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天下
福喜剛剛出了一身的汗,這下熱氣消去,便有些冷了。
他動了動鼻子,突然發現自己身上帶着一股香味,說不出來的感覺,那種氤氳的香氣,讓人覺得很舒服。
大約是在路上沾到的吧,這麼想着,福喜也沒在意。
而這時候,聽到了消息的其他人也敢了過來。
楚驚天穿着黑色蟒服,頭髮梳得整整齊齊,帶着金鑲玉的玉冠,面沉如水的走了進來。他身後跟着黃舒瀾,趙薔等一堆女人,頓時屋裏鶯鶯燕燕,攜帶着香風,再加上屋裏殘留的血腥味,屋裏的味道實在是有些怪異。
&下……」看見楚驚天,趙薇的眼眶頓時紅了,晶瑩的淚珠在眼眶裏打轉,欲掉不掉,再加上雪白的臉色,很是能惹人憐惜。
頓時屋裏就有人發出一聲不屑地嗤笑,不過人太多也不知道是誰,大約是在嘲笑趙薇到了現在也不忘記賣弄風情。
趙薇也不在意,全當那些人是嫉妒,她輕輕的靠在楚驚天的懷裏,眼裏的淚水終於掉了下來,開始抽抽噎噎的哭起來,就像沾了露水的花骨朵一般,格外的讓人心疼。
&下,殿下,我們的孩子!」趙薇一手拽着楚驚天的袖子,鼻子哭得紅通通的,泣道:「您要為我們的孩子做主啊?他還那么小,就被人給害了!」她的傷心雖然有幾分做作,但是裏邊的感情卻是真心實意的。
楚驚天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放心,本宮不會放過害你的人的!」說來,他卻不是很難過。
不過是還未成型的孩子,能有多大的感情?
&妹,你就別傷心了!你這剛落了孩子,掉眼淚可對身體不好!」趙薔在那邊不陰不陽的說,眼裏帶着與其他女人一般的幸災樂禍。
趙薇低着頭,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唇,眼裏露出極大的恨意。
孩子,你放心,害了你的人,阿娘遲早要她們一一還回來!
安慰好傷心的趙薇,楚驚天開始查探這事。可惜,毫無破綻,趙薇的吃食,衣物,以及她所能碰到的東西都沒有任何不對,難道這只不過是她的身體不好?
開玩笑!
這一點,無論是誰都不會相信。
&在路過福喜身邊的時候,元太醫突然輕輕的嗯了一聲,鼻子動了動:「這是什麼香味?」
福喜面色微變,卻絲毫不露怯,反正他沒做過,又有什麼好擔心的。
&味道,有些熟悉啊?」元太醫扯着自己的鬍子,下巴上的鬍子都快被他扯光了。
&麼,元太醫,你發現了什麼?」楚驚天的目光只是輕輕的在福喜身上掃了過去,沒有任何情緒。
這事情眼看有突破,頓時屋裏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福喜身上。
&個味道,我明明聞過,到底是什麼?」元太醫抻長了脖子不斷的在福喜身上嗅來嗅去的,面露苦惱之色。
他絞盡腦汁,眼睛在掠過地上那片紅色的海棠花瓣的時候,突然眼前一亮。這紅色的海棠花瓣,是外邊那棵海棠樹上飄過來的,卻讓他想起了很久以前的記憶。
&了,這味道,是西域的香牡丹!」他肯定道。
&牡丹?那是什麼?」黃舒瀾道出了眾人的疑惑。
元太醫解釋道:「香牡丹,這是西域的一種稀奇香料,具有活血化瘀的作用。最主要它花朵如牡丹,顏色鮮紅,因此名為香牡丹。這是西域皇室貴女最喜歡的一種香料,可是孕婦卻不得接觸,易引起小產!」
&當年,老臣也是只見過一次,不過由於它的味道很是特別,極是清雅,我的印象特別深刻!」他又補充了一句,語氣感嘆。
福喜早在他剛開始說的時候手裏就捏了一把汗,等他說完,臉色已經慘白。
&才冤枉,奴才絕對沒有害奉儀!」福喜有些不知所措,跪下分辯道。
他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手心,直到感到一陣刺痛,有些混濁的大腦微微冷靜下來。他知道,這種情況下,自己越不能慌,不能自亂陣腳。
&你能說,你這香牡丹是從哪碰到的?」楚驚天的聲音不含喜怒,福喜低着頭看不清他的表情,卻猜測他的心情肯定不是很好。怎麼說,趙薇肚子裏的也是他的孩子。
福喜低頭苦笑,艱難的道:「奴才,奴才不知!不過,奴才可以發誓,奴才絕對沒有做這種事!」他急急地辯駁,仰頭去看楚驚天,希望對方能相信他。
&底他有沒有做這事,去他的住處一搜便知,以免冤枉了好人!」黃舒瀾在一邊搭話,姣好的面容在燈光下顯得格外的溫柔,看來,她是在幫福喜開脫。
&姐倒是心腸好,不過一個賤奴,也值得姐姐開口!」趙薔不屑,語氣譏翹。
蠢貨!
