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放榜,榜首之位的歸屬也是讓眾人詫異不已。白墨樓成了榜首,沉寂了三年之後,他還是展現了當年那個書院天才的真正風采。而原本得了榜首之位,卻又被革去的徐明遠,則是成了眾人惋惜的對象。
徐明遠和曾清怡三人在長街之上走了一會,便是告辭徑直回了米倉山。今日這般變故,若說徐明遠真的一點都不覺難過,那肯定是騙人的。
畢竟只是十八歲的少年,縱使從小面對着紛雜的世界,但在努力之後,已經觸碰到那成功的花火,卻在最後一瞬間被人澆滅,這種感受無疑是令人抓狂的。
走到山下,徐明遠蹲坐在草棚旁,看着老黃絮絮叨叨的講了大半個時辰,將李立新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一遍,然後又數落了那孫學政一番,聽着老黃像是應和的叫喚聲,這才覺得心情舒暢了許多。
徐明遠知道是李立新的搞的鬼,卻也不能真提把劍把他給殺了,這畢竟不是江湖,而且那李立新身後可是有個劍南道的大世家。徐明遠接觸過許多世家,所以更清楚世家有着何等恐怖的底蘊。
像白家、李家那樣的世家,家中便是有着二品小宗師那樣的高手,也不會讓徐明遠感到驚奇。
徐明遠現在還未入三品,雖然他自覺和一般的三品有一戰之力,但要是真碰上二品小宗師,那可就真的沒戲唱了。
院試名次被革,那只能寄希望於一個月後的鄉試了。不過有了這次院試的經驗,徐明遠對於一個月後的鄉試也是頗有信心了。
崇州書院可是劍南道最好的書院,徐明遠能夠拿了書院的院試第一,一個月後的鄉試要是不能上榜,那就實在說不過去了。
沿着小道上了山,走進道觀,盤腿坐在蒲團上的清玄突然睜開眼來,看了徐明遠一眼,笑了笑道:「是不是被人下了絆子了?」
徐明遠聽着師父的話,眼睛一瞪,有些吃驚道:「師父,你也下山看放榜去了?」
清玄撇了撇嘴道:「還用得着下山,若是你榜上有名,剛進道觀少不得跟我自誇,不過若是你沒在榜上,那就肯定是被人下絆子了。你再笨,怎麼說也是我徒弟對吧,怎麼可能連個書院院試都落榜了呢。」
徐明遠翻了個白眼,師父說了那麼多,還是誇他自己呢。
清玄也不在意徐明遠的白眼,指了指那掛在壁上的青霜長劍,笑着說道:「心裏肯定很不暢快吧,要不去練練劍?我聽人家說,大悲之下,心境大變,這樣的狀態之下練劍,說不定有意外之獲呢。」
徐明遠看着外面炎炎烈日炙烤之下,踩着都燙腳的石坪,搖頭道:「師父,什麼意外之獲,這種天氣出去練劍,我看是要走火入魔吧。」
「這天要下雨了呢。」清玄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說完直接伸腿向着徐明遠踹來,嘴裏還囔囔着道:「讓你小子去你就去,墨跡什麼呢。」
「這天氣下什麼雨呢。」徐明遠側身避過清玄踹來的腳,不過還是走到牆壁旁摘下了青霜長劍。冰涼的長劍入手,仿佛真的握着寒冬冰霜一般,透骨的清涼。
「今日不用練李太白那一劍了,就練這些年學到的那些劍招,一式不落的給我使出來,我看着呢。」清玄懶洋洋的聲音響起,起身直接坐到了門檻之上。
徐明遠點了點頭,一抹青色寒光乍現,手中長劍已然出鞘,側身出了道觀。
這些年徐明遠學了很多劍招,雖然都是一兩式不成套的劍招,不過勝在數量多,累積在一起也是頗為恐怖的數量了。
徐明遠閃身出了道觀,手中長劍由下而上,一記掛青雲,長劍再轉,如神龍擺尾,龍尾剛甩出,卻又是陡然直刺而出,如蒼鷹撲兔。徐明遠劍招變化之快,變換之詭異,便是坐在門檻上不知從何處摸出個酒葫蘆喝着的清玄都不禁點了點頭。
徐明遠手中長劍仿佛永遠不會停歇一般,不斷變換着招式,劍招之間詭異的銜接,若是被有見識的江湖中人看到,非得驚掉下巴不可。
烈日當空,正是一天最為炎日的時候,徐明遠不過練了一會,身上的衣裳已是盡數被汗水浸濕了。幾縷長發黏在臉上,汗水順着臉頰向下滴着,徐明遠的眼睛卻是愈發明亮。
今日所遇之事,讓徐明遠明白了權利的重要,那孫學政不過一紙急令,便可將他的榜首之名革去,即便是有曾夫子在,也是無力阻攔。
徐明遠心中有塊壘,雖然跟老黃嘮叨了半個時辰消去了不少,但是依舊有些不爽快留在心中。
而此時在這烈日之下練劍,熟悉的劍招在手中不斷刺出,就像是刺向心中的塊壘,一劍一劍的削去。這種感覺難以明喻,或許正如師父所說的,是意外的收穫吧。
練劍之時,時間過得好像都要快上許多,等徐明遠將所有的劍招練了兩遍之後,天色不知何時已經變黑了。
而且白天還晴空萬里的天空,此時卻是烏雲壓境,黑壓壓的雲朵層層疊疊,雲間偶偶閃過的閃電伴着隆隆的雷鳴聲。
溪雲初起日沉閣,山雨欲來風滿樓!
