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帶着馬腿回了營,眾人聚在一起,拎着實物在那裏仔細研究起來。
眾人平日裏大多沒注意過這東西,現在認真看來,才發現馬蹄上的硬角質層猶如人類的指甲,保護着蹄子上柔軟的血肉,不過與人類的指甲只保護上面不同,馬蹄的這層角質層是個開一點口的環形圈,將蹄子護得嚴嚴實實的。
駿馬奔跑的時候,觸地就是這層角質層,被磨損的也是,這層角質層也會像指甲一樣自然生長,一般情況下生長速度與磨損速度持平,但是一旦馬匹被使用過度,角質層磨損過頭或者直接脫落,這馬也就廢了。
這種事指甲劈叉過或者脫落過的人恐怕更能感同身受,指甲長出來的那部分怎麼剪怎麼磨都不會覺得疼,但是與血肉相連的那部分一旦扯下來,稍微碰一下都是痛不欲生,對於馬匹來說,也是同樣的道理。
馬腿在眾人手裏轉了一圈,最後又回到了趙明軒手裏,他隨手取了把短刃,在馬蹄上戳了幾下。
比起人類的指甲,馬的指甲厚實多了,從硬化的寬度來看,釘幾個釘子顯然綽綽有餘,況且又有後人經驗在那裏擺着,方向不會錯,過程也說不上有多大的困難,趙明軒略看了看就心中有了底。
&做一個出來,釘上去試試,然後找匹駑馬試驗一下,有需要再調整。」他將馬蹄鐵的圖紙和馬腿一起給了營中的鐵匠,讓他們先去試製。
哪怕馬匹的鞋像人的鞋一樣也有不同的尺碼,到時候一匹匹調整好了,以戰馬的寶貴程度,享受鐵匠的高級定製服務也是理所當然的。
只要用大白讓駿馬們留下個馬蹄印,怎麼調整自有鐵匠們來操心,不過這個活計應該安排專門的鐵匠來負責,這不是一勞永逸的事,馬蹄鐵用久了磨損脫落更換都是必然的,據說還有因馬蹄鐵脫落而失敗的戰爭。
要想不出意外的話,除了事前仔細檢查外,應該安排鐵匠隨軍呢還是讓騎兵們也掌握這個技能?
趙明軒想了想,技多不壓身,隨軍鐵匠可以安排,但是騎兵們多知道點不是壞事,還能培養與愛馬的默契感,到時候就讓這幫小子們一起去學習好了。
馬蹄鐵要找實物做試驗廢了點力,馬鐙卻是簡單,鐵製的還不曾得,就有人用皮條試起來了。
高大個就是那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他騎術不佳自己知道,別人也知道,本來還照着周弘說的,天天以馬背為家,聽說趙明軒有了提高騎術的辦法,等不得馬鐙做好就急急讓人綁了幾條帶子耍着玩了。
&個辦法好,小軒果然聰明,多謝了!」高大個在馬上順溜地耍了套槍法,發現控馬的確容易多了。他跳下馬,來找趙明軒,見了他就哈哈笑着一巴掌拍在趙明軒的肩上,一下子把他拍得身體矮了矮。
&個子,你就是這麼感謝我的?看我以後還會不會告訴你好事。」這麼一巴掌下來,趙明軒只覺得肩膀都被他拍得發麻,很是懷疑這人到底是來感謝他的還是來報仇的?
&這不是高興嗎,小軒不要生氣了,今天我請客。」高大個呵呵笑着,摟着趙明軒的肩頭,說着告饒的話,拖着他走了。
趙明軒知道他沒有壞心,但是有時候真的要被他的大力搞得內傷不已,偏偏高大個是個粗疏的性子,和他認真計較明顯是在自己找鬱悶受,只能放過了他,當下就決定要狠狠吃他一頓找一下平衡了。
到了第二日,鐵匠那邊試製得差不多了,就尋了匹駑馬,要在它的四個蹄子上釘上馬蹄鐵。
這駑馬是第一遭經受這種事,又兼圍觀者眾多,一群半大的小子弱冠的青年們一排坐一排蹲後面還有幾排站着,反正少年營中沒事幹的都來看熱鬧了,見這麼多人圍着它,哪怕馬倌盡力安撫,駑馬依然嘶鳴掙扎不已。眾人見鐵匠換了幾個姿勢都不順手,七嘴八舌地出着主意,折騰了半天才找到了讓它不能隨意動彈的辦法,給它釘上了馬蹄鐵。
雖然釘的過程一直在叫,不過真的把它的四個蹄子都放下了,這駑馬被馬倌牽着走了幾步離開了眾人的圍觀圈,很快就安靜了下來。
&看沒什麼問題,讓它如往常一般幹活,看看會不會有什麼不適,或者馬蹄鐵會不會掉下來。」趙明軒見駑馬走起來依然是穩穩噹噹的,不叫不鬧,滿意地點了點頭。
第一次能做到這個地步,已經很不錯了。
見他認可,眾人亦是高興。
