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差役捧着大紅榜進門,看到周宏文就拱手笑了起來:「周老爺大喜啊。」
「多謝,多謝。」周宏文也回了一禮,虛手一引:「兩位屋裏請。」
待進了屋,早有丫頭奉上茶水,周宏文又叫人拿來兩串銅錢分送給兩個差役:「天氣這樣熱,還有勞動二位走這一遭,這些錢兩位也是我一番心意,兩位回去買些果子吃,全當解渴了。」
今天的天氣確實熱,兩個差役走來也實在又累又渴,先就喝了一碗茶,看到錢自然高興,當下也沒客氣,全都收下放到袖子裏藏好:「周老爺客氣了。」
一個差役笑道:「咱們蓮花鎮出了個狀元老爺,滿鎮上的人都覺得面上有光彩,周老爺是狀元老爺的姐夫,又素來極有文采,說不得您將來又是一位狀元老爺,等您考中,我們提起來還曾給您賀過喜,不定多少人羨慕呢。」
「真是過獎了。」差役這話說的是真好聽,卻夸的周宏文都覺得挺臊得慌的,當時臉上都紅了,連連作揖:「能考上功名已經是得天之幸,哪裏還敢妄想什麼狀元。」
另一個差役也笑道:「這也不一定,說不得就真考中了呢,待到那時候,咱們鎮上的人去哪裏都體面的緊。」
周宏文低頭:「兩位再夸下去我倒是沒臉見人了。」
「呵呵。」兩個差役笑了笑,再度埋頭喝茶,待喝過之後便道:「周老爺如今也算是有了功名,還是早些去衙門裏登記一下,以後您也沒什麼勞役了。您家好多地也不用交租子,多好的事。」
「是,是,一定儘早登記。」周宏文連連應聲。
兩個差役坐了一會兒就起身告辭,周宏文將他們送出門去,又叫了輛牛車送兩人回去,推讓一回。最後還是周宏文付了車資。
待送走兩個差役。周宏文就跟金枝商量要去府城租房子住下,以備秋天時候的秋闈。
齊金枝倒是樂意,只是周淑英在齊家莊住慣了。有點不願意挪窩,齊金枝勸了好一回才勉強同意跟他們去真亭府。
這廂齊金枝尋人給齊靖送信,周宏文和周淑英兩個收拾行裝,準備去真亭府。
除去蓮花鎮上周宏文一家動身搬家。長安城齊老牛老兩口也準備了行裝尋了鏢隊要去肅州。
齊老牛兩口子心裏急,也沒收拾多少東西。只帶了些銀子還有隨身的衣物外加一些藥材之類的,統共加起來也不過兩三個包袱,看起來實在簡便。
他們臨走的時候,齊家幾個姑娘都來送別。其間諸多依依不捨難分難別就不必細說,只說齊顧氏雖捨不得幾個姑娘,然想到肅州兒媳女兒身懷六甲無人照料。也只能狠下心和幾個姑娘告別。
等坐上鏢局的馬車,齊顧氏隔着窗子不住張望。待遠遠的再也看不着銀竹几個的身影時,齊顧氏回頭悶坐着直抹淚。
齊老牛有點看不過眼,扔過一個帕子道:「別掉那些金豆子了,多大的歲數了還哭,也不怕人笑話。」
齊顧氏一聽急了,扔了帕子就去擰齊老牛的耳朵:「老不死的說什麼呢,我捨不得我姑娘怎麼了,老娘連哭都不成了,誰敢笑話,看老娘不打斷他的腿。」
齊顧氏手勁挺大,擰的齊老牛耳朵疼,一邊躲一邊連聲告饒,好一會兒齊顧氏才鬆手。
這連打帶罵的好一陣,齊顧氏到底不再傷感了,很有興致的和齊老牛談起路旁的景致,說了好一會兒,看角落裏坐着的兩個丫頭埋頭偷笑,齊顧氏一眼橫過去:「想笑就笑,偷偷摸摸做什麼。」
齊老牛兩口子走的急,並沒有看着齊金枝送來的信,倒是銀竹收了信,見上頭寫着周宏文考中秀才,也很替齊金枝高興。
歡喜了一回,銀竹把信收好,想着去謝家跟齊銅鎖說說這件事情,她才收好信,還沒動身就看到肖智帶着滿身怒氣進屋。
銀竹一看心知不好,趕緊起身,先幫肖智脫了外頭的衣裳,又叫丫頭打了水服侍肖智洗漱,洗好了再遞過一塊涼帕子給他擦臉,收拾妥當,肖智換了一身寬鬆的薄紗常服,在外邊帶來的熱氣總算是消散了些。
他轉身坐在一旁的搖椅上,叫丫頭給他端過一碗冰的酸梅湯來。
銀竹几步過去笑道:「今兒雖熱,可也沒熱的受不住的,吃冰酸梅湯難免腸胃受不住,照我說,還是拿玫瑰滷子化些水喝,倒是比那個好,又解渴又不傷腸胃。」
肖智皺了皺眉頭,悶聲道:「依你。」
銀竹也沒叫丫頭動手,親自取了玫瑰滷子兌了些溫水給肖智端過去。
