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紀元 第四百一十二章

    王皓無論如何沒有想到，當自己與一眾同事加班加點，不眠不休的工作，終於在出發時間截止前兩個小時獲取到切實的數據與證據之後，自己竟然無法聯繫上吳威部長。

    那一陣陣的忙音，如同催命的符咒一般在王皓腦海之中迴響，直播之中，那萬眾歡騰的畫面，四處響起的歡呼聲，讓王皓的心愈發下沉，甚至於讓眼前的世界都蒙上了一層黑霧。

    畫面之中，那個巨大的倒計時正在不斷縮小。王皓不斷的祈求它可以降低的慢一點，再慢一點，好讓自己有更多的時間嘗試去聯繫吳威，但那數字的變化卻不以任何人的意志為轉移。王皓心中幾乎已經絕望，幾乎已經見到了前方地獄的模樣，但就在這個時候，通訊被接通了。

    時間還剩下最後十分鐘。但是現在，元首已經登上了舞台。一直到最後三十秒倒計時，王皓所期盼的畫面都沒有出現。當鏡頭偶爾掃過觀眾台的時候，王皓甚至看到了吳威部長漠然坐在那裏，像是在思考，像是在傾聽，但唯獨沒有起身前去阻止元首的跡象。

    「三十！」

    「二十九！」

    王皓絕望的閉上了眼睛。但就在片刻之後，王皓忽然間聽到直播之中出現了一些雜音。

    畫面角落，吳威忽然站起身來，直直向舞台走去。一名保鏢模樣的年輕男子立刻來到吳威身邊，隨即兩人便並排着向幕後走去。

    畫面僅僅出現了一瞬間，轉眼之後，鏡頭便切換了一下，從覆蓋整個舞台，變成了元首的近景。但就在那短短几秒畫面之中，王皓已經看到，在接近吳威的一瞬間，那個似乎是保鏢的男子伸出手來，狠狠捏住了吳威的手腕，隨即吳威便如同一個孩童一般，沒有絲毫反抗的被帶往了其餘地方。

    吳威被帶走，畫面切換，元首仍舊饒有興致的注視着倒計時，與觀眾們一同呼喊着那個不斷縮小的數字，一切如常。除了特意關注的王皓之外，沒有任何人意識到剛才發生了什麼。

    於是王皓知道，完了，真的完了，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了。

    在被元首保鏢抓住手腕的那一瞬間，吳威的腦海便陷入了一片混沌。他始終沒有找到合適的與元首溝通的方法，在時間已經到達最後關頭的時候，他迫不得已選擇了最莽撞，也是最直接的方法，但卻立刻被保鏢所阻擋。

    這些訓練有素，負責貼身護衛元首的保鏢們，不會允許任何沒有許可的人靠近元首。哪怕自己是政府高層也一樣。但是……已經沒有時間了。

    在這一刻，吳威似乎喪失了思考的能力，也似乎預見到了自己的悲慘結局。知情而不報，導致元首做出重大誤判，為人類文明造成重大傷亡，這個責任，足以讓他直接被打入泥潭，永世不得翻身。

    前進一步則是英雄，後退一步則是罪人。雙方之間的差別，僅僅在於這十幾秒鐘的時間。

    吳威拼命的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思緒也以一種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運轉。他忽然間緊緊抓住了保鏢的胳膊，急切說道：「把你的耳麥給我。」

    此刻兩人已經進入了幕後。沒有旁人圍觀，保鏢也放開了對吳威的束縛，但仍舊小心戒備着，防備吳威做出其餘的舉動。至於最後的處理，則需要安保與情報部門聯合評估吳威的行為動機、目的之後，才能最終得出。

    但吳威的反應有些出乎保鏢的預料。短暫遲疑之後，保鏢冷冷說道：「對不起，你沒有這個權限。」

    吳威神色有些猙獰。他緊緊地抓着保鏢的胳膊，幾乎是咬牙切齒般說道：「快，立刻給我，這是我們最後的機會。我有緊急情況要報告元首，一刻不能拖延！如果釀成無法挽回的後果，你要為此負責！」

    外面，那千萬個人同時呼喊所匯聚而成的巨大聲音清晰的傳到了吳威的耳中。但那聲音之中所蘊含的狂熱與興奮的氣息絲毫沒有感染到吳威，反而讓他愈發的焦急。

    身為政府高層，吳威對元首的安保安排也有一定的了解。凡是出席公眾活動，安保部門必然會派遣眾多便衣混入到人群之中，隨時對突發事件作出處置。而便衣與便衣，便衣與指揮部門之間都有聯繫，甚至在某些特殊緊急情況之下，便衣可以直接聯繫元首。

