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寧覺得自己這幾天過的跟做夢似的。
他按照沈嫻的吩咐把劉焉兩個兒子的靈柩送回了綿竹,消息傳到的當天劉焉就病倒了,只來得及匆匆瞥了甘寧一眼,囑咐等下找他問話便被手下人扶回了屋子裏面,隨即喊大夫的喊大夫,抬棺材的抬棺材,整個州牧府亂成了一鍋粥。甘寧被擠在重重人群外觀望了好久,覺得劉焉短時間內是不可能有空搭理他了,便先離開這裏去他在綿竹除了沈嫻外唯一關係不錯的王老闆家蹭飯。
甘寧往櫃枱上一靠,笑嘻嘻道:「王伯,給我上點好菜唄?」
&霸?你是什麼時候回來的!」王老闆對於甘寧的到來嚇了一跳,這快兩年多沒見了,甘寧的變化也不小,個頭拔高了,人變得更壯實了,身上的匪氣去了不少,但那舉手投足間痞兮兮的感覺還是依舊如此。
&到不久。」甘寧摸摸鼻子:「去州牧府報完道出來,那裏都亂成一團了,沒人顧得上我。」
王老闆一怔,看看左右無人,便悄聲問道:「發生什麼事情了?」
甘寧猶豫片刻,抬手指了指頭頂,語意模糊道:「那位大人……身體不太好。」
王老闆瞭然,二人就此打住,不再多說什麼了。
甘寧吃過飯,很想翻牆頭去看看王家妹子如何了,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是所有妹子都跟他家主公一樣大咧咧,萬一讓人知道了對姑娘家名聲不好,況且他有事在身,便忍下了念頭,只把從外面帶回來的一些小玩意兒交給王老闆讓他轉交一下。王老闆拿着甘寧買回來的雜七雜八的玩意兒神色複雜,但沒等他說出什麼拒絕的話來,甘寧就擺擺手告辭了。
王老闆嘆口氣,最終還是把東西收起來了。
甘寧在大街上繞了幾圈,擺脫了身後暗搓搓跟着自己的幾條小尾巴後,他漫不經心地拐進了一家茶寮。
這家茶寮生意不太好,夥計也挺懶,有客人來了壓根都動都不動,就趴在桌角打瞌睡。甘寧隨手拎起一壺水,又拿了個杯子,往夥計面前一坐,把水壺墩在桌子上,發出「砰」的一聲悶響。
夥計被嚇了一跳,猛地跳起來指着甘寧罵道:「哪裏來的小兔崽子——」
甘寧給自己倒上水,挑眉盯着那夥計:「小兔崽子?」
夥計頓時萎了,他臉上的表情分分鐘從憤怒切換成惶恐,他彎着腰一個勁兒地討好道:「哎呦甘大爺怎麼是您吶!快請坐快請坐!小的有眼不識泰山,您千萬別跟我一般見識!這樣,我請您喝酒,好酒!」
夥計一邊說,一邊就要跑去打酒,甘寧一把抓住他:「免了,爺不是來喝酒的,有點事問你。」
&說您說!」夥計臉上笑出了一朵花。
&甘寧拍拍面前的桌案:「我問你,這兩天綿竹有什麼動靜沒?」
夥計戰戰兢兢地在甘寧對面跪下,他的表情有點為難:「動靜……這要說沒有,那是不可能的,可是……」
甘寧不說話,他面無表情地瞥了夥計一眼。
&大爺,我們也不容易啊。」夥計苦着張臉:「我只能告訴您,您不在的這段時間裏,城南大營裏頭的兵進進出出折騰了好幾回,可也沒看着人數增加或減少了,不知道他們到底在幹嘛。」
城南大營?甘寧陷入了沉思,城南大營是賈龍手下的兵,這一支軍隊名義上是直屬於劉焉這個益州牧的,沈嫻沒權利插手。不過劉焉與賈龍一向面和心不合,說是劉焉的兵馬,但最終被武裝的人卻是賈龍這也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正因如此,劉焉對城南大營限制頗多,在沈嫻離開綿竹之前,南大營士兵們的日常基本上就是喝酒聊天賭錢玩女人,被往廢里養的節奏。每次綿竹城中有人聚眾鬧事,十次有八次都是這幫兵痞子們挑起來的。
沈嫻對此不勝其煩,但她也知道劉焉的計劃就是慢慢把這幫人養得失去戰鬥力,這些士兵現在鬧得越歡實,將來上了戰場的下場也就越慘。