就這樣,這匹駑馬和其他馬匹一樣,或者被用來練習騎術,或者拉車幹活,過了十來天,依然好好的,沒有什麼不適感。既然一切都妥當,少年營中其他的馬匹也一一釘上了馬蹄鐵,馬鐙也得了,期間出了一些小問題,都很快解決了,轉頭過去了個把月,其他營也動了起來。
到了這個時候,趙明軒終於捨得把他的白馬牽到鐵匠那邊,要給夜老大釘馬蹄鐵了。
從夜寶寶到夜老大,白馬名字的變遷中蘊含了趙明軒的無數辛酸淚,但是他恐怕是有着抖m的屬性,天天被夜老大虐依然心甘如怡。
&大,這個馬蹄鐵……」絮絮叨叨趙明軒,拿着他要求鐵匠特製的百鍊馬蹄鐵,給夜老大解釋了起來,仿佛白馬能夠聽懂他的話似的。
專門負責釘馬蹄鐵的幾位鐵匠,這些日子在自己營中釘了不少,其他營中也去指導過了,見識過不少把自家戰馬當兒子養的將士,對於他家將軍的神神叨叨不以為意,有條不紊地做着準備。
不知道是因為白馬真的聽懂了趙明軒的話,還是它膽子大,又有主人在一邊安撫,在給它釘的時候,它竟然沒有像別的馬那麼害怕,雖然叫了幾聲,依然耐着性子任由人類在它的蹄子上敲敲打打。
&大,你真棒,你最棒!」白馬這臨危不懼的范兒,淡定從容的姿態,自然讓趙明軒與有榮焉,得意非凡,在完事之後他終是忍不住抱着它的大頭給了它一個響亮的親親。
當然,與往日一樣,他這讓馬不能直視的傻氣樣又一次被夜老大嫌棄了。
白馬打了個大大的響鼻,用鄙視的小眼神瞄了趙明軒一眼,可惜他那厚臉皮的主人,明知道被它鄙視了依然樂呵呵地笑着。
白馬無奈地收回眼神,它不知道人類在它的蹄子上敲了什麼東西,試探着伸出前蹄,往前走了幾步。
早就練熟了手的鐵匠,手藝當然沒得說,況且這又是將軍的愛馬,將軍恨不得每晚抱着它睡,他們更是精益求精小心應對,不容許有一點差錯。
所以白馬就這麼走着,沒有感覺到有什麼不妥。
&跑一圈試試。」趙明軒見它走了幾步沒什麼問題,走過去輕輕拍了拍它的屁股,示意它慢跑起來。
白馬偏過頭來看了看他,見傻主人並沒有騎上來的意思,轉過頭去揚起蹄子小跑起來,然後慢慢加速。
雖然愚蠢的主人有時候很愚蠢,但是有時候好像也有點用處。
白馬跑着跑着就發現,蹄子上被敲敲打打以後,它落地更有力了,抓地也更穩了,這意味着它的速度可以更快了。
它熱身了一圈,跑回趙明軒跟前,嘶鳴了一聲,低下頭來,熱熱的鼻息噴了趙明軒一臉,示意他上來一起跑。
雖然一人一馬經常各說各話,不過趙明軒簡單的命令白馬已經明白了,白馬的意思趙明軒偶爾也能猜中了,就算猜不中,多試試也就明白了。
不過因為試的次數多了,他很容易就被夜老大嫌棄了。
此時,見老大跑回了他面前,蹄子在地上刨着,顯然還沒有盡興,他拉住韁繩,腳踩馬鐙,毫不費力就翻身上鞍,與頭一次爬半天還爬不上去的狼狽樣根本就不能比,然後輕輕一夾肚子,上了操場,他家老大就開始放飛自我了。
被他家老大虐了這麼久,趙明軒早就習慣了。他眯着眼睛,俯下/身體,開始和他家老大同呼吸共命運了。
咳咳,這個說法煽情了一點,其實說白了就是要跟着他家老大的奔跑節奏在馬背上起伏,要是跟不上或者逆着來,保准全身的骨頭都要被松一遍,第二天爬都爬不起來。
所謂的人馬合一,心意相通,是人和馬互相適應的過程,趙明軒在適應白馬,白馬當然也是在儘量理解他那愚蠢的主人。
一人一馬,一仆一主就這麼開始了日常的訓練,或者,現在說是白馬單方面在欺負他的騎士更恰當。
不管是適應還是欺負,日子飛快而逝。
承佑二十年的下半年,蘅縣的頭等大事一是周弘被立為蘅侯世子,二是周趙二族間的聯姻。趙明軒對這樁婚事開始有點小小的不舒服,不過在周弘的努力下,又見自家阿姐也是頗為滿意,他終於擺正了心態,歡歡喜喜地給阿姐籌備起了嫁妝。
三書六禮一一走過,蘅侯在納徵禮時以黃金二百斤,良駿十二匹,束帛二萬匹為聘禮,做足了誠意也轟動了全城,如此重聘,趙家還以十里紅妝也不為過,就算想要低調也是不能了。
更何況,阿姐一生一次的婚禮,趙明軒也沒有低調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