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易 第一千零八十三章父與子

    天庭，昭德太子跟幾位龍神一起走向天帝宮。路上，他們討論眼下天庭的政務。

    昭德太子，神號「顯德昭仁聖天祥龍子」，是明微天后和龍相梵光天帝的嫡長子。作為兩位至高存在的愛子，他有着各種加封的神號。昭德太子，是平日最常用的一個稱呼。

    太子穿明黃龍袍，腰間佩環作響，他負手在前方走着：「明天的朝會要早早準備。這次輪到哪位上帝、天尊坐莊？」

    「好像是三元天尊，他說他要主持這一次慶典。」

    「他？」太子腳步一頓，看向說話的龍官：「可還有其他人？」

    「其他人就只有棲族的天靈娘娘，以及上古玄女天尊有意出面。這次朝會，唯有他們三位天尊想要主持，其他上帝並沒這方面意圖。」

    天上一天，人間一年。天庭一天要安排人間一整年的命運流程。子時，是諸神參加朝會，舉辦慶典的時刻。子時之後，開始運轉一年的人間命運。這個慶典本身，是犒勞諸神的獎勵。

    「他們三個？三元天尊要是主持朝會，屆時又要推銷他那個仙道理念。天靈娘娘和玄女天尊如果主持，恐怕回頭慶典上又要有人抱怨牴觸。畢竟，這兩位對男神太不友好。恐怕，又是男女搭檔那類的把戲？」

    「兩位娘娘幫三界神祇匹配姻緣，難道這還不好麼？」

    「好？」太子在前慢慢走着：「真要是姻緣配的好，也不會天天有人跑去月老那邊和離。這兩位娘娘成天亂點鴛鴦譜，讓她們主持朝會，免了吧。尤其是玄女天尊，她出面摻和，背後必有陰謀。」

    玄女天尊是上古神女，一向以足智多謀而著稱。她分身無數千變萬化，不在妙司命之下。這位女神如果出面幹活，絕對另有心思，不單單是為了這次朝會慶典。

    「但除卻這三位以外，沒有其他天尊願意出面。」

    「關於這一點，回頭本殿去問問舅舅或者其他幾位天尊，實在不行，本殿親自來。」

    說話間，來到天帝宮。

    百年前的帝宮並沒有太多戒備，只有一群金闕神將看守門戶。太子讓部下龍神等候在宮外，他在禮天大聖的帶領下進入帝宮。

    上首天帝高坐玉階金座，他整個人的面容被雲霧遮掩，哪怕面對自己的兒子都不以真面目示人。

    太子明白，龍相帝的真身根本不在帝宮中，而是化作無邊巨龍沉眠天界，環繞整個九重天宮。帝宮內的天帝法相，僅僅是天帝製作出來的載體之一，故而常年以雲霧遮掩龍顏。

    「兒臣拜見父皇。」

    「免禮，賜座。」此刻，是宙光上帝掌權之時，荀易哪裏敢讓龍歌的祖父對自己行大禮？他含糊讓太子起來，坐在一旁跟他商量天庭宮務。

    龍相帝並不是處理內政的能手。作為崇尚戰爭，以武力保護天庭的威德天帝，他一向是將天庭交給天后娘娘管理，讓明微天后穩固大後方。太子出世後，天后將部分權柄下放，由太子掌管三界之事。

    這次太子便是跟他談論人間之事。

    「人間目前一切穩妥，昔年天庭定下的計劃正慢慢開始收網。四海群龍正蓄勢待發，只要九州內的異神被圍，馬上對海神王一族下殺手。」

    天庭宏觀三界，當年以神趙王朝等幾個人道文明作誘餌，引異域的先天神靈降臨三界發展。眼下，他們建立不少偽朝。只要天庭看準時機，一口氣將偽朝掃蕩，就可把這些先天神靈統統誅殺在三界。而這次戰略的核心目標，就是異域九大神王之一的海域主宰。

    荀易模擬龍相帝口吻，緩緩道：「我等龍族制霸海域，這些魚蛇雜種膽敢跟我等爭奪海域主權，皆是該死。這次，皇兒務必將他們一網打盡，好在龍族樹立你的威信。」

    「孩兒明白。」昭德太子恭恭敬敬說着，但眼神頻頻打量「天帝」。

    「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感覺父皇這段時間，態度似乎溫和了些。」

    一聽這話，荀易心中一驚。不錯，比起龍相帝的行事作風，荀易處理天庭宮務全然是另一幅態度。哪怕是刻意模仿，也做不出龍相帝的那種樣子來。畢竟二人從思維方式，考慮角度都截然不同。