&雒縣呢?」甘寧想了想問道。雒縣是廣漢郡的治所,這裏是沈嫻的地盤,距離綿竹很近,有時沈嫻會回去處理點公文之類的,雖然她大部分時間都是在綿竹度過的,但雒縣有一個讓甘寧不得不重視它的理由,那就是直屬於沈嫻的兵馬就屯在雒縣縣城外五里處的雒城營當中。雖然沈嫻去打董卓時從這裏調走了兩千人,但應該還有一千人在留守,以保衛雒縣的安危。
&小公子又不在,雒縣就那樣唄。」夥計聳聳肩膀:「哦,前段時間州牧大人好像把劉小公子手下的人都調去了漢中,也不知道要幹嘛,當時大家都在傳說要打仗了,鬧得人心惶惶的,後來就聽說呂奉先佔了長安城……」
甘寧一愣:「雒城營里沒人了?」
&不會一個人都沒有。」夥計婉轉地說道:「但是大部分都不在了……劉小公子不是在漢中嗎?難道不是他讓調來的?」
甘寧沒說話,他的心已經開始往下沉了。夥計的意思是劉焉把沈嫻手下的所有的兵馬都調去漢中打長安了,但實際上他們在漢中所見的士兵里並沒有雒城營的人,也就是說雒城營那最後留守的一千士兵目前去向不明。
&江州呢?」甘寧又問道:「江州有什麼異常情況沒?」
&小的就不知道了。」夥計為難地撓撓頭:「咱的勢力到不了江州,都被人暗中給拔了,整了幾次之後老大就不敢朝那裏伸手了。」
甘寧從懷裏摸出一顆金子扔給夥計:「行,那就先這樣吧。」
夥計歡天喜地地接了過來:「謝謝甘大爺啊!有什麼事兒您再來!」
甘寧的腳步停了下來,他慢騰騰轉過身,在夥計驟然僵硬的臉色中古怪地笑了:「嘖,你不提也就算了,你一提,巧了,剛好有件事兒想問問你們干不干。」
&我偷個人。」
夥計差點兒就誤會了甘寧的意思,他以為甘寧是要偷哪家的小姐出來春風一度,便一臉猥瑣地撞了撞他的肩膀:「甘大爺,看上哪家姑娘了,您發話呀,小的一定盡力幫您玉成!」
甘寧心說爺看上張公祺他老娘了…>
&什麼呢。」甘寧面無表情地盯着夥計:「清玄夫人你認識麼?」
夥計目瞪口呆:「甘大爺,真沒想到您口味如此獨特……可這位夫人她是州牧大人罩着的,而且她兒子可是天師道的現任君師,您這麼做不太好吧?要不咱換一家?」
&說你小子想多了。」甘寧撇撇嘴:「找個門路,我要見她一面。」
夥計有些為難:「小的試試看吧,這位清玄夫人面子大的很,不一定能請得動。」
甘寧想了想,從懷裏摸出一面小小的旗子遞給夥計:「試着把這個送到清玄夫人手上,送不到就拿回來還給我,千萬不能落入他人之手,懂嗎?」
甘寧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沒有了平時的嬉皮笑臉,反而多了一絲嚴厲的意味,夥計有些恐懼地縮了縮脖子,他猛地點點頭,小心翼翼接過了旗子。
那是一面只有巴掌大的黑色錦鍛小旗,用朱紅色的緞子鎖了邊,上面繡着一個大大的張字。甘寧臨行前張魯將這面小旗交給他,並且說明這是天師道的信物,能讓甘寧對清玄夫人證明他是自己人。
跟夥計約好大致的時間後甘寧又去找了比他更早回到綿竹的賈德探聽情況,走到賈府門口卻被告知賈德並不在綿竹,他被州牧大人派出去辦事了。甘寧聽後沒什麼表示就走了,心中卻在暗暗犯嘀咕:劉焉派賈德做什麼?因為賈龍的緣故他可是一向不怎麼待見賈家人,而且賈德屬於沈嫻廣漢太守編制下的武官,照理說劉焉是沒權力也沒必要派賈德辦事的,因為他有自己的州牧屬官呀。
忙了一天,帶着一肚子疑問的甘寧去了驛館暫且住下,他給沈嫻寫了封信簡單說明了自己發現的反常之處,包括城南大營和雒城營的情況以及賈德的相關信息,還叮囑她注意葭萌關守軍的動向,說自己正在聯繫清玄夫人,人一接到立馬就走。寫完信後,甘寧將其裝入竹筒中用陶土密封嚴實,交給他從沈嫻那裏黑來的護衛之一,囑咐他走特殊渠道送出去。
做完這件事後,甘寧便在屋裏一邊喝酒一邊開始了漫長的等待時光。
劉焉果然沒顧得上見甘寧,甘寧第二天去拜訪他的時候被告知劉焉病得很嚴重,綿竹城中有名的大夫們是一個接一個地往州牧府送,只見送人進去卻不見有人出來,一時之間鬧得廣漢全郡的大夫們人人自危,生怕被抓進州牧府治病再也回不來了,還有流言說劉焉其實已經死了,但是四公子劉璋將其死訊扣下秘不發喪,想要從在外征戰地五公子劉弦手中奪>
