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秦家的晚飯到天都麻麻黑了才吃,可一家子誰都不敢明着吱一聲兒,源哥兒和阿昭兩個紅着眼圈就不說了,當家的秦永德可也是兩隻眼睛都通紅着吶。
秦永德到底抵不住侄兒侄女的請求,還是同意了讓他兩個每天上山打柴打獵,藉此練武。
這就算是把哥哥跟自己的行動過了明路了,秦雲昭想着也不用跟親大伯藏着掖着了,心裏高興,飯也吃得香,等晚間幫大嫂在廚房收拾着,才突然回來味兒來:「大嫂,我們不是還獵回來一隻野雞嗎?今天怎麼沒殺了吃?」
李芬一撇嘴,回頭看了眼廚房門口,才湊到秦雲昭耳朵小聲說起來:「娘捨不得吶,說要攢了賣錢去!」
「今天早上不就殺了一隻野雞燉了吃嗎?大伯母怎麼突然就捨不得了?」秦雲昭覺得奇怪,有這樣的情況嗎,早上毫不猶豫地燉雞吃,晚上又小氣起來了?
「嗐,早上吃雞,那不是因為娘前頭那個兒子回來了嘛!」李芬看了秦雲昭一眼,見她「哦」了一聲,沒有什麼注意的意思,趕緊又靠近了一點,「阿昭,嫂子跟你說個貼心話兒你可別惱!」
「說吧,大嫂,我跟你還有什麼惱的!」
見秦雲昭笑着點了頭,李芬鼓了口氣才悄悄說了出來:「娘前頭那個兒子,就是那個陸春生,昨兒看你的眼神可邪乎着呢!你可得小心點兒!」
擦,古人可真早熟,我這身體可還沒到十三呢!秦雲昭無奈地嘆了口氣:「我還小着呢,還守着孝……」
「小就不小了,轉眼就十三了,有那早的這歲數也都嫁人了!」李芬輕輕撞了撞秦雲昭的肩膀,「不過要守孝倒是實在的!總之,你小心着些,我原來聽說他在城裏當夥計,看到漂亮姑娘也不怎麼安生呢!」
秦雲昭感激地點點頭:「我知道了,大嫂,下回他再來,我警醒點兒,儘量不跟他打照面!」那什麼春生秋生的要敢對她有什麼壞心思,她認得他是陸春生,她拳頭可認不得他是陸春生!
李芬見她聽進去了,這才笑了笑,幾手把鍋里的碗給洗了,看着阿昭提了水去淨房洗浴。這姑娘挺愛乾淨的,每天都把自己打理得清清爽爽的,看着就可人,只是阿昭長得這麼個好容貌,又這麼嬌嬌弱弱的,可真教人操心吶!以後她要找相公了,自己這當嫂子的可還得給她提着點,她得找個護得住她的才行!
似乎是因為晚上沒得肉菜,只煎了盤豆腐頂數,今天晚上秦勇林兩口子都提不起勁兒來,天氣又熱,劉翠翠睡在涼蓆上也覺得像烙餅子一樣熱得慌心,一邊打着蒲扇一邊想起白天裏聽到的事,就跟丈夫咬起了耳朵切切私語起來:「勇林哥,你說咱們多咋時候能分家?」
秦勇林熱得坐了起來,貼着牆靠着,手裏呼哧呼哧地打着蒲扇:「咋了,現在一家子過着不是挺好的嗎?大嫂做事勤快,你也不是那懶人,小妹在家裏也呆不了一兩年就要出門子了,家裏不正旺火着嗎?是不是今兒娘說你了?你甭理她那麼多,上了年紀的人了,哪個不愛叨叨,你只管應着,別往心裏去就成了!」
小姑子懶,婆婆愛擺架子念叨人不是什麼大問題,劉翠翠往男人那邊嗔怪地扇了一扇子:「我又不是那嫌東嫌西的人!我就是心疼你給這家裏累死累活的,到頭來還得不了好!」
「大哥跟我不一樣做着嘛,到時月兒嫁了,這家裏還不就是我們兩兄弟的,現在有爹帶着,多做一把活,以後咱家裏就多得一升糧咧!」秦勇林聽到媳婦兒心疼自己,心裏美着,伸手就在她胸前捏了一把,「累點兒不算啥,好歹咱得把媳婦養好啊!翠兒,是不是想我了……」
「美得你!」劉翠翠用扇子拍開男人的手,「你娘可不只你兩兄弟!這家還不定是誰得的多吶!」
「什麼意思?」秦勇林收了手,腦子一轉,就想到了那個人來,「你是說陸春生?他算哪根蔥?他姓陸不姓秦,還想分秦家的家產不成!」
「哼,他不想分,經不住有人貼心送到他懷裏給呀!」劉翠翠從鼻子裏哼了一聲。
「翠兒,你是不是看到啥了?」秦勇林聽到媳婦話裏有話,心裏一動,語氣就有些着緊。
「我跟你說……」劉翠翠湊到秦勇林肩膀上,扒着他耳朵把今天早上聽到的事都說了出來,末了還加油添醋地補了句,「他這又要銀子去城裏打點的,又想着打阿昭的主意,不就是想着從你娘那裏取了銀子,回頭又可以跟你爹那兒再刮銀子嘛!這幾天你也看到了,爹是真心把阿昭當女兒疼的,要陸春生把阿昭弄到了手,爹怕阿昭過得不好,還不得多多使銀子過去?」
「這王八蛋!」秦勇林氣得扇子也不搖了,「他打沒出生就死了爹,咱秦家把他養大,還養出頭白眼兒狼來了!」
「你娘可覺得他貼心着哩!」劉翠翠又添了把火,「今早叫大嫂燉雞,那兩雞腿你跟你哥一個都沒見着吧?我告訴你吧,都你娘給藏去了,一個給了小姑,一個就給了那陸春生!合着她就這一個好兒子似的,把你們哥倆兒還當外人了!還跟那陸春生說,家裏有馬車了,叫他學會駕馬車去,以後來去好方便些!
