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心愣了愣:「你是說……叫我親自挖土打地基砍木頭扎繩子一根一根來那種造?」
「嗯。」
「我……」他想了一會兒,「這個事情嘛……」
「唉。」紅娘子扶着青石要起身,「那好吧。」
李雲心嘆口氣:「造就造嘛。你稍等——我先去給你弄點兒吃的。你就在這兒等我。」
他說了這話,不等她再說話——像一陣風似的跑進竹林里去了。
然後他心念一動,一個太上分身便在出現在幾十里之外的小渭城中。
此時天將亮,倒是人睡得最沉的時刻。他現身在山雞居住的那間茅屋前,抬腳就穿過門走到屋裏。正瞧見雞精沒有睡,而是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在說話。
同地上的兩隻貓說的。
正講到「雖然我們暫時理解不了這至上之仁」,便瞧見門邊多了一道白影兒。忙站起身:「……主上。」
李雲心看一眼地上的兩隻貓。能瞧得出已神智漸開了。她們畢竟是化身重修,進展快些也是必然的。
然後就看山雞:「我問你,附近有沒有木精——作惡多端桀驁不馴的那種。」
所謂木精是指草木修成的精怪,數量極稀少。即便是妖魔們也不很常見。
山雞愣了愣。略想一會兒才說:「倒是沒說過……哦,聽說在祁連山附近有一個。可並沒有聽說作惡——主上知道,木精的性情都很溫順。有的比人還要溫順。是出了事?」
李雲心瞪起眼睛:「作惡的沒有,生得醜陋模樣嚇人的呢?」
雞精便意識到該不是有木精作亂。可倒是更摸不着頭腦:「主上問這個做什麼?」
李雲心嘆了口氣。
他本是打算找一兩個作惡的木精來殺了。那種精怪被殺之後,真身做建材是極妙的——儘管少有人如此暴殄天物。
因為那些草木精怪的身軀受了天地靈氣,早已被淬鍊得堅實無比。要用來建宅子可是上好的良材——往地上狠狠一插。年深日久,便漸漸生出根來,比什麼地基都管用,比什麼樑柱都牢固。
這時代的人建屋子,並沒有他那個時候講究。許多貧苦人家簡直就是在地上用土石「堆」出屋子來。可他曉得那種東西不牢固,大風一吹、或遇到小震便塌了。他自己建的房子,怎麼能是這種玩意兒。
可問題是在穿越者應當具備的許多技能中——包括但不限於抄詩、抄歌詞、燒玻璃、造火藥等等——很少有建房子這一項。
竹屋的結構看起來挺簡單。但要做到堅實牢固又保證舒適性,並不是他如今所知的東西可以做得到的。
他只得問:「城裏有工匠沒有。」
雞精這時才一拍手:「主上是要建個什麼?好說,天一亮我就傳令下去,叫……」
李雲心一瞪他:「此事不許聲張。你現在去找個幹活兒最漂亮的工匠來這裏——可以建竹屋的那種——現在就去!」
山雞搞不清楚他到底要做什麼。可好在李雲心一旦下了令,他便立即會行動。於是應道:「屬下得令」。
左右一看、一手撈起一隻貓便衝出了門。
李雲心走到椅上坐下來,四下看看。屋子裏的物件兒一覽無餘。便又起身伸手在牆上颳了刮——一不小心刮斷了雞精用來遮掩牆壁的竹簾上的繩子,那竹簾便嘩啦啦散了一半。他趕緊使個神通又將它提上去了,哼一聲:「豆腐渣工程。」
便在這麼個功夫,敲門聲就響起來:「……主上,人找着了。」
「叫他進來。」李雲心咳了一聲,「你離遠點兒。」
隔了一會兒——似是山雞在同那人交代些什麼——房門被推開。灌進一陣涼風,也擠進一個人。
是個老頭子,看不出年紀。可能五十來歲也可能七十來歲。進了門一瞧見李雲心的眼睛就趕緊低下頭,顫顫巍巍地要跪拜。
李雲心抬手關了門又連施三道禁制,才說:「免禮吧。我問你,建過竹屋沒有。」
老頭張了張嘴。
「那說說你是怎麼建的。詳細說,一點兒都不要漏。」
老頭兒又張張嘴,還是沒說出聲兒來。倒是開始用用手比劃,打嗓子眼兒里擠出「唔唔」的聲音。
李雲心瞪了眼,揚聲喝:「山雞!」
雞精立時在門外道:「屬下在。」
「你他媽給我找來個啞巴!?」
「主上,倒是個啞巴,可不是天生的啞巴——前段兒時間建城的時候累得毒火攻心,病啞了!可的的確確是這城裏手藝最好的——主上將他給治癒了……」
「天底下就你最心善!!」李雲心罵他一聲,重施了禁制。
但到底嘆口氣,在指尖凝了一團微光、彈指打入他的身體中。
