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 車隊還在平原上緩慢但有序的前行着,車輪不停轉動激得塵土飛飛揚揚,遠看甚是壯觀。十幾輛馬車裝飾豪華異常,卻不失儒雅尊貴,拉車的精壯馬匹全是優良品種也便罷了,這些馬兒竟全是鉛塵不染的純種雪駒,清一色無暇的潔白皮毛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馬鬃飛揚出張揚的弧度。
看得出車隊尊貴的主人在某種意義上有着精神潔癖,否則有誰會帶着如此整齊劃一的隊伍招搖過市。車隊的張狂根本沒有忌諱此番盛景會招致禍端,因為但凡有點常識的匪徒皆會繞道避開。
這點不管黑白兩道已經有了不成文的規定,只要配備統一的白駒車隊,絕不輕易冒犯。因為這統一而顯眼的白駒不但顯示着尊貴,更是危險的警示,生人勿近!
車隊中不管是馬夫,亦或是雜役,全部配備精良的武器,就連他們的表情也透着嚴格訓練後的嚴謹敏銳,精壯的身軀都是行家裏手,虎虎生威透着濃濃的煞氣。
整個車隊雖是豪華貴氣,卻撒發着逼人千里之外的森冷霸氣。
車隊中間一輛馬車格外與眾不同,車身由黑楠木裝飾,雕樑畫棟,巧奪天工。絳紫色的錦帳外飾着龍鳳呈祥的金色花紋,暗金的流蘇隨着風兒搖曳生輝。這輛馬車不僅裝飾高貴,重要的是它體積龐大,仿佛一間移動的豪宅,光是拉車的白駒就達二十六匹之多,甚是霸氣。
一個黑衣男子騎着黑色的駿馬伴行其右,這也是眾多白駒中唯一的一匹純黑汗血寶馬。可見男子地位非常,再看他的容貌也神俊非常,濃眉隱含霸氣,眼如覓食獵鷹,鼻若刀削,臉若神刻,皮膚呈健康的古銅色,黒墨般的長髮一絲不苟地束在頭頂,用玄黑墨玉製成的發冠牢牢固定,玉冠兩邊垂落兩根質地絕好的絲帶,在堅毅的下頜處系一個流花結。
天下沒有哪一個男子如此酷愛黑色,從上到下衣服鞋子皆黑無異,就連座騎也要通體純黑的駿馬,可天下也絕沒有哪一個男子能將黑色發揮到如此神般境界,他不但穿出了黑色的沉然神韻,就連萬年不變的黑着一張臉,也讓人在懼怕中驚嘆他絕世的容顏。
此刻他正用自己無言的威懾力指揮車隊向目的地行進。雖無隻言片語,卻更勝人間無數。一名隨從駕着白駒匆匆從後方趕來。
看到一臉深沉的黑衣男子,隨從立即減速,小心地讓自己的馬並在男子黒駒身旁,卻絕不敢越界。
「墨爺」隨從畢恭畢敬地低聲稟報道「那位又開始哭鬧了……」
墨軒一聽隨從的話,萬年不變的臉上露出一絲不悅,驚得隨從一身冷汗,大氣不敢喘一口。
「廢物!」墨軒的嘴裏輕輕擠出兩個字。
「小的知錯了!小的再也不來勞煩墨爺!」這隨從虎背熊腰好漢一條,竟覺得此刻頭頂晴天霹靂,震的眼冒金星。
他剛要駕馬逃命,馬車裏溢出一陣帶有磁性的男性聲音,這聲音宛若天籟,低旋如陳酒。
「帶過來吧!」雖是簡單四字,隨從卻如臨大赦,不等墨軒發號施令,他便一溜煙的跑沒了蹤影。
「公子何必勞心?」墨軒的臉上依舊面無表情,他討厭表情太過豐富,一個人臉上的喜怒哀樂太過明顯,那麼這個人必定藏不住任何秘密。
「車隊如此招搖目的是要掩人耳目,可這秘密大喊大叫,就不叫掩人耳目了」馬車裏的聲音依舊悅耳動聽,卻隱藏無盡威嚴。