肖智一口氣喝了一大碗水才長舒一口氣,銀竹看他沒那麼氣了,便問道:「你今兒到底怎麼了?誰給你氣受了,瞧氣成什麼樣了。」
肖智長嘆一聲,微閉上眼睛頭靠在搖椅上淡淡說道:「我能受什麼氣?無非就是……陛下竟下令叫各地地方官遍尋奇石,着令每一地都要進上一種奇石,若是好,還要重生有賞,聖旨才發下去,我們翰林院許多翰林就聯名上書請陛下收回成名,不要如此勞民傷財,可陛下竟然把我們叫去痛批一頓,陛下此等行為實在叫人心寒。」
銀竹聽肖智說完,長長的眉毛上挑,一副厲害樣子:「陛下越發不像了,前兒鬧着修皇宮修園子,這會兒竟然又叫地方進貢奇石,這不是不給百姓活路麼。」
「可不是怎的。」肖智苦笑搖頭:「咱們都是民間長大的,百姓疾苦也很知道,尋常上頭沒有要這要那的折騰,那些地方官都想法子刮地三尺,如今有了陛下的旨意,那還不更得變着法的折騰,你瞧着吧,為了這奇石,不知道叫多少百姓家破人亡,妻離子散。」
「我如何不知道這個。」銀竹也跟着肖智發愁:「我又不是那深宅大院裏長大的貴女,這等事情看的多了。」
「是啊,看的多了。」肖智越發的愁苦:「可恨我無用,不能勸陛下改變心意。」
「莫多想。」銀竹拉住肖智的手勸道:「陛下出錯,做臣子的盡心規勸就是了,若是實在勸解不了,也別硬碰硬,非得弄出那文死諫的事情來,反倒是落個死都不安生,還要叫君王落得昏君之名,倒不如留得有用之軀,多替百姓做些事情,只要你盡了最大的努力做到問心無愧就是了。」
肖智明白銀竹的想法,拍拍她的手:「我知道你擔心我一時衝動做出無可挽回的事來,你放心,我還不至於那樣呢,我雖氣憤陛下的行為,也心疼百姓又要遭殃,可我也不會為着這個就不要命似的勸阻陛下,我還得留着這條命好好和你過日子呢,沒有和你白頭到老,我怎麼都要顧惜自己一些。」
銀竹一聽這話就笑了,一迭聲的點頭:「是呢,很該的,咱們不是懦弱無能,也不是膽小怕事,而是能明辯利害,心中雖有家國天下,可也得有父母妻兒啊。」
見肖智不說話,銀竹繼續笑道:「往後咱們好生過活,有餘力的話,多做善事,盡力幫着落難百姓就是了。」
肖智拉着銀竹的手靜默了好一會兒,猛的睜眼:「娘子,若是,若是我想外放,你待如何?」
「外放?」銀竹一驚:「如何就想着外放了?」
肖智苦笑連連:「當了這麼些日子的官,我胸中書生意氣還沒磨平,這回就險些冒頭去據理力爭,幸好想到娘子才沒做出那等事來,可這一回我沒出頭,萬一下一回陛下再怎麼着,我管不住自己可怎生是好?」
銀竹一聽這話沒音了。
肖智繼續道:「我外放出去,一來能保全自己,二來,也想着身為一方父母官,起碼能護一方百姓,比呆在長安萬事乾瞪眼強多了。」
銀竹低頭想了好半天,抬頭笑了一聲:「相公說了算,只要你叫我跟着你,去哪都成,莫說外放,就是天涯海角我也跟隨。」
「娘子。」肖智聽的心胸激盪,一時動了情,緊緊拉住銀竹的手:「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銀竹抿嘴一笑:「即知道我的好了,以後就千萬對我好一些。」
「一定,我若對不住娘子,叫我天打……」肖智話沒說完,就叫銀竹捂了嘴:「別說這些喪氣話,你先與我說說想外放哪裏?」
「蜀州。」肖智吐出兩個字來。
「蜀州?」銀竹重複一遍:「那可不是什麼好地方,怎麼想去那了?」
肖智一笑:「都說蜀州窮山惡水,我看着倒好,蜀州山多水多又是四季如春,氣侯是極不錯的,若是好好的治理,許是能成為魚米之鄉,我想盡力試一試,這才不辜負讀了這麼多年書的辛勞。」
「你既然做了決定,我依從就是了。」銀竹沒有反對,笑着點頭同意了:「你想法子去吏部活動活動,我這些日子好生整理行裝。」
說到這裏,銀竹長嘆一聲:「老四和老六去了肅州,大姐人在真亭,咱們再去蜀州,長安城裏咱們家的人越發的少了,以後,也不定誰也要外放出去呢。」
她這裏嘆息之聲未落,就聽得一個粗憨的聲音:「二姐,二姐夫。」
音未落人已至,定眼一看,原來是老五的女婿魯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