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飛、劉備見江上的船舶連綿起伏,煞是壯觀,都是心中驚詫,見孫尚香徑直向江邊行去,更有些意外。
這支水軍難道是被孫尚香調遣而來?
眾人不等到了江邊,早有兵士迎上來道:「郡主,賀齊將軍請你至船上一敘。」
劉備早有揣度,聞言暗道果然是賀齊賀公苗的水軍。
他知道孫策一統江東後就開始籌划水軍一事,經孫權數年經營後,水軍的規模更是壯大。
賀齊是江東名將,一直在孫權左近行事,協助孫權平定吳郡的山越,所控的水軍更是江東一絕。
孫尚香微點螓首,帶領眾人到江岸後上了一艘小船。
有水兵運槳送眾人到了近江中的一艘巨艦旁。
那巨艦如樓,高有四層,船首方形。
大船極其壯闊,船上有旌旗如雲,長槍如林,蕭殺雄壯之處,讓人望之凜然。
單飛見到這般壯觀的戰艦,倒不詫異。中原素來南船北馬,北方平原開闊,行兵多用馬力,南方水道縱橫,作戰更靠船運。南方因更藉助水路運輸,制船技術極為發達,直到明朝時,船舶製作的各項指標,還遠在世界之首。
而在三國時期,雖說海運因內戰早就停頓,但據史書記載,孫權所乘坐的飛雲樓船,已達到五層的規模。
孫尚香輕盈的踩戰艦踏板而上。眾人隨伊人上了大船,見大船甲板寬敞直可跑馬,艙闊更如大殿,殿中富麗堂皇,支柱均是經過精心的雕鏤彩飾,甚為華美。
劉備暗自嘆口氣。
他聽聞賀齊為人極具本事,亦得孫權的信任,生性奢侈。如今見到果然名副其實,劉備卻是暗有憂心。
大殿盡頭正坐着一人,甲冑不離身,頜下黑須如針,目光精湛,望之着實氣魄雄壯。一見孫尚香前來,那人起身施禮道:「賀齊見過郡主。」
孫尚香擺擺手道:「賀將軍不必客氣。」
賀齊又向太史慈微微頷首,目光從單飛、劉備和龐統身上略過,微皺下眉頭。不過此人做事倒是乾脆,知道郡主帶這些人隨行必有用意,徑直道:「郡主,吳侯讓我近海入江調船運兵發往江乘剿滅山越,然後吳侯說賀齊所領之兵,可盡歸郡主調遣。」
單飛暗想這幫人作戰很是聰明,值得學習。
賀齊將山越從吳郡趕往江乘,隨即帶兵包抄,但怕對方發現痕跡,這才移兵海岸,從長江口運兵。怪不得費棧就算狡猾,事先也是無法察覺江東大軍的動向。
孫尚香輕蹙眉頭,「煩勞賀齊將軍回稟吳侯,此番不用興師動眾,只需賀齊將軍提供些有用的……行船人手即可。」
這個要求不算高,賀齊聽了卻是皺起了眉頭。
孫尚香見了,反問道:「怎地?」
賀齊沉默片刻,伸手從身後拿出個捲軸鋪在桌案上,問道:「郡主可知這上面畫的是什麼?」
眾人向捲軸上望去,見上面橫七豎八的畫了很多線條,眾人能看到圖樣有如船艙的輪廓,不過別的地方就有點看不明白。
孫尚香搖搖頭。
賀齊沉聲道:「賀齊聽吳侯所令,得郡主傳信,立即在丹徒尋找孫翊太守留下的線索,然後就找到這個捲軸。我在郡主來之前,早問過丹徒施工的工匠,知道孫翊太守這些日子來,聚集了許多能工巧匠,就是在打造一艘船,這是那艘船船艙的設計。不過這船艙的複雜程度遠超我的認知,郡主可知道這麼設計為了什麼?」
太史慈、劉備、龐統都是盯着桌案上的圖紙,神色困惑。
他們雖是能力不凡,龐統更是飽讀詩書,但對這種事情並不瞭然。
孫尚香蹙眉看着賀齊半晌,「我不知道三哥是為了什麼。但我此番向前來,是向賀將軍求助的。」
伊人言下之意就是這時候不要搞什麼猜謎,有話直說就好。
賀齊眉頭微豎,沉聲道:「如果郡主連這個事情都看不出來,我倒不認為郡主應該去找孫翊太守。」
孫尚香知道賀齊這般說絕非無因,亦知他是為自己考慮,但想這件事如果我不去,難道派你賀齊去嗎?
她向冥數挑戰看似輕描淡寫,但她早知道冥數絕不好惹。這件事本是極為隱秘,她有不得不去的理由,除她之外,她實在想不出旁的合適人選,見賀齊在孫翊設計的船隻上討論不休,孫尚香輕嘆一口氣,「單統兵,你來說說我三哥這麼設計是為了什麼?」
眾人一怔。
龐統正揪着鬍子思考,聞言差點把鬍子安在眉毛上。
賀齊更是不屑,他早看到了單飛,亦知道這是丹陽新晉的統兵,可想就算郡主目光不差,此人年紀輕輕很有才華,可統兵不過是負責調度兵馬,會和將作有什麼關係?