墨軒不語。
罪魁禍首很快被帶來,墨軒皺着眉頭將她提進車帳。原是個嬌小的嬰兒,此刻她正聲嘶力竭地賣命啼哭,吵的整個車帳里沸沸揚揚。
這輛馬車裏果真也如外表一般豪華,內壁飾有金線秀制的山水風光,細緻處皆有珠寶裝飾,如左邊的蒼松翠柏,每一根葉子都由上等的翡翠秀出,更顯逼真立體。地面鋪着冰蠶絲編成的地毯,寒時保暖,熱時透涼。車子後方立着名鼎檀紅木博古架,錦絲製的書卷整齊地擺放上面,地毯中央擺一紫檀矮几,獨孤斬月正慵懶地坐在矮几旁,用象牙制蛟龍環月酒壺朝琉璃盞中倒着瓊漿玉液。
「公子!」墨軒將嬰兒雙手遞於獨孤斬月,兩道濃眉微挑,看得出來是他是極厭惡孩子的涕鬧,但礙於主人的面子不便發作。
獨孤斬月接過孩子,這孩子立馬停止歇斯底里,小臉隨即含笑如花,兩彎新月似得笑眼直勾勾盯着獨孤斬月。
「從小就是個花痴!」墨軒不齒道。
獨孤斬月將琉璃盞遞給墨軒,白潤修長的手指輕觸孩子的臉頰,真像摸着綢緞一般順滑。這孩子臉上像長了痒痒肉,咯咯笑個不停。
墨軒悶飲一杯,見孩子在笑,又自斟自酌一杯。濃眉挑的更高了。
「你這般怪癖,將來如何娶妻生子?」獨孤斬月淺笑盈盈,又逗了逗手中嬰孩。
「那我寧可死在別人劍下!」墨軒輕蔑一瞟孩子,再飲一杯。「公子對這孩子倒上心!」墨軒的黑眸宛如深潭,不見底端。
「那是自然,這赤焰火蓮雖是人形,卻是治病良藥,如此與眾不同,我待她自不一樣。」獨孤斬月很是信任墨軒,孩子是赤焰火蓮的事情,他從未瞞他。
「我也就是知道她是公子千辛萬苦覓來的藥人,否則依我的脾性,早就拋她到荒野了!」說着,墨軒還恨恨冷哼一聲。
孩子仿佛聽懂他的威脅,眼底居然要溢出眼淚。獨孤斬月心疼的拍拍孩子,反駁道「休要狂言,小心嚇壞我的解藥。」
「公子如此寵她,怕是將來捨不得下手了。」
「怎會?」獨孤斬月又摸摸孩子的嫩頰,眼底泛起細微的寒光,震得墨軒這條硬漢心底亦是冰冷,「她始終只是解藥。」獨孤斬月冷道。
獨孤斬月的臉上總是掛着丰神俊朗的迷人微笑,但是即便是墨軒,也從未有一刻將他猜透,他隱藏的太深了,深到連他自己都被表面的溫柔所欺騙。
「等養大她再說吧!」墨軒沒好氣道,將手上的琉璃盞中清酒一飲再飲。當他再次拿起蛟龍環月的玉壺時,獨孤斬月猝不及防地伸出左手食指與中指,夾住玉壺的口徑。看似他隨隨意意,可是暗中的勁道叫墨軒根本再提不動壺。
墨軒微微氣惱地望向獨孤斬月俊麗的笑臉,只見他貝齒輕啟,眼如春月道「不要藉機喝光我的酒啊。」
「啊」墨軒從未見過他如此吝嗇,驚呆半晌,只得星目圓瞪道「罷了,罷了!我還是去喝我的佳釀吧!」言罷重重放下酒壺,佯裝生氣拍拍屁股走人了。
其實墨軒怎麼會真生氣,他太了解他,知道他藉口遣他走,是要獨自研究赤焰火蓮。
獨孤斬月對墨軒的配合很是滿意,他見墨軒一走,便放下孩子不再抱着。他又貓一般慵懶地靠在矮几邊,用眼神思量着孩子的一舉一動。
說實話這孩子已經三個月大了,每日極其能吃卻不見身體發育分毫,跟他第一次見她時一般大小。如果他餵養她一年半載還是可以,如若三年五年一直這般,叫他如何耐得住這漫長等待?
難道他只能選擇對一個尚未成人的孩子動手?