旁人聽到這些流言都表示瞎扯淡,新來的四公子是誰我們完全不認識,州牧大人明明最寵的就是五公子好嗎?五公子年少有為肯定會繼承州牧大人的衣缽,帶領我們發家致富麼麼噠。但甘寧聽到流言後卻虎軀一震:他跟沈嫻相處了這麼些年,很清楚劉焉對沈嫻表面寵上天實際上坑死她的陰險本質,從劉焉算計沈嫻強迫她打長安就可以看出來,劉焉最喜歡的兒子絕壁是劉璋不是沈嫻,填了兩個親兒子的命都要把劉璋從洛陽接回來什麼的,這才是真愛好嗎?
甘寧越想越覺得大街小巷流傳的流言可能是真的,他頓時坐不住了,收拾好東西把其他手下全派出去,然後自己則準備直奔茶寮打聽情況。剛走到門口甘寧便碰上了夥計派來的人,說清玄夫人約他明夜子時在城外的九龍亭邊見面。傳信那人一邊說還一邊對甘寧擠眉弄眼的,像是覺得甘寧能泡上清玄夫人當真是好本事,甘寧心情煩躁也懶得解釋,揮揮手把人打發走了。
九龍亭是綿竹外的一處名勝,此亭坐落在九龍湖邊,依山傍水風景秀美,城中的世家弟子們最喜歡在這裏踏青郊遊,大家湊在一起吟幾首詩歌唱幾篇賦,就覺得自己真是風雅的不得了。沈嫻也曾經被綿竹城中有名的公子哥們遞過請帖邀她游湖吟詩,但她統統以公務繁忙拒絕了。甘寧當時笑話沈嫻沒文化不會吟詩,沈嫻默默地盯了他一眼,給他背了整整一下午的楚辭,從《離騷》到《九歌》再到《九辯》,最後甘寧聽到兮字就條件反射的想吐,沈嫻這才大發慈悲放過了他。
&確實不會寫什麼詩賦。」沈嫻謙虛地說道:「但至少我會背啊,總比你這個沒文化的強。」
真·沒文化的甘寧受到了一萬點會心傷害,從此他開始奮發圖強地學習……以及對九龍亭產生了深深的厭惡之情。
做好了心理建設的甘寧趕跑腦袋中那一個個兮字,在宵禁之前甩掉跟蹤自己的人出了城,於午夜時分準時來到了九龍亭。
甘寧覺得自己已經來的夠早了,豈料有人比他來的還早,看着那身着藍白道袍孤身一人坐於亭中的纖弱身影,甘寧臉上浮起了滿滿的驚訝之情。
&是……清玄夫人?!」
&是貧道。」清玄夫人放下手中的酒盞,回頭淡淡看了甘寧一眼,目光中帶着打量和探究:「現在的後輩們一點都不沉穩,遇到點什麼事情就咋咋唬唬。」
甘寧:「……」
&歉,夫人。」甘寧雙手抱拳對清玄夫人見禮,他情真意切道:「我是被您的容貌給震驚到了,沒想到您竟然如此年輕。」
清玄夫人的臉色緩和了些,她微微昂起下巴,高冷地說道:「小子還挺會說話的,進來吧。」
&夫人。」
&人,我奉劉公子之命來接您與公祺先生的弟弟回漢中。」時間緊迫,甘寧開門見山道:「不知夫人何時方便?綿竹局勢動盪,我們得儘快動身。」
清玄夫人沒有立即回答,她神色詭異地盯着甘寧看了半晌後忽然問道:「最近你可曾聽過什麼傳聞?」
甘寧心中一動,他覷着清玄夫人的臉色試探道:「夫人是說……州牧大人?聽說了,昨天傳得大街小巷都是,但今日我出門時卻不見流言蹤跡,想必是已經被人壓下去了。」
&就不懷疑些什麼嗎?」清玄夫人又問道:「州牧府在廣漢境內大肆招攬名醫,但所有醫者都如肉包子打狗般有去無回,再加上城南大營頻繁調動兵馬,雒城營中的兵力被抽調一空……」
清玄夫人每說一句話,甘寧的臉色便難看一分,那些他費勁兒打聽到的「機密」情報被清玄夫人輕輕鬆鬆地一一說出口,這讓他有種被人騙了的感覺。正尋思着回去如何恁死那些小兔崽子,甘寧就聽見清玄夫人意味深長地說道:「貧道來往於州牧府中,多多少少都能聽到些不該聽的東西,小子不用鑽這牛角尖。」她頓了頓,不由自主地放輕了聲音:「貧道不妨再告訴你一件別人打聽不到的事情,劉君朗在兩日前的深夜已經離世了。」
甘寧徹底呆住了,他完全沒想到事情竟然會這樣發展,明明那日他把棺材送回來時劉焉的身子骨看着還挺硬朗的,這才多久他就……死了?!
