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盤似的圓月高掛在天空,發出清冷的光芒,藍雲清瘦的身影站在庭院下,抬頭仰望着高掛的月空,眸子冷涼,絕美的面容在月夜下絕艷動人。
時間一一滴流逝,夜色慚深,寒氣慚重,濕氣也慚重,可站在那裏的人卻一動不動,宛若雕像。
法空站在她身後欲言又止,想什麼,卻又不知道什麼,只好靜站在她身後沉默守護也沉默等候着。
一夜無聲!
直到天邊劃出一抹魚肚白的時候,法空才聽到了一聲輕輕的嘆息。
嘆息聲輕淺的讓人聽不出半情緒,他還來不及臆想揣測的時候,藍雲終於出聲了。
「可以進入最後一步了。」
法空眼底深處掠過一絲喜色,卻又因為想到什麼又很快隱沒開來,沉默不語,他們在楚國的時間不算長但也不算短,公主心裏真正在想什麼,他無法揣測得到,但是朝夕相對,他也知道無憂公主其實並非是冷血無情之人,只是……造化弄人,身不由己。
想來,公主也不過才十四稚齡,背負的卻是一個國家的命運。
藍雲轉身,淡淡的命令:「按計劃行事。」局面已經差不多到位了,就只差一把火燃了,而她就是這把火。
法空低下頭,面容肅穆:「是。」不過,不管如何,用不了多久,他們終於可以離開楚國,回去了。
一年多未見王爺,他也很擔心王爺的身體。
……
出使周國致歉的使臣還沒有回京,但是卻八百里加急送了奏摺回來,再加上潼關傳來的邊關急報。
平靜的如一汪湖水的楚國朝堂因為這兩份急報而落入石頭激起千層浪,但這浪花最多也只能算是漣漪,算不得上驚濤駭浪。
畢竟這兩國邊關有異動並不是新鮮事,兩國戰亂時不時的發生,他們都已經習慣。
倒是謀和破裂簡單,反正有戰王在,兩國征戰,他們根本就不擔心。
倒是……這戰王妃,徜若周國真得寸進尺,到時候談不攏條件,該將這戰王妃如何處理?
戰王府,清萱苑。
京城消息傳的沸沸揚揚,自打聽到這外面傳進來的消息後,周藍兒坐在那裏發呆已經有一上午了。
外室一眾隨嫁而來的眾太監婢女候站在外面,臉色都還算鎮定,但眼睛裏還是可見惶然。
豆看着坐在那裏發呆的公主,心裏焦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現在外面都在傳,皇上極度不滿楚國悔婚,邊關調兵遣將,極有可能大軍壓境向楚國討要一個法。
這萬一真談不攏打起來,公主怎麼辦?
「公主?」豆實在是忍不住出聲了。
金姑姑從最初的慌亂中也冷靜下來了,不滿的看着豆:「豆,你別打擾公主。」這丫頭真是太不穩重了。
「金姑姑,奴婢也是擔心公主啊,萬一……萬一真要打起來了,公主怎麼辦?」
金姑姑看她一眼,沒有出聲,倒不是她贊同豆的法,而是她認為,兩國真打起來的可能性並不大,皇上發威,也有可能只是討要一個法向楚國談些條件而以,要是真這麼容易就打起來了,當初就不會將公主嫁來和親同意與楚國謀和了。
周藍兒回過神來,看着焦急緊張的豆和鎮定沉穩下來了的金姑姑,微微一笑:「金姑姑,傳本宮命令,一切如常,不得慌亂。」
金姑姑滿心欣慰,公主是個聰明的,只是……可惜了公主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是,奴婢這就去辦。」
待金姑姑下去後,豆忙上前,緊張的道:「公主?」
周藍兒看着焦急緊張的豆,神色平靜,卻並不出聲。
「公……公主?奴婢臉上有什麼東西嗎?」豆摸了摸臉,不解的問道。
「你的穩重和冷靜呢?」
豆一怔,喃喃的道:「公主?」
「本宮並不期盼你能獨擋一面且本宮行事,但是……本宮希望遇事遇人時,身為本宮的貼身侍女,你不是一個只知道慌亂、焦急、緊張而亂了分寸的上不了台面的丫頭。」
豆面色一白,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奴婢該死,請公主責罰。」
看着這樣的豆,周藍兒無聲輕嘆,也不忍心再繼續敲打下去了,豆對她的忠心,她毫不質疑,再她之所以這樣,也是以往她縱容出來的。
「起來吧,以後別再慌裏慌張毛毛毛燥燥了。」
豆緊咬着下唇,心裏對自己讓公主失望很是懊悔自責:「奴婢知錯,奴婢謹遵公主教誨。」
「該做什麼就做什麼,不必驚惶失措亂了人心。」
「是。」豆起身,不敢再焦急慌張。
周藍兒伸手端起手邊的茶,才發現茶已涼透。
豆忙重新沏了一杯茶呈上。
端着重新沏上的茶,周藍兒低頭,淡淡一笑,其實面對這樣的局面,她倒是並不慌亂,反而心情很好。
雖然父皇這樣的舉止多多少少還是讓她很驚訝,但也讓她很欣慰。
距她讓秦恆傳信回去,也不過才二十來天,就算八百里加急日夜兼程,算下來也不過才剛剛到京城而以,而邊關卻已經有了動作。
這只能明,父皇是因為楚國使臣抵達致歉才引發的決定。
這讓她的心裏隱隱的升起一絲絲期盼和一絲絲擔憂。
她期盼父皇在看到她的信,會重新思量與楚國的謀和,到那時,她想她會有勇氣重新追求自己的幸福,她不用在這戰王府里度日如年,虛度年華。
可另一方面,她也擔憂,擔憂父皇心有餘而力不足,畢竟父皇年事已高,龍體又欠安,是否真有能力面對強悍的楚國?