這老頭兒的身上立時泛出活氣來。蒼蒼白髮瞬間變黑,臉上縱橫的溝壑也像是被拉平了。掉光的牙重新鑽出來……竟是變成個三十來歲的壯年漢子模樣。
於李雲心而言是彈指之間的事。可對凡人而來卻是神跡。這男人此時更說不出話——先看看自己,又看看李雲心。再看看自己、摸摸臉龐、雙手,再看李雲心,欲嚎啕大哭:「神——」
「你敢哭出來,就叫你變成以前的樣子。」李雲心瞪着他,「說,怎麼做。」
說了這話他一揮手,地上立時出現一個小人兒,只有拇指大小。又多了許多根牙籤兒般細細的竹竿,堆在一旁。
這老男人聽了他的話立時不敢哭了。但仍激動驚詫得雙手發顫,緩了好一會兒才用同樣發顫的聲音道:「是……是……仙人……教主……我這就說——」
而後便真開始說。起先聲音不成調子,像是帶着哭腔兒唱。但情緒漸漸平復了,說話就流利起來。
且,又發現了叫他驚詫的事情。
他一邊說,地上的小人兒就一邊動了。
建屋子這種事,在這個年代同其他所有行業一樣,都是師傅帶徒弟的傳承。除了許多天下通用的章法,還有許多技藝乃是獨門之秘。這種東西對一個已成了手的匠人說,那人也得費上好些功夫才能體會。可那小人兒……
無論他說什麼,都幾乎是邊說就邊做出來了。一點謬誤都沒有,仿佛就是他自己!
可他曉得該是眼前的這位仙人教主在操控那小人兒——因為李雲心的手指一動,那小人兒也便隨着動。
……這位教主從前是泥瓦匠出身的麼!?
這麼一來便說得更順。到後來許多事甚至用不着他細講,小人就已做成了。這時候李雲心就說:「跳過。下一節。」
如此只用了一刻鐘的功夫,這男人便將自己平生所學——關於建竹屋的所學——都倒出來了。
李雲心閉眼想了想,才睜眼對他嚴肅地說:「我是來考你的。叫你死後去星界為天帝建屋子。如今瞧你本領不錯,死後便可履任了。這件事封好嘴——一旦說出去了,福緣就沒了。懂不懂?」
男人忙跪下連連磕頭:「懂、懂、懂!」
可又問:「那對城主大王他……」
李雲心一瞪眼:「也不許說!」
那男人一縮頭:「明白、明白!」
等他被李雲心一揮衣袖送出屋,山雞才走進來。發現李雲心已不見了——牆壁上的一面竹簾成了竹板子。
……
……
當化身攜着新習得的技藝回歸本尊時,李雲心也在竹林里轉了一刻鐘。他說是弄點兒吃的,可並沒瞧見什麼野物。於是就轉了身,又走出竹林。
發現紅娘子在青石上睡着了。
天際愈亮,今天該是個好天氣。太陽慢慢遠山背後露了頭,像真的太陽一樣發散光芒、帶來熱意。
李雲心摸了摸衣袖,取出一件大氅。連他自己都不記得這東西是哪兒來的了。剛得到妖魔的所謂行宮時覺得很稀奇。於是許多他覺得有趣、好吃的東西都收納進去。可他本是不需要飲食、也不懼寒暑的。因接二連三地遭遇各種危機,慢慢便將其中的許多忘記了。
譬如眼下還有半筐青李子在裏面。
便又探了探,發現還有些木南居的好酒好菜。一旦取出來,該仍是熱氣騰騰。
他覺得這玩意兒不算神通——本就是人做出來的嘛。
於是撿了幾樣冷拼。將大氅給她披上,又將吃食擱在青石的另一邊。
做了這些,他直起腰來看紅娘子。
該是昨晚走得累了,如今睡得沉。髮絲垂在臉上,因她的呼吸而微顫。
凡人就要睡覺了。冰肌玉骨桃花靨只是叫她身體強健百毒不侵……可餘下的還像是凡人。在凡人當中算是叫人難以置信的存在,但與高階的妖魔修士而言,差異也不是很大。
她真喜歡如此麼?
李雲心慢慢退了一步看他,漸覺有些迷茫。我又……喜歡如此麼?
他不知道這到底是不是那種自己畏懼又曾想要試一試的情感。曾對這個女妖說自己想要的另一半得是個有趣的靈魂,有種種的標準。可到如今那些話有些模糊。他不曉得是因為自己晉入太上心境略有不同了,還是……
便輕嘆口氣,走進竹林里。並指如刀,輕輕一砍,便斬斷一根粗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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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點左右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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