
夏老爹一邊哼着小調兒,一邊琢磨着女兒的事,前宅那個家人氣喘吁吁地跑到了他的臥室:「老爺子,大……大事不好,那位葉……葉小天葉公子,跑上門來尋咱們大小姐了。」
夏老爹一聽這個氣啊:「我們老夏家上輩子欠了你怎麼的?老子恨不得一把捏死你,還得為你多方奔走安排出路,已經夠憋屈了,你個混帳東西居然還敢得寸進尺!」
夏老爹「蹭」地一下就站了起來,那小丫環正為他梳頭,一時來不及反應,「啊」地一聲輕呼,扯下幾根頭髮來,唬得那小丫環趕緊屈膝跪倒,惶恐地道:「老爺子恕罪,奴婢知錯了!」
夏老爹也不理她,氣憤憤地往外就走,沒走幾步,忽又站住,折身走到牆角,「鏗」地一聲拔刀出鞘,披頭散髮地甩開一雙大毛腿,大步流星地朝外就走。
那家丁跟在後面,悄悄吐了吐舌頭,心道:「老爺子怒了,這一下我們那位姑爺子只怕要遭殃。」
前宅裏面,葉小天酒勁兒上來,醉得更厲害了,不過他還朦朦朧朧記得剛剛有人跟他說過瑩瑩不在這裏,葉小天深一腳淺一腳地想往外走,誰知卻歪歪斜斜地奔向了一旁的照壁。
這時候,瑩瑩那幾位留守貴陽府的堂兄飛也似地跑過來,家族既然堅決反對瑩瑩和這個人在一起,他們對葉小天自然也就不再客氣,一見葉小天跑到他們家來耍酒瘋,當即怒喝道:「姓葉的,你給我站住!」
葉小天扶住照壁,茫然抬起頭,一個夏家兄弟一個箭步躥過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喝道:「一向只有我們老夏家找別人麻煩,還從來沒人敢找我們老夏家的麻煩,你膽子不小,居然敢找上門來生事!」
葉小天直着眼睛,大着舌頭問道:「你……是誰?」
那人道:「我是誰?我是瑩瑩的七十二堂兄!」
葉小天恍然道:「哦!原來是……七十二……舅哥啊,七十二……舅哥,你好,呵呵,瑩瑩……在哪兒?」
七十二怒不可遏,掄起缽大的拳頭道:「誰是你舅哥兒,少跟我攀親戚,馬上給我滾。不然我就揍你!」
葉小天哈哈大笑起來,指着他的鼻子搖了搖,噴着酒氣道:「不不不,不可能!你……不敢……打我!」
七十二又好氣又好笑,道:「我不敢打你?就因為你要做一個什麼狗屁典史了?」
葉小天脖子一梗,道:「典史……是個什麼玩意兒?你不敢打我,呵呵,你打我,我不怕,反正……掉眼淚心痛的是瑩瑩。你敢打我?」
七十二的鐵拳都揚在空中了,聽到這話頓時僵在那裏,還別說,他還真怕瑩瑩跟他大發雌威。如果瑩瑩跑去跟他爹哭一通鼻子,不管他有理沒理,為了哄瑩瑩開心,他老爹一定會揍他一頓。
其他幾個夏家兄弟一見,趕緊上前把他拉開,隨着他們來的還有幾個家丁。一見主人為難,一個機靈的家丁趕緊上前道:「姓葉的,我們大小姐不在府上,以後也不會見你了。你馬上離開!」
葉小天向他看看,疑惑地問道:「你……又是我的哪位舅哥?」
這家丁恰好有妹子,而且還有兩個妹子,被人無端叫了一聲舅哥。心裏好不膩歪,便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地道:「我不是你舅哥兒,我是夏府的家人。」
「哦!」
葉小天不屑地乜了他一眼。道:「狗……狗仗人……」
恰在此時,夏老爹扛着大刀,披頭散髮,披着一條大毛巾,甩開一雙大毛腿沖了過來,他沒聽見前言後語,就聽見「狗仗人」這三個字了,頓時大怒道:「混帳東西,你罵我?」
葉小天打了個酒嗝兒,道:「……勢!」
「該死的東西!」
夏老爹氣得三屍暴跳,「呼」地一刀便斬向葉小天的脖子,那幾個夏家兄弟嚇了一跳,現在瑩瑩還對他死心踏地呢,要是把這個碰不得的寶貝蛋給砍死了,那還得了!
幾人聲嘶力竭地狂叫起來:「六伯父,不能殺啊!」
夏老爹一刀揮出去,心頭也是一驚:「壞了!這人殺不得啊!」
夏老爹急忙一抬手,大刀「呼」地一聲,擦着葉小天頭頂的髮髻砍了過去,刀刃磕在石雕的照壁上,蓬地濺起一片火花。
大醉之中的葉小天對此茫然不覺,指着夏老爹傻笑道:「你……你們不敢……打我!嗯?」
葉小天湊近了仔細一看,大驚道:「哎喲!是老丈人啊,小天失……失禮啦……」
夏老爹快被他氣昏了,這小混蛋砍不得,揍他一頓總可以吧?夏老爹飛起一拳,打在葉小天的下巴上,葉小天整個身子都飛了起來,倒摔出去,落在地上掙扎了兩下便不動了。
夏七十二大驚失色,趕緊湊上去察看,其他幾兄弟也忙圍上去,夏老爹一見好象闖了禍,也不禁有點提心弔膽,趕緊想着向女兒解釋的理由:「他罵我狗丈人,嗯!對!就這理由!這麼忤逆不孝的東西,我打他,有錯嗎?」
夏七十二俯身察看着,眾兄弟七嘴八舌地問道:「怎麼樣了,他不要緊吧?」
夏七十二抬起頭來,啼笑皆非地道:「他睡着了……」
夏家兄弟面面相覷,正提心弔膽的夏老爹心情一松,沒好氣地喝道:「把這混蛋給我扔出去,潑醒了他,讓他滾蛋!」
夏氏幾兄弟把葉小天架出夏府,往大街上一扔,兩個家人擔來一桶井水,「嘩」地一聲潑在他的身上,葉小天睡的正酣,被冷水一潑,嗆得咳嗽兩聲,緩緩甦醒過來。
夏老爹見他已然甦醒,沒好氣地一揮大手,道:「走!」
眾兄弟跟着夏老爹返回夏府,「砰」地一聲關緊了大門。片刻之後,不遠處院牆陰影下,有兩道人影緩緩地走了出來,慢慢踱到了葉小天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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