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姨娘顧不上臀部的疼痛,跌跌撞撞地下炕,屁股上遮的薄毯掉落也不自知,就光着屁股跑出凌煙閣,喊叫「有鬼啊」「救命啊」。
至於王嬤嬤,在王姨娘打開匣子的時候嚇得雙目呆滯,比王姨娘更早跑沒影了。
王姨娘被攔在二門處,涼國公聞訊趕來,見着她狼狽不堪的模樣,眉心一皺,脫下外衣給她遮住春光,要抱她回凌煙閣。
王姨娘一聽「凌煙閣」就拼命尖叫,爪子亂撓,撓了涼國公一臉血。
涼國公氣王姨娘光天化日光着屁股亂跑給他丟臉,沒了耐心,索性一掌打暈王姨娘,把王姨娘安置在宜春堂——宜春堂是沈氏在世的時候住的正院,地位僅次於壽安堂。
涼國公回凌煙閣探查,看到那個人頭才知緣由,又一問,把王嬤嬤招來院子裏審訊。
王嬤嬤大喊冤枉,嘴皮子都不利索了:「……原本是南海夜明珠,里里外外裝了十層匣子!奴婢也不知道為什麼好端端的夜明珠會變成個人頭啊!」
王嬤嬤能帶這樣貴重的東西來往京城,可知王家是十分信任她的。
涼國公沉吟道:「你見過旁人靠近這匣子麼?」
王嬤嬤哭道:「沒有,沒有!奴婢知道這匣子裏的東西金貴,如何敢讓旁人靠近,也不知哪個殺千刀的換了匣子!」
涼國公命人帶王嬤嬤下去,思來想去王嬤嬤不會監守自盜,因為若是監守自盜的話,王嬤嬤直接拿着夜明珠逃跑就是了,何苦演繹一出魚目混珠的事來,而且是這麼可怖的人頭。
涼國公還不敢確定那夜明珠的來歷,畢竟他知道王姨娘的父親王楨曾經是個大貪官,若是贓物,被查出來,又是一樁剪不斷理還亂的事。所以,他打消了報官的念頭,只派人細細查訪這人頭的主人。
涼國公尚未想出個頭緒來,丫鬟稟告王姨娘又發瘋了。
他惶惶張張來到宜春堂,只見王姨娘跪在沈氏的畫像前,不停磕頭,腦門都磕得青腫了,哭得滿面鼻涕眼淚:「夫人,賤妾不敢了,不是賤妾害的你,不要找我索命……我錯了,是我害得你,你等我下地獄償還你,我現在不想死啊!求你了,夫人,賤妾錯了,賤妾不應該在國公爺面前故意招惹你,故意讓國公爺厭惡你,賤妾不該買兇刺殺姜明月,賤妾不該在你的湯里下藥……賤妾錯了啊,賤妾認罪,你饒了我罷……」
涼國公心口一窒,扶起王姨娘心疼地抱住:「靈兒,是我,我是你的國公爺。那是假的,只是畫像,不是沈氏。唉,都是我的錯兒,卻讓你背負了這麼多,是我欠你的。」
王姨娘仍舊哭個不停,肩膀顫抖得若秋風中搖擺的落葉,顫顫巍巍:「國公爺,是夫人來找賤妾索命了!她死不瞑目啊!」
「不怕,有我在呢。」涼國公柔聲哄勸着,把王姨娘抱回凌煙閣。
臨走時,他回頭看了眼似笑非笑的沈氏畫像,眉梢一皺,問道:「沈氏的畫像誰擺出來的?還有,你們大姑娘的正房裏何時有了沈氏的牌位?」
宜春堂打掃衛生的白嬤嬤慢騰騰地淡漠答道:「回國公爺的話,奴婢不知。」
涼國公等了半天等來一句「不知」,臉氣得發黑,王姨娘咕噥了一聲,他瞪了眼那老嬤嬤,回了凌煙閣。
天蒙蒙亮的時候,王姨娘甦醒又鬧了一場,涼國公哄了小半個時辰才安撫下她的情緒,這時驚聞丫鬟瑞香哭道:「國公爺,您快去瞧二姑娘最後一面罷,二姑娘要咽氣了!」
涼國公兩眼圓瞪,喝問道:「一大早胡說八道!」隨手就給了瑞香一嘴巴子。
他是練武的人,瑞香那嬌弱的小身板哪裏受得住,被打飛摔到門上,半天站不起來。
涼國公大步流星去了漪瀾小築,看見姜寶珠穿着白色的壽衣躺在炕上,面色潮紅,真真是焦心爛肺!