黃舒瀾低頭,眼裏閃過一絲不屑,抬頭又是一副得體的模樣,笑道:「妾身,不過是隨口一句,總歸是條人命,理當慎重些!」果然,這趙薔是個沒腦子,倒是趙薇,值得她在意。
福喜看着這屋裏眾多的人,心裏一陣陣的發冷。他跪在這裏,若是這罪名坐實了,他焉有命在?可是這裏的人,誰又在意?
他不過是個奴才,不是嗎?
從來沒有哪一刻,福喜深刻的體會到,自己的命是有多麼的低賤!
心裏越冷,福喜卻更冷靜了,當看到從他枕頭底下搜出來的黃色紙包,裏邊裝着香牡丹的粉末之時,他心裏恍然:這是有人在害自己!
&並不能代表什麼?肯定是有人在陷害奴才!」一滴汗水從他鼻樑滑下,落在精緻的地毯上,留下一個淺淺的痕跡。
他俯趴在地上,以頭磕地,聽見自己冷靜的聲音響起:「奴才入宮不過半年,一來便進了這沉香院,奉儀作為奴才的主子,奴才自是盼着她好的,奴才又有什麼理由去害她?而且若真是奴才做的,奴才為什麼還要留下香牡丹,早就將其毀屍滅跡了!」
說着,他的大腦也快速的思考起來。就如他所說的,他入宮不久,接觸的人不多,那麼是誰要陷害自己?
這只能有一個理由,自己妨礙到了對方的路,可是自己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奴才,能妨礙到什麼?
福喜想不明白有什麼人會害自己,他並沒有得罪誰!
等等,也許自己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碰到了什麼事,自己沒有放到心上,可是對對方卻很重要,因此對方要封住自己的口。
到底是誰?
福喜身上帶着香牡丹的香味,還從他枕頭底下搜出了香牡丹的粉末,人證物證俱在,在其他人看來他說什麼都是在狡辯。
即使不是他做的,也是受人指示的,這樣的奴才拖下去打殺了便是。
可是,出人意料的,楚驚天並沒有這麼做,也沒有想着要問出福喜身後的人,只是將人關了起來,待查實後再處理。
福喜被關到了沉香院後邊的雜物房裏,裏面陰陰暗暗的,透着一股沒有人氣的腐朽味。
已經入春了,天氣微熱,倒是不覺得冷。不過福喜剛剛跑出了一身汗,又擔驚受怕,到了午夜的時候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身體滾燙,顯然是發熱了。
呼出的熱氣像是被火烤過一樣,福喜睜着黑漆漆的眼睛看着頭頂的蜘蛛網,整個人蜷縮成了一團。
太子殿下不會冤枉我的!他這麼想着。
可是,是誰要害自己呢?福喜想不明白,他身體不適,不一會兒就有些昏昏欲睡了,或許說是暈眩較為正確。
恍惚間,他的腦海里突然浮現出他早已忘記的一幕。
那是一日他從御膳房回來的時候,恰好看見翠喜在一個角落和一個宮女說話。那個宮女穿着常見的粉色宮裝,耳朵上的兩顆珍珠不斷的晃悠,身段有些熟悉。
那是誰?對了,怪不得他覺得熟悉,因為他見過這個宮女,是未然居黃良悌身邊的大宮女!
福喜猛地清醒過來,他的嗓子眼乾渴的快要冒煙,嘴皮更是幹得一塊一塊的,可是他卻完全沒有注意到,他的心裏只有一個念頭:翠喜騙了自己!
他記得那時候翠喜跟他說的是,那人是逸翠園的趙薔趙良悌身邊的宮女。
可是,她為什麼要騙自己呢?
福喜覺得身邊的人是如此的陌生,翠喜美麗的臉此刻在他腦海里只剩下猙獰。他心裏已經明白了,翠喜,是黃良悌的人!
她是怕自己把這件事情說出來,這才起了陷害自己的心思?那麼,自己身上的香牡丹的味道,那麼也是她弄的了。
福喜將袖子裏翠喜遞給自己擦汗的絲帕扯了出來扔到了地上,在他帶着元太醫回來之前都沒有香牡丹的味道,而後來唯一接觸過自己的人,只有她!
福喜覺得自己被背叛了,心裏狠狠的咒罵翠喜,又覺得很傷心,很難過!
他從來沒有想過害誰,可是卻得了無妄之災,被人陷害,這完全顛覆了他的認知。
身體裏的熱度逐漸消去,隨即漫上來的便是令人發顫的冷意。
福喜覺得自己就快死了,他趴在冰涼的地板上,整個人抱成了一團。一滴滴的淚水從他緊閉着的眼睛裏流出來,落在地上,泅出一圈圈水跡來。
在這個時候,他腦海里先閃過了自家兄長的面孔,然後便是自己母親的,最後卻是太子殿下楚驚天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