墨軒猜對了,他再冷酷無情,也不可毒害一個嬰兒。
獨孤斬月陷入沉思,孩子卻渾然不知,在襁褓里朝他展露最天真爛漫的笑容。
他不禁覺得自己卑鄙無恥起來。
獨孤斬月拿起墨軒用過的琉璃盞,淺酌起裏面的殘酒,對於朋友,他從不避諱。不拘小節的人,生死間往往相互保命,就像墨軒其實一開始便飲着他杯子中的酒。
小女嬰見獨孤斬月不理她,只是懶懶地靠在矮几邊自斟自飲,小嘴噘得老高,咿咿呀呀發出抗議聲。
獨孤斬月登時來了興致。他舉起琉璃盞在孩子眼前輕輕搖擺,誰知孩子伸出小手要去抓那杯子。
獨孤斬月哈哈一笑,帳內頓時一片春光燦爛,「小人兒也知道這杯中是好酒!」
此酒名喚三滴醉,是天地間至珍之谷,調配至貴之藥,佐以至純之露,十年選材,十年發酵,十年澄清,共耗三十年才得此一壺,彌足珍貴。
普通人淺聞一下便會迷醉昏睡三日,淺嘗三滴即是沉睡三月,果真箇名副其的三滴醉。
索性九尾龍族壽命夠長,不然誰能輕易等得起這三十年的歲月。又可惜今非昔比,他的龍筋被抽,現在與凡人無異,只怕他的壽命也只永遠的停留在這一千兩百二十歲,哪還有多餘的三十年去等待呢?
他要用.凡胎與她長相廝守,便要捨棄更多的長命百歲,可是他自始至終覺得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恐怕這便是人常提及的不求生命天長地久,只求情愛曾經擁有吧!
墨軒真是個酒中狂少,三滴醉根本不起絲毫作用,可他獨孤斬月今非昔比,漸漸退化的身體讓他開始要醉了……
他等得到她長大嗎?這朵嬌弱的赤焰火蓮……
他目不轉睛地盯着她,酒氣讓眼睛微微有點酸澀,他見她笑的燦爛,鬼使神差的用手指從琉璃盞中沾了星點酒水,往她嘴裏一送……
她又能活到再喝這三滴醉嗎……
他的手指被她柔嫩的小嘴緊緊裹住,沒有牙齒的牙床咬着手指,軟糯濕滑的小舌輾轉吮吸他的指尖……
他的心尖某處也被舔了一般,癢極了……
他真的有些微醉了,他似乎看見孩子渴求的眼神,他又沾了點酒送到她的嘴裏……
她吮吸地更加猛烈了……
他的眼前霧靄瀰漫,遮蓋雙目,漸濃漸黑……他仿佛看見那孩子的臉蛋燒成兩片晚霞,紅艷艷的非比尋常,簡直就是那晚那朵灼燒一切的火蓮……
他的身體被酒精麻醉了,他癱在冰蠶絲的地毯上,只有這寶貝給他帶來絲絲涼意,他的眼睛完全要閉上了……
不曾想,那孩子火焰一般的從襁褓中掙脫,滾到他的身邊,他想推開,但酒勁上來勢如洪水,他真的無力了……
只是這猛然間,那火一般的孩子盡然咬住他的脖子……
他記得她沒長牙,可是她現在真真切切地咬住他的脖子,那火一般的疼痛燒熟了他的心!
她現在拼命吮吸的,可是他的血……
劇烈的疼痛折磨着他,獨孤斬月冥冥中覺得她在吸他的血,像螞蝗一般,他伸手去拽她,只覺得她突然變得蛇一般油滑,他已經抓不住她了。
本來不是該他算計她嗎?現在怎麼背道而馳了?
真是引火燒身,他想反抗,可他抵抗不了三滴醉的魔力,渾身乏力至極,他想呼救,但他的嗓子乾裂的不能發出一點,他已經如刀俎魚肉,任人宰割。
房間裏驟然充滿了一種異香,喚醒他那晚的記憶,遙想那晚赤焰火蓮綻放,就是這股濃烈的芳香,而此刻這香味似乎也帶着強烈的催眠作用,蛇一般吸走他最後一絲理智。
他真是不行了,只覺得血源源不斷被吸食着,他的掙扎毫無用處,他的氣力也漸漸流逝殆盡,他的眼睛終於無可奈何地閉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