賞月別院,佛堂。
楚絕看着站立在佛像下怔怔出神的藍雲,眉心蹙的死死的,心裏有一些不上來的慌亂,仿佛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一樣。
良久,站立在佛像下的人才終於動了,慢慢的迴轉身看着他,眼神平靜的直視着楚絕。
面對他平靜如水的目光,楚絕心裏的慌亂的同時,還有一種無形的壓力產生。
為了緩解心裏的壓力和那若有似無的慌亂,楚絕開口打破平靜,低聲道:「我……明天將要啟程去邊關。」
藍雲平靜地看着他,嘴角淡淡一勾,似有若無的弧度。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這些日子以來,楚絕最怕的就是他追問這個問題,因為只有這個問題他無法回答。
「徜若我讓你在我和你肩上扛的責任上作出選擇,你如何選持?」清冽的聲音,清靈而動聽,卻又似乎隱含着絲絲冷淡。
楚絕看着他,眼神不復平靜,慌亂,掙扎,遲疑,猶豫都有。
「雖然在你的眼睛裏我已經看到了答案,但是,我還是想親耳聽到你出來。」
「這樣,不好嗎?你不是過你喜歡茲意妄為的生活,只要……」楚絕艱難的出聲。
藍雲的目光淡淡的從他臉上移到他身後的佛像上。
楚絕順着他的目光,喉嚨緊痛,眼睛灼熱:「既然你都願意問我這個問題了,那為什麼不能留在我的身邊?」
「我終不屬於這裏。」藍雲淡淡出聲。
「我願意跟你離開,但是……」楚絕盯着他輕聲道:「但是現在不能,可是我可以答應你,終有一日我會隨你離開這裏,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藍雲唇角勾起幾絲笑容:「可是我想聽的並非是這個答案,你明白的。」
楚絕眉心蹙的死死的,目光痛苦且不理解的看着他:「我不明白。」他和他身上的責任並沒有衝突,為什麼他如此執着想要聽到他承諾?是因為他並沒有愛上人了,所以其實還是不相信他對他的感情可讓他願意放棄一切嗎?
「你你愛我,無論我是誰,我迷惘的同時也有些動容,突然很好奇,你如此深重的情感究竟有沒有盡頭?是不是如你所言的那樣無邊無際?」
藍雲淡然一笑,繼續道:「所以,我想知道,徜若我要你隨我離開,你是否願意拋棄你身上的責任和心裏的執着?毫不猶豫的告訴我,這個天地間,你要的真的只有我,你的世界裏,也將只會有我。」
「可是你與我身上的責任並沒有任何的衝突,甚至,還能更好的保護你,給你一切你想過的生活。」楚絕面上冰霜盡化,五味俱雜。
仿若看不見他眼底的複雜,藍雲只盯着他:「如果我我不要呢?」
楚絕啞口無言,怔怔的看着他。
兩人默語,佛堂里的氣氛有些凝固,良久後,藍雲微微一笑:「好了,不和你糾纏在這個問題上了,天色不早了,你回去吧,明天一早還得啟程呢。」
楚絕複雜的看着他,他可以為他不顧一切,甚至是卑微,只要他留在他的身邊,可是讓他捨棄承諾和執念,他能明白他的意思,可是他卻不能理解他的意圖。
「藍雲,如果皇兄傷害你,楚國容不下你,我一定會捨棄一切帶着你走,但是……現在皇兄不會為難你,放眼整個京城,不,整個楚國,無人敢傷害你,你想過什麼樣的生活都可以,這樣……為什麼還要糾纏在一個並不存在的問題上?」他實在是不能理解。
藍雲看着他,突然一笑:「我只是有些好奇,你會不會欺騙我。」
楚絕一愣:「什麼?」