    眼前這名保鏢也必然有直接聯繫元首的能力。當然，這只是理論上的，自沈清源上任之後，據吳威所知，還沒有發生過這種事情。

    保鏢皺了皺眉，說道：「我需要向上級請示。」

    在這一刻，吳威如同一頭髮怒的豹子一般，瘋狂嘶吼道：「來不及了，現在，立刻！一切責任由我承擔！」

    似乎察覺到了吳威的急迫，又或者因為僅僅只是聯繫一下元首而已，不會對元首的安全造成威脅，保鏢思考了不到半秒，立刻在手腕之上按動幾下，一邊說道：「耳麥是植入式的設計，無法轉交給你使用，也無法收聽到本人之外的聲音。但我可以轉述你的話。好了，你有什麼緊急情況想要告訴元首？」

    吳威叫道：「告訴元首，不要起航，不要起航！那會為我們的文明帶來災難！詳細情況，我會向元首當面匯報！」

    保鏢沒有絲毫遲疑，立刻低聲複述了一遍這些話語。

    「我已經將你的話轉述給元首知道。如何抉擇，那是元首需要判斷的。現在，請你配合我的工作，留在這裏等待處理。」

    吳威一下子癱坐在座位上，肥胖的五官似乎縮成了一團，只在那裏呼呼的喘着粗氣。外面，那千萬人同時呼喊所匯聚成的倒計時聲音仍舊在不斷的傳入吳威的耳朵：「六！五！四！」

    倒計時即將結束。

    元首靜靜的站在舞台中央，萬千燈光與鏡頭同時匯聚在他身上，整個文明，至少數百億人的視線也匯聚在他身上。他臉上仍舊帶着那種仿佛天地萬物都在掌握之中的自信笑容，他的手掌仍舊輕輕的放在那個碩大的紅色按鈕之上。

    那名保鏢的話語已經清晰的傳進了他的耳朵之中。在這短短几秒鐘時間之內，他必須要做出抉擇。

    他的一舉一動都在民眾們的視線之下。他的任何一個動作，哪怕只是一個微小的表情變化，都會被人們做出千萬種不同的解讀。所以他知道，如果自己忽然間宣佈暫緩起航，會在文明之內造成多麼巨大的波瀾。這不僅會讓這一場自己籌備了許久，足以極大提振民眾士氣的起航大典變成笑柄，甚至還會嚴重損害政府，乃至於自己的公信力。

    可是，衛生部長吳威的話語卻像是一根刺一般，扎在了自己咽喉之中。沈清源對吳威這個人也有所了解，知道他雖然能力平平，但也絕不會是無的放矢的人。他所做的事情，所說的話語，必然是有理由和有根據的。

    起航，會讓遷徙艦隊，讓人類文明承受一定的風險。

    不起航，則會讓這次大典變成笑柄，在社會之中導致一系列嚴重的後果。

    在這一刻，沈清源忽然感覺自己的右手手掌變得如同木偶一般僵硬。自己無法將它提起來，也無法按下去。它似乎已經脫離了自己的掌控。

    倒計時不會以任何人的意志為轉移。它仍舊在緩緩的變化着，民眾們呼喊的聲音也愈發狂熱。

    王皓眼睜睜的看着倒計時愈發縮小，從十變成了九，又變成了六，五，四，最終變成了一。

    歸零之時，便是艦隊起航之時。

    王皓有些絕望的閉上了眼睛。在這一瞬間之中，他腦海之中又閃過了自己剛剛進入雨雲號飛船之時所看到的那些場景。

    那橫七豎八的屍體，那在痛苦與絕望之中逝去的一條條生命。曾經在視頻記錄畫面之中出現過的一名名船員此刻似乎全部復活，開始在王皓腦海之中不斷盤旋，並不斷的說着什麼。

    一開始的時候王皓還聽不清楚，但聽了片刻那聲音便清晰了起來。

    「為什麼？為什麼？」

    無數個為什麼匯聚在一起，讓王皓的心如同被壓上了千斤巨石一般沉重，讓他甚至連呼吸都有些困難。

    不知道是錯覺還是什麼，王皓感覺時間變得極其緩慢，在自己閉上眼睛的這些時間之中，仿佛已經有千萬年過去。但那原本應該聽到的起航命令卻始終沒有出現。並且，那些滿是狂熱與興奮的歡呼聲也漸漸消失無蹤。

    王皓睜開眼睛，便看到元首的笑容仍舊平靜，他的手掌仍舊按在按鈕之上，卻遲遲沒有按下去。

    會場已經恢復了安靜。所有人都在疑惑地望着舞台中央的元首，思考着元首為什麼遲遲不將那個按鈕按下。

    在無數道目光注視之下，元首忽然緩緩將手掌收了回來。

    「抱歉，我的同事告訴我，有一些意外情況發生了。在獲取到詳細報告之前，我們暫時無法起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