&等等!」甘寧猛地站了起來,他在九龍亭中來回踱步,喃喃自語:「州牧大人他死了?為什麼這消息沒傳出來?劉季玉他——壓下來了?!」
清玄夫人點點頭:「劉君朗死前與劉季玉曾經大吵一架,具體內容是什麼我也沒有打聽到,只是當天深夜劉君朗便過世了。之後劉季玉接手了州牧府的諸項事宜,他將劉君朗的死訊壓下秘不發喪,下令在廣漢全境尋找名醫為劉君朗診治,還派人送信去了葭萌關。」
&季玉要篡|權?」甘寧眯起眼睛,他的腦海中閃過初見時劉璋追在沈嫻屁股後面那副討好的樣子,怎麼也沒法把他做的一切跟他這個人聯繫起來。
&算篡|權吧。」清玄夫人淡淡道:「說起來劉季玉比劉商羽還要大呢,而且他一個男人,再怎麼扶不上牆,也不會甘心屈居於女子之下啊。」
甘寧開始還沒反應過來清玄夫人的話,過了幾秒鐘後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麼,猛地盯住了清玄夫人的臉:「您……您說什麼?」
主公你的性別已經掉馬到誰都知道了嗎!那你女扮男裝有什麼用!
&我幹什麼。」清玄夫人微微一曬:「難道你認為劉商羽是個男的?開玩笑呢,哪個男的長成她那樣?一身細皮嫩肉膚白貌美的,擺明了就是個小姑娘。」
甘寧嘴角抽搐:「不,您說的是……」
見甘寧的神色有點尷尬,清玄夫人的眉宇間閃過一絲興致,她眨眨眼道:「該不會真有人認為劉商羽是個男人吧?」
想到某個跟沈嫻結拜了、還整天叫她賢弟的人,甘寧認真地點了點頭。
清玄夫人:「……」
清玄夫人忽然目放精光:「介紹給我!這種人才我一定要認識一下!我也要扮成男裝去見他,看看他能不能認出我來!」
看着忽然變得活潑起來的清玄夫人,甘寧總感覺哪裏不太對勁。
夫人你開心就好。
鑑於得知了劉焉已死、劉璋要控制綿竹奪位的重大消息,甘寧決定儘快帶着清玄夫人撤離此地回去報信。劉璋選在這個時候發難給沈嫻背後捅刀子,擺明是要將她跟張魯一同踢出去,這樣一來身為人質的清玄夫人和張魯的弟弟就危險了。
&天就走。」甘寧說道:「不,夫人你現在回去收拾東西,趁着夜色我們一會兒就走!不能再耽擱了,誰知道劉季玉明天會不會對你們動手?」
事已至此清玄夫人卻還是一副鎮定的模樣:「往哪走?」
&漢中啊,」甘寧奇怪地看着清玄夫人:「公祺先生是漢中之主,我家主公也在漢中,自然是去找他們匯合。」
清玄夫人搖搖頭:「劉小姐不在廣漢郡,留守的親兵又全被抽調,廣漢現在的控制人是劉季玉,劍閣和葭萌關均有大軍留守,我們出不去。」
甘寧心中咯噔一聲。所謂入蜀容易出蜀難……他回綿竹時尚有二位公子的靈柩做護身符,名正言順地通過葭萌關,一萬守軍無人敢攔。可是出去呢?他帶着清玄夫人和張魯的弟弟,還沒到關卡說不定就會被追兵給包圍了。因為沒想到劉焉會死的這麼快,劉璋會反的這麼突然,以打探情報為目的的甘寧只帶了沈嫻那二十幾個護衛,二十多人對抗一萬大軍,結果可想而知。
難道真的只能困死在綿竹城、被劉璋抓了祭旗或者當作人質威脅沈嫻他們?甘寧心中無比煩躁。
北邊不能去……那就去南邊!