你說,那馬車明明是源哥兒和阿昭的,養在咱們家,咱們家自個兒用用也是沒得說,憑什么娘就要教那陸春生拿去用啊?他要給駕城裏去了,那還不成就是他的了?
再說咱們家裏,你跟大哥在地里累死累活的掙家當,那陸春生在城裏做着輕省活計,沒往這家裏拿過一厘銀錢,自己要打點,還把你跟大哥掙的錢給拿去花用了!你娘這心都偏到姥姥家去了!我今兒聽到了就氣!
就說今兒晚上源哥兒套回來那隻野雞吧,她不說看你跟大哥在地里累了一天了,也燉了給你們補補,就叫關雞籠裏頭,說攢着一起進城裏賣了去!賣了得的銀錢誰用吶,還不是又補貼給那邊去了!」
秦勇林想着每回陸春生回來,娘不是割肉就是殺雞的,自家尋常里吃飯,也就是一盤豆腐或是一盤子雞蛋餅就混過去了,難得源哥兒這兩天套得些野物,娘也是偏給陸春生吃,這陸春生一走,他們就毛都沾不到一根了!
可要因為陸春生這麼個外人說分家,秦勇林又覺得不值當,就遲遲疑疑地跟媳婦商量起來:「翠兒,難不成咱們要為着那白眼兒狼分家?你想想,咱家裏樣事齊備,三個男人是壯勞力,勁兒合着一處使,地里活計正做得趁手呢……」
劉翠翠這樣一想,也覺得分家不划算,要分了,各樣事都要自己出銀錢置辦了,憑什麼那外面養的在秦家吃住着,自家正經秦家人還被擠到一邊兒去啊?
「勇林哥,那你說怎麼辦?」劉翠翠抱着男人的胳膊蹭了蹭,一臉等着男人拿主意的信賴。
秦勇林立時覺得自己腰板兒都直了幾分,又被女人豐軟的胸蹭起了心火,一手抓住揉着,又把頭湊了過去,含含混混說着:「好翠兒,咱們使把勁兒……早些給娘生個金孫,不就把娘那心思給糾過來了嗎……」
新婚情熱,劉翠翠本來被男人又揉又舔*弄得渾身發軟,聽到「生個金孫」這句話,突然又想起另一茬來,趕緊推開了男人伏在自己胸前的頭:「勇林哥,老人家都說,這帶了孝的人是帶着白煞在身上哩,送子娘娘看到家裏有白煞在,就不會進門了!」
秦勇林不由停住了:「白煞?」他以前也隱隱約約聽到過這說法,不過一直沒往心裏去。
「嗯,特別是咱倆這樣子剛成親的,最忌白煞衝撞了。」劉翠翠去村子裏轉了一圈,放了點話頭出去,村子裏那些好閒嗑的嬸子們自然更是說得飛了起來,什麼剛成親就遇到這事兒不吉利啊,什麼紅喜就會被白煞沖沒了以後影響小倆口運道啊,就差沒說秦思源和秦雲昭帶着孝進了秦永德家的門,會給他家裏帶來災難了!劉翠翠聽到耳朵里,心裏更是硌應得不行。
聽了劉翠翠轉說的那一簍子話,秦勇林心裏也疙瘩起來:「我聽說爹跟二叔原來感情最好不過的,源哥兒和阿昭這麼大老遠的過來投親,要叫他們搬出去住,怕是不成吧?不說咱秦家面子上過不去,就是爹那裏,首先就不答應啊!」
「是秦家的面子重要還是秦家的孫子重要啊?」劉翠翠有些不依了,其實她心裏最怵的還是聽到那個白煞會沖壞紅喜的說法,要衝掉了她和勇林哥的運道,那她這輩子可怎麼活啊?
劉翠翠也是個聰明人,想得到自家男人心裏的糾結,要臉面,怕被人說薄情寡義,腦袋裏轉了轉,劉翠翠又找出了一條理由:「再說了,這也不光是為了咱們,那陸春生還想着娶阿昭呢,娘給陸春生在這兒留了間屋子,要阿昭還住這兒,多咋時間被那姓陸的生米給煮成熟飯了可怎麼辦?咱們也不能眼睜睜看着堂妹吃虧啊!」
想到陸春生平素看不起自己是鄉下人那傲慢樣子,秦勇林就窩了一肚子火:「那咱們趕緊把這事兒跟源哥兒和阿昭說去!」
「說啥!」劉翠翠用胳膊肘杵了男人一下,「別說這是我無意間聽到的,源哥兒和阿昭要是拿這事問到你娘臉上,她不承認咱們還能拿得出證據?她要倒打一耙說是咱們給那陸春生身上潑的污水,咱們還里外不是人了!」
這倒也是!秦勇林悶悶地不說話了,他也不是那不認親的人,源哥兒和阿昭這樣子過來,多吃兩口飯倒是沒啥的,就是那身上帶着白煞,礙着自己了確實不好;可要他這麼無事生非地就不讓源哥兒和阿昭住家裏,他這臉面上確實下不去!
唉,要是手裏有大把銀錢就好了,每天都能吃上肉不說,還能像城裏那大戶人家一樣,有親戚來了也不擔心住處,放着幾個別院什麼的可以任住呢。秦勇林出神地想着,要秦家另外有一處院落就好了,可以先借源哥兒和阿昭住過去,既不怕妨礙自己,又能全了親戚情分,多好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