他高大的身子晃了晃,眼前一陣發黑,撫着額頭半天才撐住身子問道:「瑞雲,你們姑娘怎麼了?」
瑞雲如實相告,淚如雨下。
涼國公心痛如絞,摸着姜寶珠還有氣,只是額頭比較燙罷了,氣呼呼地踹了一腳瑞雲,喝道:「給我備馬,請太醫!好好的姑娘給你們治壞了!」
涼國公幾乎是奔出漪瀾小築的,親自去馬圈牽馬,就在府里縱馬出去,到太醫署把太醫給請來了。
幸虧太醫來得及時,姜寶珠再耽誤一會兒就救不回來了。
姜老太君聽到動靜問了兩句,感嘆着落淚道:「昨兒我告訴他明月淹死在了湖水裏,他問也不問一句。今兒大夫都宣佈姜寶珠要死了,他卻捨得不要命地縱馬請太醫……明月的命真是苦啊!這哪兒是親爹,簡直連後爹都比不上了!」
姜老太君哭了一場,身子骨也不好了,一時之間,涼國公府有三位女主子生病,倒是忙壞了姜二夫人韓氏。
姜明度看望過姜老太君,隱瞞了老人家的病情,歡歡喜喜到穎國公府探望姜明月:「……王嬤嬤獻寶不成,反獻了個禍,王姨娘嚇得患了失心瘋,這幾日都瘋瘋癲癲的。豬姐姐啊,我聽老婆子們說什麼凍成了宮寒的,我也不太懂,大伯父還專門嚴厲地下了封口令。」
宮寒?
姜明月緩緩勾起唇角,姜寶珠自作聰明,患了宮寒,以後難孕子嗣,也算是老天爺的懲罰。
姜明月試探道:「王嬤嬤就沒說那匣子裏原本裝的是什麼?」
「這倒沒提,許是大伯父封口了,不許提,」姜明度笑嘻嘻的,「管他裝的什麼,反正婆子們就說王姨娘撞鬼了!」
姜明度怕姜明月得知涼國公對姜寶珠和她猶如天壤之別而傷心,說了許多俏皮話,又提議帶她出去玩。
姜明月換了出門的衣裳,打發丫鬟去叫康載善一起出門,白檀這時來報:「宜春堂的白嬤嬤求見姑娘。」
「快請!」姜明月坐在雕蘭芝的桌案旁,吩咐丫鬟上茶。
白嬤嬤是姜明月生母沈氏的陪房,也是沈氏的奶嬤嬤,性子比較懦弱,自沈氏死了之後,她也跟死了般,成日呆在宜春堂打掃清潔,性子還懦弱不懦弱不知道,倒是淡漠了很多。
姜明月一直很尊敬她,畢竟是奶過沈氏的。
白嬤嬤一貫淡漠的臉略顯急躁,請完安,連茶水也來不及喝,便說道:「王姨娘發瘋,國公爺日日焦慮,姑娘這些日子最好不要回府。」
姜明月顰眉,知白嬤嬤不會無緣無故說這番話,問道:「哦,王姨娘發瘋,我為什麼不能回府?涼國公府才是我的家。」
「姑娘,」白嬤嬤越發急了,「那日姑娘把夫人的畫像掛在宜春堂,雖然只有奴婢看見,但是看見姑娘進出宜春堂的難保沒有旁人。王姨娘本就魔怔了,一看見這畫像像是患了失心瘋似的磕頭,腦門都磕破了,由此國公爺發怒,要找出掛畫像的人。」
白嬤嬤急的哭了起來。
不僅宜春堂的畫像,而且弄玉小築的畫像和牌位都是姜明月回府後親手安排的。
王姨娘癲狂早在她意料之中,這點驚嚇算什麼?王姨娘可沒嘗過四肢被砍斷,日日泡在酒罈里,人不人、鬼不鬼的滋味!那不是嚇死人,那是嚇死自己!
姜明月心中一動,又問道:「王姨娘為什麼磕頭?」
白嬤嬤一怔,支支吾吾不肯回答。
姜明月冷哼道:「她若沒做虧心事,豈會平白無故地對我母親的畫像磕頭!白嬤嬤,你還是如實說罷,我想知道她說了什麼,我那好父親又是怎麼反應的!」
姜明月眸帶寒意地盯着她,白嬤嬤肩膀一抖,只好實話實說。
姜明月心中寒涼,撫着胸口劇烈喘息,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