甘寧快速下了決定,他對清玄夫人說道:「先去江州,江州太守與我有些交情,他跟主公關係也不錯,即使不幫忙也不至於為難我們,我們從江州坐船去江陵,從荊州繞回漢中去。」
清玄夫人的目光閃了閃,對這安排似有意見,但她並沒有立即說出來,反正能去江州就行了。
要如何進入已經宵禁關門的綿竹,這是個問題。甘寧和清玄夫人站在城門下面仰頭看着城樓上高懸的燈火,二人面面相覷。
什麼叫做忙中出錯,這就是。被劉焉已死劉璋要反的消息震驚到的甘寧完全忘記了現在是午夜時分,城門早已關閉,只能等明天早上才會開啟,所以在城外浪|盪一夜的他們自然無法進城。但就這樣等到明天……鬼知道明天早晨城門開啟的時候他們等到的是出城的自己人還是抓人的劉璋手下。
&死!」甘寧心中憋得難受,他可以現在就帶清玄夫人一走了之,但那些跟他一起來的兄弟們呢?還有清玄夫人的兒子呢?他怎麼能把他們扔下獨自去逃命?
&急,等一會兒看看。」清玄夫人輕聲道:「劉季玉畢竟剛來不久,即使有劉君朗的勢力幫忙,但廣漢畢竟是劉商羽的地盤,他沒那麼容易完全控制,至少現在沒公開發難的時候,我們還是有空子可以鑽的。」
&人的意思是?」甘寧心中一動,他開始覺得這位清玄夫人並不是那麼簡單的人了。
&然知道了劉季玉的打算,我自然不能不早做準備。」清玄夫人似笑非笑道:「你不必擔心,我們現在是一條船上的人,我兒子把天師令給了你,我會一起把你的手下們一起帶出來的。」
甘寧謹慎地說道:「那就多謝夫人了。」
過了沒一會兒,甘寧竟然真的看見綿竹城的城門被打開了,一輛馬車狂奔出城,它後面還跟着一溜隨從,正是甘寧帶來的那二十個沈嫻的護衛。轉過彎後,馬車在路邊停下,張魯的弟弟張徵跳下馬車:「娘!快走!」
清玄夫人二話不說,握着自己的兒子的手上了馬車,甘寧則坐在車前幫忙趕車:>
&們是怎麼逃出來的?」甘寧問馬車裏的張徵。
&城的士兵有天師道的線人,我們殺了守將直接打開城門。」張徵的小腦袋瓜從車簾里探出來:「大哥哥,你就是大哥派來接我們回家的人嗎?」
甘寧揉了一把張徵的發頂:「是的。」
&直往前走,在渡口轉船,我們走水路。」清玄夫人把調皮的兒子拉回車廂,掀開帘子對甘寧說道。
甘寧甩了馬一鞭子催它跑快點,同時漫不經心道:「夫人真是好手段。」
&獎。」清玄夫人的聲音傳來:「劉君朗去世的消息就是我讓城中的天師道弟子們散播出去的,目的是迫使劉季玉加快他的計劃,倉促佈局必然會產生破綻,而這些破綻就是公祺和劉商羽可以利用的東西。」
甘寧點點頭不再說什麼,心中卻對這位清玄夫人多了幾分忌憚。
沒過多久後面就傳來了追兵的聲音。張徵他們出城時簡單粗暴地幹掉了守城的人,也沒想着遮掩,所以被發現是遲早的問題。
&們先走。」回頭看看越逼越近的追兵們,甘寧從背上取下刀握在手中:「我去攔住他們。」
聽馬蹄的聲音估計這波追兵將近五十人,停下來打雖然差不多1v1,勝率還是很高的,但想要將敵人打趴下失去繼續追擊的能力就得耗費寶貴的逃命時間,實在不合適,還不如留下個人拖延片刻。
說話間追兵已然而至,甘寧正想跳下馬車,忽然從車中探出一隻手扣住了他的胳膊,下一秒,斜里刺來一杆長|槍,以一個刁鑽的角度朝着甘寧的胸前襲去。
雪亮的劍光陡然閃過劃破夜空,甘寧驚愕地看着清玄夫人半跪在馬車上,她一手把甘寧往後拽了一把避開槍芒,另一隻手握着一把寒光凜冽的劍,穩穩架住了槍桿,使槍再無法向前推進半分!
