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大雨,淅淅瀝瀝敲打着萬物。原本熱鬧一時的集市上,過往的人們和商人紛紛躲避,唯獨牆角處有一盲女縮着身體,手中拿着一把傘,摸索着四周,找尋避雨的地方。
有人撐着傘路過,看到她嗤笑一聲:「有傘不打,不僅瞎還傻啊。」
泥濘讓李長心渾身不堪。摸着牆角緩慢而行。不料被路上的石頭絆倒,狠狠的摔倒。發出一聲悶哼。摔的有些狠,她一時間竟沒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緩過神之後,她慢慢爬起來。總算是找到了一個地方,雖然不知道在何處,但是可以遮擋一點雨,起碼雨滴沒有拍打的那般痛。
她窩在角落裏,凍的瑟瑟發抖,牙齒打顫。這春雨冷人……
過了好一會而,耳邊的雨聲漸漸變小。似是停了……
耳邊也有了人聲,許是躲雨的商販見雨停,立馬出來擺攤,喧譁聲又開始響起。
店裏的小二溜達出來,伸了個懶腰,眼睛瞄了一眼。怎麼有乞丐一身泥濘呆在門口,皺起了眉頭立馬趕人。「哪裏來的乞丐啊,去去去!」
&不是有傘嗎?怎麼不打傘,冷成這幅模樣……」小二皺起了眉頭,這人渾身狼藉,穿着不知道是什麼顏色的衣服,頭髮打結黏糊在一起。
髒的什麼樣都瞧不清楚,他拿手捂住鼻子,仿佛還能聞到對方身上的臭味。「不會是傻子吧?滾滾,快點滾!」
這個乞丐手上一把碧綠色的傘,很是與眾不同。傘面是素白,但是傘骨架卻是邊仿佛蜘蛛網一邊互相縱橫,很是精緻。
推搡之間,小二撞了她一下,李長心一時間沒有站穩,倒在了地上。「瞎子怎麼不說話,不會是啞巴吧?又傻又瞎又啞的,怎麼活下來的。」
一個坐在窗邊喝茶的客人嘖嘖兩聲,鄙視的看着李長心。從懷中掏出兩文錢遞給小二,說:「許是耍無賴,要錢,不然就不走。把錢給她,趕走吧,看着她我都沒興致了。」
小二把錢趕忙塞到她手中,不耐煩說:「行了吧,快些走!」
李長心反手拽住他,嘶啞着聲音艱難說道:「換饅…>
&還能說話啊。得,你老說要饅頭,就給你拿饅頭過來。」小二拿走她手上的兩文錢,拋了一下,進店從一桌子上,客人剩下沒吃的饅頭拿了兩個過來。
倒算是乾淨的,只不過已經冷了,硬邦邦的,吃着澀口。
李長心好運的得了今天的口糧,小心翼翼的揣入懷中。拿着傘做拐杖,拄着慢慢的出了客棧門口。
旁邊竄出一男人,賊眉鼠眼,乾枯手掌上來就拽着李長心的手腕,暗自用勁,流里流氣說道:「我是她家裏人,我領她回去。」
說罷就硬扯着李長心往外邊走,絲毫不見憐惜李長心不能視物,不方便。而李長心本不認識此人,又怎會再由他控制。此處人多,興許能逃脫此人魔爪。抬手推搡,兩人糾纏之間,對方踉蹌一下摔倒在地。
李長心心慌,這人是什麼地方冒出來的?小心謹慎,還是離開為好。
一眨眼的時間,她不怕摔倒,急忙跑到人群之中,磕磕碰碰的邊問路,邊回了廢舊的城隍廟。
這裏是一座破廟,勉強還能遮風擋雨。但是過於陰森,據說夜晚能聽聞小鬼哭聲,便無乞丐過來。
李長心當初醒過來的時候就是在這裏,倒也不怎麼害怕。回到破廟裏,躲到了城隍像後面。把那兩個饅頭拿出來。
上頭沾了衣服上的泥水,有點泡發了。手掰開一點,碰了碰,好在裏面的還是乾乾淨淨的沒有打濕。濕了很多地方,她不捨得把髒了的地方扔掉,一口一口,視如珍寶的吃掉了。
除去面香還有泥水的土腥味一直在口中打轉,身邊的破瓦片接了一些漏下來的雨水,小心翼翼的喝完了,肚子裏才有了飽腹的感覺。
李長心靠在牆,緊緊抱着懷中的傘。呆坐原地,思緒卻不知道飛到何處。
想不到那日深淵一場大火,沒能把她燒成灰燼,脫離六道輪迴。反而讓她重回百年之前,自己當年所住的京城。
她以前一心求長生,蒼天不讓她如願,後來下定決心要尋死,蒼天又不許她了斷。當真是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現在身邊唯獨一把青骨傘,是她當年的本命法寶。上佳的防禦力,堪比下品仙器。而現在放在她手中,只不過是一把普通物件。
自己如今瞎了,筋脈全廢,雖能行走,拾物但是干不得重活。手中也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只有前世的本命法寶不知為何還跟着自己。
前世的神通早就沒了,沒有法力,要法寶有何用?她會摸骨,問生辰八字,給人測測姻緣還是勉強可以養家餬口。可是誰會信……
她本就不是修仙界的本土人士,修仙之前只不過是京城裏的一個孤兒。
那時候新帝剛剛登基,大赦了不少囚犯。可是還沒過幾天,城中不少人家的閨女就失蹤,找到的時候,只不過是一具沒有了心的屍體罷了。
身上全是野獸爪子的痕跡,現場還有狐狸的毛髮和胡騷味,城裏來了狐妖……
李長心沒躲過,當年被狐妖抓走。禍福相依,未曾想到她被自己後來的師傅白樺老人從狐妖手中救出來,並且發現其天資,一路指引從而踏入修仙大道。
她這幾天乞討之時,曾聽人說起,再詢問了當今國號,不正是自己當年還是凡人的時候嗎?
