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娘子不是客套,而是真的熱情親近。只看騰出來的東廂房,便可知一二。家具雖然不多,可該有的都有,而且擦拭的乾乾淨淨,門窗打開着,屋裏飄着淡淡草藥味,應該平日裏堆放藥材。
幫着把東西放在炕上,董娘子便不再插手,只招呼着幾個孩子擦洗休息。看萬氏紅了的面頰,這是為自家的寒酸羞澀。
等安頓好,董娘子來喊萬氏:「我廚藝不好,孩子爹說了許多年了。知道嫂子厲害,還請嫂子掌勺。」
萬氏找到自己的存在價值,當仁不讓挽起袖子進了廚下,吃了一驚,見灶頭旁邊大盆里放了一隻斬好的雞。
「這,這,櫻娘,你們太破費了。」
董娘子到灶下續了把火,看看鍋里半開的水:「多少年了,你怎麼還是這麼見外。不說我家和你家男人穿開襠褲的交情,當年我嫁過來和你最好,不是你家…我恨不得把你天天拉到我家來。我心裏把你當親姐妹,怎麼,你拿我當外人?」
萬氏哪敢這樣說,又紅了臉。
董娘子看得直嘆氣,這人太老實了,就是好欺負。才說句話呢,看看她那小模樣。都是花家老太婆太欺負人。
「我可說好了,以後你掌勺,我打下手。」
萬氏自然答應。
見桌上有雞,花長念也吃了一驚。他沒法上桌,就靠在炕上,單盛了飯菜給他,身前支了一張小炕桌,倒也方便。
「大勝,你的情我都記在心裏。雷子,你也記住了,咱沒出路的時候是你董叔幫着咱。」
「噯,爹,我牢牢記着呢。」
董郎中忙道:「長念哥,你再這樣說,我可生你氣了。不就是幫自己兄弟一把嗎,有什麼好記的?要是我家落魄了,那你不會幫的?」
「自然要幫。」
「這就是了,你還跟我客套,我真生氣了。」
「別別,」花長念不知說啥好了。
董娘子看得直想笑,這夫妻倆還真是一樣一樣的,說句話都能堵回去。
也是,要是換個別的暴脾氣,她李氏能這樣折辱人家這些年?
小花冰抬起頭:「叔,嬸,我也記你的情呢。」
花雨也跟着道:「我也記,我也記。」
花雲點點頭,人情珍貴,沒有利益的人情尤其珍貴,要珍惜。
董娘子便看了花雲一眼,見她雖然不言不語,可眼神內斂清明,果然是好了。但這話題不好提,就錯過了眼。
吃完飯,萬氏搶着收拾碗筷,董娘子隨她去了,自己毫不客氣的使喚幾個孩子。
董郎中背着藥箱又出門看病了,董娘子便讓花雷幫着劈柴,花雲花雨還小,便教着他們認藥材,哪些用葉哪些用根,一株株仔細分好了,有的要陰乾也有的要暴曬。
唯有花雲,董娘子說不上什麼感覺。說乖又好像不是,但真的很安靜。可明明很安靜的人,看着她的眼睛,董娘子就不知該說什麼話了,內心總有些發怯。這可真是奇了怪了。
花雲見半天沒給自己分什麼活計,只好院裏溜達着,溜達了幾圈,全是藥草,有的自己能看出個一二來,有的全然不認識,不認識的居多。末世植物也發生了變異,能吃人的,哪是這些原始植物能比的?就是看出一二的,也是跟中醫師傅學的留存下來的圖書上的資料。
「這東西好。」花雲在牆角停了下來。
董娘子一邊教着花雨怎麼取葉子,一邊聽見動靜抬頭看了眼,不由無語。
「那是藥錘,你叔有些藥很是堅硬,就用這個砸碎了,雲兒小心點兒,別傷到…」
董娘子話折了去,人家花雲輕輕鬆鬆拎起來,還掂了掂,看那皺眉小模樣,怎麼,還嫌輕?那可是足足有二十斤。自己可是輕易不用的。
「雲兒力氣真大。」
不是一般的大。
花雨驕傲道:「那是,我姐最棒了。」
董娘子有些憂傷,其實女孩子家的力氣大了不是什麼好事呀。
萬氏嚇了一跳:「趕緊放下,嚇人呢,別砸到自己。」
花雲就放下了,跟放把掃帚沒啥區別。
「雲兒可真是和以前不一樣了。」董娘子其實很好奇花雲是怎麼好的,她男人是郎中啊,她跟着就關心這些。
萬氏嘆道:「可能巧了。那家說雲兒偷上房東西,又打又關好幾天,也不給飯吃,差點兒一口氣沒活過來,還讓直接扔野地里去。都不知道怎麼辦了,雲兒自己就好了。我看啊,是老天爺開眼,救雲兒一命哪。」
董娘子撇嘴:「嫂子,就你是個好性的,要是我…一柴刀砍了他們去。你和長念哥記情,誰記得你們啊。幸虧雲兒因禍得福,真有個三長兩短的,你們兩口子後悔都沒地兒去。」
萬氏羞愧低頭,自己兩人真的很對不起孩子。
「算了算了,反正你們可擺脫那家人了,以後會越來越好。要說說,那家子做事太過,早晚沒好報。」
萬氏小聲道:「其實也沒啥,老太太畢竟是後娘。後娘嗎,都是一樣的…」
董娘子睜大了眼,這是幫着人家說話呢?