    真正坐在天帝寶座上，荀易才了解一位天帝的難處。

    龍相帝還算不錯，明微天后幫他分擔諸多壓力，目前天尊上帝們雖然有異心，但不敢明目張胆的來。龍相帝或許好說話，但天后娘娘眼中不揉沙子。

    可即便如此，各個種族神靈之間的矛盾仍然很大。不是今天兩個神靈大打出手爭奪一個小世界，便是兩個屬性相剋的神明碰面戰鬥，引來什麼惡劣影響。

    天神層次，已經是天庭正式的神靈。任何一位天神的處罰，都必須讓天帝過目。比起以往龍相帝一刀切的作風，荀易處罰方式更柔和些。至少，他不是將人扔到異域幹活，而是讓他們彼此換位思考，設法化解恩怨。

    「而且，父皇這段時間放權給孩兒，讓孩兒受寵若驚。」昭德太子抬頭看向天帝：「父皇莫非有什麼考量？」

    「治大國若烹小鮮。前些日子，太上天尊曾來跟朕論道，從他這裏，朕大有啟發。這幾日不出帝宮，安心觀看三界氣象，行無為之道，正是要做一個聖天子。」

    「無為之道？」太子頓時嗤笑道：「父皇平日可看不上太上天尊那種清淨自在的治世理念。您常說，天庭當務之急是剷平異域，在這個大前提下，一切矛盾都可以緩解。」

    「不錯，正因為有這個大前提。朕才以懷柔對內，以剛硬手段一力對外。」

    昭德太子本來也就是隨口一問，沒多想，轉而提及明日的慶典：「父皇，關於明日的慶典……」

    「你母后已經開口，明日她要親自主持慶典，你無需多問，讓天后宮出面即可。」

    「是。」

    父子二人除卻宮務外，似乎再無其他事可以談。

    昭德太子在這裏坐了一陣子，頗有些尷尬，便準備離開。

    「聽說你那孫兒，朕那曾孫要出世了？」這時，天帝忽然來了一句。

    太子臉上露出笑容：「不錯，父皇很快就要做曾祖父。我看龍蛋破殼，就在這幾天內。到時候，還請父皇幫忙取名。」

    「這是自然。」

    二人就着龍歌聊了一陣子，隨後太子喜氣洋洋離開。

    等宮門關閉，荀易開口對空蕩蕩的大殿：「陛下，看起來您和太子的關係，有點冷淡啊。」

    龍相帝的力量被宙光上帝屏蔽在外，但此刻一條金龍滲透進來：「天帝至公三界，豈有兒女私情。平日，自然顧不上什麼父子天倫。」對這件事，龍相帝心中很是遺憾。

    從太子長大成人開始，父子二人的情分是越發淡薄了。他常年征戰異域，太子由天后撫養，跟母親更親。因此，最終叛天之亂時，太子站在天后娘娘一方。

    從什麼時候開始，太子只跟自己討論正事呢？

    看荀易和太子聊着龍歌的事情，龍相帝內心複雜：其實當年他早有準備，等龍歌出世後，他有意帶在身邊親自撫養。然而這主意剛一說出口，就被太子拒絕。

    「父皇公務繁忙，哪裏能照顧一條小龍？您時常征戰異域，若是交給外人，還不如放在東宮養着。」因此，龍相帝想出這個聯絡家人情感的方式便被太子斷絕。

    「當然了。」荀易冷笑道：「陛下又不是蠢人，別說不知道天宮之中的陰私內鬥。太子他們怎麼敢讓一個剛出生的幼年龍孤零零在天帝宮待着？萬一哪位天妃娘娘生了歹意怎麼辦？」

    對龍相帝這種處事方法，荀易連連搖頭。「換做是我，連讓妾室生育子嗣都不敢，不然影響正室地位，後宮必有大亂。」

    「嗯，當年你的妻子的確數量不多。」

    荀易眉頭一挑，默默不說話。

    此刻龍相誤以為上帝是帝嚳，自然是按照帝嚳的經歷來。帝嚳迎娶日月二妃，孕育十子十二女。

    「說來，你處理天庭宮務也很得心應手。果然軒轅家的王神比朕強些。」

    「術業有專攻，陛下本是武神道路，有所欠缺實屬正常。朕當年得祖神傳授，自然和您不同。」

    「是嗎？」龍相帝見試探不出什麼，暗暗思忖道：然而，你的宮務處理方法，和帝嚳當年還有所不同。看來，的確有試探一下的價值？看看這人到底和帝嚳是不是一人？

    荀易可不知道龍相帝心生疑惑，他此刻想到一件事，正跟龍歌在青瑤仙山上說話。

    「殿下，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什麼？」龍歌正在感應自己在天庭的龍蛋本體，隨口道：「有什麼問題，直說。」