誰曾想到自己尋死不成,竟然回到了百年之前……
李長心想笑,但是更想哭。笑的是她現在不想死了,她想再見前世自己的徒弟蘇紅纏一眼,不為其他,只是想告訴她,自己並未曾殺她。悲哀的是在茫茫人海中,自己必須苟延殘喘的活着,去等待着渺茫相遇的機會。
就算對方只是一個擁有相同模樣的空殼,早沒有前世的那些記憶。卻算是了自己心愿……
想起了那個記憶中張揚的女子,一心說着要離開九華門去外面歷練的蘇紅纏。李長心苦澀的笑了笑。身上的傷口越發的痛。尤其是關節之處,痛的鑽心。
仿佛千萬隻螞蟻吞噬啃咬……
許久之後,李長心才停止了顫抖,癱倒在地上,苦笑好一會兒,用嘶啞的嗓音說:「早知如此,我當初何必收你為徒……」
不相識便可不動心,不動心又何必受這斷情釘之痛。
師傅白樺老人話語和當日情景還歷歷在目。「斷情絕愛,不思,不念,便可不受這十八根斷情釘之痛。」
可是她斷不了……
她的修仙大道,看似清修寡慾,卻唯獨斷不了一個情字,也毀在了這個字之上。師傅為了助她斷□□,在她身上釘了十八根靈器斷情釘,一旦動情,撕心裂肺之痛。饒是這樣,她還是未能走出一個情字。
城裏的那隻狐妖也是如此,本是九尾靈狐,修的是正統之道,卻為了一個凡人,斷了八條尾巴。那凡人病入膏肓,為了續命,她不惜練魔功,造下這般孽果,強行提升法力。後被白樺老人所殺,妖丹粉碎再無轉世之說。
可笑……
李長心摸了摸自己的蒙眼布,心道縱使自己再想見到蘇紅纏,可自己這幅模樣,還能活多久呢?怕是不出幾日就餓死在這城隍廟中。
而蘇紅纏在拜她為師之前,就已經是一位散修。雖無門派,遊歷各地,但的確已經是半隻腳踏入了修仙界了。
城隍廟不遠處,一瘦小的中年男子正緊趕慢趕朝這般而來。正是之前抓住李長心想帶她走的那人。
現在京城裏不少人家都擔憂着這災難就落到自己的頭上,是把女兒看的緊緊的。
而有錢人家就起了心思,不僅把閨女看的緊,請了道士,還要給自家女兒找一個「替死鬼」。這狐妖去過的人家只要抓走了一個姑娘之後,就算這戶家裏有兩個女兒,也是不會再去第二次的。
開錢莊的賈老爺就尋思着給自己的寶貝閨女找一個替死鬼,只是家裏的丫鬟這些天都不來上工了。
賈老爺聯繫到了這個男人,人稱賴皮子,一個人販子,讓他幫忙找個合適的。
賴皮子手上也沒有「現貨」,急的在城裏轉悠了一圈,發現有姑娘的人家是恨不得關在家裏,眼睛眨都不眨的看着。
溜達了幾天,實在沒有辦法。賈老爺那邊還催着呢。沒成想今日在大街上看到一個乞丐,雖然髒了點,依照他多年來的經驗,這是個二十出頭的姑娘。還是個瞎子,既然是個乞丐,自然就是未婚的。
他心急了下,聽小二說是個傻子,想把對方帶走,沒成想對方給跑了。
一路打聽,才曉得這乞丐是幾日前突然出現在京城裏的。住在破廟裏,一個人,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
眼睛瞎了,嗓子也有毛病,整個人邋裏邋遢的。
賴皮子一拍手,心道這不就是他要找的嗎?
有毛病不要緊啊,反正到時候狐妖真抓賈老爺的千金,把這人抓走了。狐妖總不會嫌棄是個瞎子吧。
前幾日林家的那位瘸腿小姐還不是一樣沒躲過……
賴皮子打定了主意,這虧心事做多了,去廟裏啊心中總有點膽怯。但是一想到賈老爺說事成之後,就給錢,利益驅使下,壯大膽子就朝城隍廟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