「嫂子,要是我是她,我也欺負你,不欺負心裏不舒坦哪。」
「啊?」萬氏茫然,一臉求解。
董娘子好無力:「你跟大哥臉上都寫着求欺負呢,唉,幸好孩子們不像你們。」
萬氏摸了摸臉,訕訕笑道:「是呢。」
花雲看得無語,這倆爹娘絕對是末世喪屍口下第一批糧食啊,不然就是人手裏第一批炮灰。董娘子說的對,恨不得把「我是包子求欺負」寫臉上了,真怪不着人李氏得寸進尺趕盡殺絕啊。
花雷劈好柴,花雲把他拉一邊:「咱買房子吧。」
花雷傻了:「哪有錢呀?」
「多少錢?」
花雷扯着肩頭汗巾一頭抹了把臉上的汗,想想搖頭道:「有錢也沒用,誰家會把房子賣給咱呀?那都是根。」
花雲不是很理解,但她對絕對屬於自己的地盤很是執着:「那咱自己蓋。」
「沒錢。」
「多少錢?」
花雷古怪打量花雲,半晌道:「大妹啊,哥會努力,早晚讓你們住上青磚大瓦房,你,你可千萬別有什麼亂七八糟的想法。」
「什麼想法?」
「我聽人家說啥,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大妹,咱們堂堂正正掙錢,可不能走歪門邪道,偷啊搶的啊,可真的不行啊。被人抓了,得坐牢。」
花雲心道,你不說,我還真沒想到這個。以自己身手,還真不是不行。
「咱抓野雞野兔子,得多少只?」
她對這裏的各種物價價值換算還不清楚。
花雷掰着手指頭:「買片差不多的地皮,算個十兩,建三間差不多的屋子,再十兩。咱還得買屋裏用的雜七雜八,算個五兩。呃,一隻野雞,活的,能多賣幾個錢,算一百文。兔子貴一點,一百二十文。一兩銀子是一千文,那,那就是…恩,恩…」
手指頭掰來又掰去。
「二百五十隻野雞,或者二百一十隻兔子。」
花雲麻木說道。
「恩…差不多吧。」花雷抓了抓腦袋。
花雲很認真道:「你數學很差。」
「啊?大妹是說算術吧?呵呵,是挺差的。」花雷臉上黯然。
「你沒上學?」
「上學堂?呵,除了咱家,那幾房都去了。」
花雲點頭,李氏把受教育的權利也剝奪了呀。她不知道,這裏比末世上學還難了些,因為有太多太多人覺得用不着不當回事兒,更是因為燒錢。上學堂可是奢侈的事。
「雖然你大了,上學有點兒晚…」
花雷臉更黯,自己是挺大了,學堂早不會要了。
「可你還得去。」
「啊?大妹,你別提這事啊,」花雷強笑了笑:「哥太大了,等家裏好些,就送冰兒去。咱家也供個老爺出來。」
老爺不老爺的沒啥。
「你們仨都去。」
花雷愣了愣,半天只想問一聲,你呢?
花雲嗤之以鼻,她用得着嗎?
「我只要會寫字就行。」
花雷默了默:「大妹,你會寫字?也是你自己琢磨的?」
花雲鄙夷一眼:「當我神仙呢,你學會了寫給我看。」
從人家貼在門口對聯上,花雲就知道了,自己不認識這裏的字兒。可怎麼說的話是一樣的呢?哦,是因為這幅身體吧。
搖了搖頭:「說錢的事,明天跟我進山。」
「好,咱多抓幾隻雞,給董叔吃。」
花雲點了下頭:「雞肯定是要的,但順手吧。咱往深處走,找大的。大的值錢吧?野豬?恩?」
花雷呆呆點了頭,又跳腳:「不行,太危險了。呃——」
花雲一眼就讓他閉了嘴:「不喜歡住在不是自己的地盤上。」
說完就走了。
花雷心裏那個難受啊,跟他爹娘一樣,都是自己這個當哥的沒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