&人?」甘寧被這忽然的變故嚇了一跳,他萬萬沒想到看似手無縛雞之力的清玄夫人壓根不是個弱女子,而是個不出世的劍術高手!
&車!」清玄夫人怒喝一聲,她再次揮劍,寬大的袍袖上下翻舞,劍光快得根本無法看清,只是眨眼之間那個率先出現的偷襲者便被清玄夫人的劍揍下了馬。
其餘人也都跟追兵們交上了手,馬車是他們的重點攻擊對象,甘寧不再想其他的,他雙手握住韁繩,穩穩地控制着兩匹馬,讓它們往前狂奔而去。
甘寧的餘光瞥見清玄夫人一手扣住車門邊緣,如一隻迴翔的雨燕般身姿輕盈地掠上了車頂。耳邊傳來短兵相接的碰撞聲,夾雜着忍痛的悶哼和身體墜落在地的悶響……
這年頭是個女人都這麼厲害了嗎?甘寧木然地想。
不知道過了多久,耳邊打鬥的聲音終於停止了,清玄夫人從車頂翻下來,她清逸脫俗的道袍邊緣濺上了幾滴殷紅的血跡,就仿佛初春時節山上早開的桃花,絢爛而奪目。
甘寧把馬車停在小小的碼頭邊,那裏靜靜停着一艘小客船。
身後那些掉隊的護衛士兵們逐漸趕了上來,甘寧清點了一下人數,發現無一人死亡,大家受的都是劃破擦傷等輕傷,完全不影響趕路。
&船吧。」清玄夫人歸劍入鞘,抱着張徵一同下車:「從這裏坐船大約三日便可到江州。」
自從清玄夫人展露了一手絕世劍技後,甘寧對她的尊重程度就刷拉拉往上漲去,簡直到了五體投地的程度。清玄夫人發話後,他二話不說就安排手下人登船了。
接下來的行程十分和平,不知道是劉璋倉促間發難好多事情都沒準備好,還是天師道的勢力太過強大,甘寧他們一路順水而下沒有受到絲毫阻礙。過了成都後,清玄夫人命人將天師道的旗子升起來,往來船隻見了紛紛避退讓路,無人敢直攖其鋒。
甘寧靠在甲板上咋舌,他知道天師道在益、荊乃至揚州司隸等地都有着龐大的勢力,但沒想到他們竟然壯大到這種程度,難怪劉焉自從把張魯派去漢中後便頗為忌憚他,而劉璋一上位就急着對清玄夫人下手。幸虧沈嫻現在跟張魯是一撥的,否則事情還不定怎樣。
似乎是看出了甘寧的心思,清玄夫人對他說道:「我們張家在巴蜀之地經營三代,天師道早已深入人心。劉君朗若是以禮相待便也罷了,但他把公祺送去漢中後還想着對我們趕盡殺絕……」
清玄夫人冷笑一聲:「真當我們張家是吃素的嗎?」
甘寧沉默地看着她。清玄夫人這話既是對劉焉的嘲笑,同時也是對沈嫻的震懾,雖然現在張魯跟沈嫻是一撥的,但未來的事情誰說的清楚?現在有了劉焉和劉璋的前車之鑑,相信將來沈嫻若是想對張家下手,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沒有那個能力。
這一路甘寧受到的驚嚇已經夠多了的,所以當他得知那個呆的跟木頭一樣的江州太守其實也是天師道門下的弟子時……他已經沒什麼脾氣了。
江州太守對清玄夫人的到來表示了隆重的歡迎,同時他派了專門的信使寫了封保平安的信往漢中送去。
&前我們在綿竹,劉季玉控制驛站,所以送往漢中的消息都會被扣下的。」清玄夫人對甘寧解釋道:「現在到了江州,便可將消息經由米倉道送往南鄭,很快他們就能得知我們無事的消息。」
甘寧呢喃道:「但願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