「還真要下雨了呢。」徐明遠收了長劍,立在身畔,看了一眼已經靠着門柱睡着了的師父,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身上的衣裳已是不知被汗水浸濕了多少遍了。
正殿中不知何時點着的蠟燭照出了些許微弱的亮光,勉強還能視物。
今日練劍,徐明遠也是有了一些微妙的感悟,但具體是什麼,他也說不出來。不過他切切實實的感受到了那條線,師父口中的那條三品的線。
線就在那裏,但徐明遠卻無法越過去,總是差了一點點,而那一點卻讓徐明遠駐足不得前行。即便是將所有的劍招都練了第二遍,依舊是差了一點。
徐明遠收了劍,打算去沖個涼,換身乾淨衣裳。
就在這時,天空一道閃電閃過,一聲驚雷炸響。
而在這雷聲過後,一聲清冷的琴聲響起,彷如只是隨手一撥琴弦,在這驚雷之後,卻是格外的清晰。
徐明遠微微一愣後,轉身看着那蒼松旁的小道,雙眼微微眯着,手中原本隨意拎着的長劍已然握緊。
米倉山可不是蜀州城北的鳳鳴街,山上就徐明遠師徒二人,又有誰會在這個時間到山上來撫琴呢。
一聲驚雷之後,大雨傾盆而落,雨水連成了雨幕。而那琴聲漸響,穿過雨幕,清脆如珠落玉盤,一聲比一聲急促,愈發接近。
徐明遠側頭看了一眼依靠着門柱,鼾聲依舊的師父,無奈的搖了搖頭,橫劍於身前,緊盯着那小道。
無人的小道出現了一道黑色的人影,一道雷電閃過,能夠看清是道瘦削的身影,還有一張蒼白的中年面孔,手裏拎着把無鞘的長劍,長劍長四尺有餘,比起尋常長劍要長了一尺,雨水順着長劍流下。
那人在踏上山頂,停在了小道口,也在打量着徐明遠。
琴聲未絕,一道人影自小道之下輕身飄出,從那道黑衣身邊飄過,寬大的白色長袍雖被雨水浸濕,在閃電照耀之下,依舊不失瀟灑。那琴師落在了石坪邊沿,徑直盤腿坐下,古琴橫於膝前,手指輕撥,琴聲攜着雨勢,氣勢更盛。
「你們是何人?」徐明遠掃了一眼那琴師,看着那持劍的中年人問道。來者似敵非友,絕不是什么半夜上山上香之人。
「受人所託,取你一隻右臂。」那持劍中年人冷聲說道,聲音穿過雨水,愈發寒冷。
「受人所託?」徐明遠笑了笑道:「應該是受命於李立新,來取我一臂吧。」
「你倒是心如明鏡,既然如此,不如你自斷一臂如何?也省得大家動手了。」那琴師輕笑了一聲道,聲音倒是儒雅動聽,琴聲亦是未斷。
「自斷一臂?不如你自斷五指可好?」徐明遠搖了搖頭,似笑非笑地說道。
「好個伶牙俐齒的書院榜首,不知你手上本事是不是和嘴上本事一般高,若不是這傢伙想拿你磨礪劍意,我還真想會會你呢。」那琴師朗聲笑道,琴聲驟然一提,顯然是對徐明遠有些不滿。
「我覺得你這琴彈的還不如城東的王大爺呢。」徐明遠朗聲點評道。
那琴師冷哼一聲,琴聲愈發激昂,彷如千軍萬馬踏雨而來,氣勢洶湧。
而那中年劍客也是不再廢話,手中無鞘長劍一翻,右腳一腳踏在水中,泥水四濺,人已是隨着長劍刺向徐明遠。
密集的大雨噠噠的砸在那把造型有些怪異的長劍之上,卻是不能令其動搖分毫,適時閃過的一道閃電,映在那中年劍客的眼中,只有寒冷之意。
琴師不出手,徐明遠的目標便是那中年刺客。既然是李立新派來的人,有沈飛落敗在前,這個中年劍客敢拿他磨礪劍意,武功應該在沈飛之上。
徐明遠看着那筆直刺來的一劍,微微側身,橫於身前的長劍橫着甩了出去,就如那神龍擺尾,向着中年劍客的長劍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