    「神明的壽命到底是按照人間算，還是按照天界時光算？如果按照天界的時光來算，你貌似剛剛過了百日？」

    「……」

    是啊，如果按照天界的時間，龍歌在主世界才一百天出頭呢。

    「我要不要給殿下準備一份百日禮什麼的？」

    龍歌啞然，但他一琢磨，隨後笑道：「那照這麼說，你連滿月都不到，是不是更應該給你準備幾個長命鎖帶着？」

    「等回頭，我給你打造一套金鎖金環，讓你扮作童子相如何？」

    二人說說笑笑，荀易又問：「你說，那些古神看咱們，到底是一個什麼態度？」

    時光太漫長，並不是一件好事。在茫茫歲月中，世事變遷，有時古神一個打盹，便是成百上千年，不知錯過多少事。

    因此，上古諸神人情淡漠，除卻彼此這些友人外，對後輩神靈有種格格不入的生分感。好不容易提拔的一位後天屬神，等他們再次醒來時已經死亡或者沉眠。

    物是人非，是這些先天不死的上古神最大的感嘆。

    但這一切在炎帝收束時間線後終結。壓縮之後的時間，以日月為中心軸，將時間線縮短百倍。原本一位天帝能駐世數十萬。但是壓縮之後的炎黃二帝，他們所治世的時間僅僅是幾千年。

    不過這種時光的壓縮，讓先天神人原本無聊的歲月得以緩解，更讓修煉速度得以提升。也正是從炎帝時代開始，無上神人的數量真正跨入兩位數大關，和異域漸漸拉開距離。雖然後來的天尊們因為重天宇宙的關係，漸漸和上古神道有所分歧，實力上稍稍遜色。但不得不承認，重天神道的天尊們一個個潛力無窮。宇宙雛形在手，便是一方宇宙主宰。運作好了，便能開闢自己的大宇宙。

    「那些人看咱們，應該就跟咱們看凡人差不多。有人用慈愛的目光，有人用淡漠的眼色，還有人則是看螻蟻一樣。」龍歌聳聳肩：「當然，這是對目前的你我。主世界中，你我都有先天格位。對先天神人而言，應該相當於先天神人的嬰兒階段？」

    「也就是，三日能走，五日能言，百日而明天道的那種天之驕子？」

    龍歌：「沒錯，他們對咱們，應該就是這種態度。」

    想到這裏，荀易的思緒飄入太虛，青帝境之中的真靈站在時間軸之上翻閱上古宙光天尊的記憶。

    「那麼，這位天尊會怎麼看待其他神靈？」

    這位天尊按照他自己的記憶，活過三千劫紀，經歷數次天帝更換，壽歲以百萬年計算。

    他記憶中存在上古時代所有的歷史，任何一點變化都沒能逃過他的記錄。但正因為滄海桑田，世間變化，最終讓他淡漠人心，成為一尊純粹的天道之神。

    一言一行皆是大道，再無任何情感可言。也因此，和天庭發生衝突，最終被當代天帝誅殺。

    世事蒼茫，在他心中已經徹底斷去後天之念，只有大道運行了麼？荀易感受天尊的記憶，大有觸動。

    青帝境中的先天真靈暗暗合入大道，感悟天尊昔年的心境。他眼前眾生視野頓時變化。間接影響到平行宇宙的上帝化身。

    上帝化身本來在帝座上靜思，突然一股淡漠氣勢張開，整座天帝宮籠罩在這股力量之下。

    高居九重之上，淡漠人世眾生。這些特殊的上古神心態一出，頓時惹來龍相帝警覺：不對，帝嚳作為人族聖皇，絕對不是這種漠視天下的心境。這種心境，連蒼生鏡都過不去！此人不是帝嚳！那麼宙光上帝到底是誰！是誰在假扮宙光上帝？

    天帝不露聲色，金龍冷冷在外注視宙光樹，以一種特殊的探究目光，研究「宙光上帝」的來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