難道這個統兵以前是個船匠?可就算是船匠,百中也無一人能懂其中的玄奧。
孫尚香倒和眾人不一樣的看法。
女人是求安全的動物,因此對人的舉止極是留意,孫尚香更是女人中的女人,在留意捲軸圖案的時候,亦在留意周邊人的動靜。她看到了單飛觀望捲軸時訝異的模樣。
單飛不是困惑,而是訝異。
只憑這一點,她就知道單飛見過這東西,是以才讓單飛說說。
單飛見眾人望來,倒不推搪道:「那我就獻醜了。」
見賀齊的笑容帶着不屑,單飛並不介意,「這是一種水密隔艙的設計圖。」
眾人多是茫然。賀齊目光微閃,已帶訝然之意,他思索許久,又找極具經驗的船匠詢問,這才知道圖紙設計的含義,哪想單飛隨口道出,見識竟是這般廣博。
其實單飛心中訝異更深。
他考古出身。考古並不局限於瓶瓶罐罐,如是適逢其會,對華夏某些方面的淵源流傳也是需要涉獵。
秦漢時期本是華夏造船業的一個巔峰秦皇曾派遣徐福帶數千人遠赴海外,漢武帝更是屢次出海巡遊,以盼見到傳說中的仙山,仙山有沒有不得而知,不過這兩個皇帝的愛好倒促進了造船航海業的蓬勃發展。
當初船隻到現代已不可考,因為金石可傳,木製品和書畫卻易腐爛,經歲月滄桑,現代人看到的古董多是鼎器瓦罐之類,而傳世的木製船隻可說是極為罕見,考古學家多是從史書記載或從墓葬里的船隻模型來推演當初的造船水準。
單飛知曉秦漢造船業發達,但見到孫翊讓人設計的船舶圖紙,還是難掩訝異。
水密隔艙的設計興起在宋元時期。
那時華夏、印度、阿拉伯等國家的海上貿易極為興旺,船隻在西太平洋、印度洋之間穿梭往來,蔚為壯觀。
不過當時除了華夏外,旁國的船隻多是觸礁就沉,少有倖免,唯獨華夏的船隻在海中遨遊,雖有損傷,但還能觸礁後繼續航行,到岸後再行修補,減少損傷。
這其中的奧妙就在水密隔艙。
見眾人都是神色困惑,單飛解釋道:「江河行船,因河道不寬,船隻偶有破損,也能及時救援,因此在船艙的結構要求上並不繁瑣,賀將軍所乘的樓船看似磅礴,但多在推動力方面考慮。不過若是出海行船,情況就要複雜許多,如撞到海上的暗礁,船體破損,海上孤立無援,可說是極容易覆滅。」
他侃侃而談,龐統暗自嘆息,心道我也自詡博古通今,怎麼和單飛所知完全種類不同?
太史慈、劉備早知單飛的本事,聞言還是難掩驚奇之意。這二人都是擅長馬戰、步戰,唯獨對水戰不算擅長,對船隻的建造更是陌生。
單飛接着又道:「水密隔艙就是因出海的考慮應運而生,這種艙體切割繁瑣。」略在圖紙上數了下,單飛道:「據我看來,這個艙體最少切割成十八個空間,而且看其標識……」他指着上面的虛線道:「這裏應該是要用防水材料,比如用桐油灰來膩密防止水侵,如此一來,就算外層艙板撞上礁石,但仍可支撐下去。」
略近觀看,單飛指着分割線條上星星點點的標誌,「我想這裏應該是要用扁鐵和勾釘進行連接的標誌,這種連接比用銅竹之類的連接器件更加的牢靠。」
略做思索,單飛得出結論道:「孫翊太守在丹陽抽調大量的金錢建造此船,想必對船體用料極為講究……而這裏無論水密隔艙,還是艙體方面的設計,均是考慮到持久多變的海上情況,孫翊太守造這艘船的用意,應該是出海遠行。」
他話音落地,眾人嘆服。
賀齊本事高明,無論水路、陸路、用兵馬戰均是極為精熟,為人性好奢靡,難免倨傲,可聽單飛一番話下來,他眼中驚詫之意極濃,實在不知眼前這小子年紀輕輕,這般認知是從哪裏學來?
孫尚香嘴角含笑,倒感覺頗有收穫,輕聲道:「單統兵這麼解釋,不知道賀將軍可是滿意?」
賀齊哼了聲,盯着單飛道:「你既知這些門道,那可知我等船隊的設計,本和孫翊太守的目的不同?」
單飛微怔,意識到問題所在。
秦漢造船業雖是發達,但在漢末,對出海早不熱衷,如今經戰亂多年,大家都在窩裏鬥,更無心海外擴張。
孫權手上的樓船或多,可是……
單飛一念及此,皺眉道:「賀將軍是說眼下船隻均不易出海嗎?」
賀齊神色略帶嘲弄道:「不錯,孫翊太守造船更像是為遠赴海外仙山設計的,我所領船隻,絕沒有可能遠赴海外!若是有人乘此間的船隻冒然出海,只怕撐不了幾日,就會葬身大海!」.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