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病變
錦曦掀開被子,雙臂撐着床沿,努力將雙腿往床沿邊移。
「老三,你這婦人之仁,會誤大事的!」梁俞駒聲音帶着幾分嚴肅。
「三嫂那樣子瞧着都揪心,大哥,二嫂,你們權當可憐三嫂,成全她一下吧,橫豎就片刻功夫,也耽擱不了啥!」年輕的聲音帶着掩飾不住的傷心,是四叔梁俞洲,錦曦分辨着。
「老四,怎說話的呢?合着我和你二嫂,就是那冷心腸的人?我們這是為他們好,為咱老梁家好!」梁俞駒一板一眼訓斥梁玉洲:「島>小說曦丫頭這病晦氣,在家裏多耽擱一日,耗得是咱老梁家每一個人的福運,也包括你!」
「我年輕不經事,我就心疼三哥三嫂,曦兒乖巧懂事,我心疼他們失了那麼好的閨女!」梁俞洲瓮聲瓮氣頂過去。
「三哥,待會你進屋,把這篾竹籃子替我交給曦兒,就說這是四叔親手為她編的……」梁俞洲說不下去了,聲音哽咽着退到了一邊。
想起女兒從前的種種乖巧體貼,孫氏哭得愈發肝腸寸斷,梁俞忠拎着那小巧精緻的篾竹小花籃,抱着頭蹲到一邊。
「四弟,你瞎起個啥哄?這不添亂嗎?」楊氏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氣急敗壞,嚷嚷着:「曦兒跟咱老梁家沒緣分,去了也好,早死早投胎。你三哥三嫂還年輕,往後啥樣的兒女沒有?」
孫氏聲音哭啞了,喃喃道:「我曦兒……不該這樣……不該啊……」
楊氏將目標對準門前哭得死去活來的孫氏,厲聲厲氣道:「哎喲喂,三弟妹,你就別哭了,就算你哭死了,還能擰得過老天爺去?這都是命,你就認命吧!別再死把着門,再不走,日頭就起山啦!」
「三弟妹,知道你心疼,但你鬧騰也要有個度!這樣沒完沒了,可不行!」沉默了一會的梁俞駒,再次出聲,聲音較之前的嚴肅,多了兩分厲色。
見孫氏還是把着門不肯讓開,梁俞駒轉而對梁俞忠直接下了命令:「老三,你就是這麼管教媳婦的?趕緊的,去把你媳婦拉開!」
梁俞忠應該是又挪了幾步,但沒對孫氏行蠻,而是沉聲勸着,「孩子娘,咱都算了吧,這樣拖下去,也不是個事兒……」
「老三,你磨嘰什麼?老梁家的男人,沒你這般慫的!」梁俞駒冷聲呵斥,「再耽擱下去,讓你閨女死在這屋裏,你們倆,就是老梁家的罪人!」
好多日不曾下地,陡然一下,只覺天旋地轉。錦曦扶着床沿,費了好一番力氣才讓自己站穩腳跟。正暗自欣喜的當下,就聽屋外的大伯這樣呵斥,錦曦的肺差點就氣炸了!
屋外,梁俞駒的呵斥,把孫氏和梁俞忠都給震住了,楊氏幸災樂禍的撇撇嘴角,哼了一聲,「不識好歹!」
梁俞洲氣的臉紅脖子粗,但這種場合,實在不適合再跟楊氏纏雜。
梁俞駒大擺家長氣勢,抖了抖袖子,渾身散發出威嚴的氣勢。正欲趁熱打鐵,一舉逼梁俞忠夫婦就範,就在這時,孫氏身後的木門,似乎微微動了一下,發出一聲不合時宜的吱嘎聲。
所有人都以為是幻聽,就連孫氏都忘記了哭,愣愣瞧着那門。
突然,那門再次晃動了一下,這次,不是幻聽,那門竟然真的從裏面拉開了一條縫隙。
隨着那漸漸拉開的門縫,緩緩出現在眾人視線中的,是一個穿着單薄襖子,垂着手的小姑娘。直到那扇隔絕了屋裏屋外的木門完全被打開,錦曦毫無阻隔的出現在眾人面前。
孫氏還保持着用身體把門的姿勢,站在孫氏身旁的那個漢子,濃眉大眼,嘴唇豐厚,身上的衣裳皺巴巴的,褲腳和鞋面上沾了星星點點的泥土。
在看清屋裏開門的人,是他病病入膏肓,無藥可救的女兒錦曦時,梁俞忠懵了,僵在原地,呆呆望着門裏面。
和孫氏相似的是,他的眼裏也灌滿血絲,兩頰的絡腮鬍怕是有好多天沒打理了,看起來頹喪的很。錦曦瞥到漢子的手裏,還拎着一隻小巧玲瓏的篾竹籃子。
這個高大精瘦的漢子,就是本尊的親爹梁俞忠了,錦曦暗想。她的目光並未在梁俞忠的身上多做停留,而是投向屋外,她想早些看到那個為了老梁家,『鞠躬盡瘁』的大伯是啥樣的德性!
好多日捲縮在陰暗潮濕的屋子裏,陡然打開門瞧見外面,眼睛適應不了這遽然強烈的光線。
錦曦眯起眼,微微後退了半步,腳下虛浮,差點摔倒,孫氏眼疾手快,已經衝過來扶住了錦曦。
孫氏又是驚訝又是心疼又是驚喜,把錦曦渾身上下打量了一遭,顫聲問道:「曦兒,你怎下地了?快快快,娘扶你床上躺着去!」
「娘,我身子比前幾日輕快多了,身上也不難受,下來走走,反倒更舒坦了!」錦曦半靠着孫氏,淺笑道,聲音軟糯透出一點虛弱之氣。
「這麼說,曦兒你的病……好了?可是你那病,大夫不是說……」孫氏不敢置信,但不吉利的話她絕對不說,只睜大雙眼,恨不得將錦曦掰開了細看。
錦曦無奈一笑,擼起自己的衣袖,讓孫氏看她的雙臂。又抬高几分聲音,好讓屋外的人都聽見:「娘,你看我的手臂,那些血點都沒有了,腦袋也不發燙,腿腳也不抽筋了。我的病是真的好轉了呀!」
孫氏狂喜,連連點頭,沖還杵在屋門口的石雕梁俞忠喊:「她爹,你聽到了嗎,老天爺開眼,把曦兒還給我們了啊!」
梁俞忠終於從震驚中回過神,眼角全濕了,粗糙的大手抹了把濕漉漉的臉,看着門裏邊抱在一起的母女倆,憨憨一笑:「那就好!那就好!」
楊氏聽見裏面的動靜,驚愕的不得了。很想往前湊,但又怕過了病氣。
探着脖子朝屋裏張望,可惜屋裏屋外光線對比太強,只瞅見孫氏摟着錦曦,卻壓根瞧不清錦曦身上臉上到底是啥狀況,楊氏更急了。
「咋樣了?到底了咋樣了?早前十里八村,患那種病的人不是都沒得救嗎,曦丫頭咋無緣故的就好了呢?這太邪乎了吧!」
她連珠炮般的向屋裏人詢問,梁俞駒在經歷了短暫的震驚後,很快穩定下來。當屋裏哭笑成一團,屋外楊氏上躥下跳,梁俞駒一直袖着手站在那,眉心緊緊皺在一起,做若有所思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