藍雲雙手無奈一攤:「故意為難你嘍了,畢竟……」抬手從他頭上比劃到腳下,語氣有些百無聊賴般:「因為這樣的你實在是不像是那個願意為我不顧一切的人。」
楚絕半信半疑的看着他:「所以,你才想試探我?」
藍雲頭:「嗯,想試試你是不是真的是做得到才得出了。」
不知道為什麼,聽他這樣,楚絕心裏還是輕鬆不起來。
見他凝重懷疑的眼神,藍雲淡笑:「事實證明,你並不是在甜言蜜語哄騙我欺騙我。」
「所以……所以你願意留在我的身邊?」楚絕心翼翼的壓抑着激動輕聲問道。
藍雲側首看着他,半響沒有出聲。
楚絕眼神有些黯然,看着他輕聲道:「對你過的話,都是真心的,絕對不是欺騙。」
「我知道。」
「那……你會不會生氣我剛才無法給你滿意的回答?」這些天他一直在想,如果真有那麼一天,他和他身上的責任真的只能兩者選其一,他會作何選擇?他不知道,可他知道,永遠不會這樣一天,如果真有這樣一天,他一定不會捨棄他。
藍雲搖頭:「不,從另一外角度來看,你是個很有責任心的人。」
楚絕的面色這才緩和下來,露出一絲笑意,他絕對不會知道,是因為有了他,他才感激自己身上的這個責任,因為正因為這個責任,他才能依仗有能力守護他,讓他過他想過的生活,而不是讓他麻木無知覺般的活着。
「藍雲,我這一去,恐怕不會那麼快回來的,我不在京城,你……要不要隨我一起去潼關?」他不在京城,他擔心皇兄會對他的心思死灰復燃。
藍雲搖頭:「邊關荒涼,比不上京城的繁華,而且長途跋涉,路程太遠,而且……不定會和周國征戰,我手無縛雞之力,跑邊關去,不是自討苦吃嗎?」
「……你的也是。」楚絕黯然道,他對自己還有沒生出感情,萬一被皇兄打動?
「藍雲。」
對於他鄭重出聲,藍雲有些訝異的看着他。
楚絕走近他,雙眼炙熱的凝視着他:「別喜歡上皇兄。」只要他不喜歡上皇兄,皇兄顧忌着他,一定不會傷害他,這一他很自信,而且法空大師武功高強,也一定能保護他。
藍雲沒有出聲。
「那……皇兄他不會一心一意的對你的,當然,我只是提醒你,我也不是強迫你做什麼……」事字被堵在嘴裏,楚絕呆住了。
藍雲墊起腳,輕輕的吻住了他的唇。
四目相對,這一刻,時間仿佛靜止。
唇上輕貼着的溫軟讓楚絕全身血液都逆流,他不敢動,也無法動,因為急速的心跳讓他腦門一陣陣暈眩,冷若冰霜的俊顏如雪逢上了火,瞬間面紅耳赤起來。
藍雲輕輕退開,看着眼前像煮熟了蝦子一樣面紅耳赤全身僵硬一動不敢動的男人,噗哧一笑。
「你……這……那……我……」楚絕緊張的語無倫次起來,不知道什麼好。
藍雲笑容加深:「夜深了,快回去吧,明天我就不去送你了。」
楚絕臉依舊窘紅,雙眼卻灼亮的盯着他:「可是……剛……剛才……」
「這是吻別。」藍雲輕聲道。
「吻……吻別?」楚絕喃喃出聲。
看着楚絕飄飄然離開的背影,藍雲臉上的笑容慢慢的消散,眼裏一絲莫名的光一閃而過,讓人無法捉摸。
或許她只是動容於他對他的感情和付出,或許她也有些心疼他心裏的冰霜,或許……只是或許。
不是不相信他對感情的執着,也不是擔心他會有一天在大義和她之間捨棄她才止步,而是……她無法相信自己還有不顧一切去愛一個人的勇氣。
既然如此,還不如在情愫生時起,理智的掐滅它。
這輩子,她從沒想過將愛情劃入夢想的版塊中,甚至,她拒絕去觸碰。
……
看着王爺失魂落魄宛若遊魂般走進來,一眾幕僚都面面相覷。
在眾人眼光推搡下,新晉升於駙馬的野狼不得不挺身而出,提醒道:「王爺?」
楚絕在主位上坐下來,唇上的溫軟仿佛還在,讓他忍不住的想去回味。
「王爺?」野狼略提高一些聲音。
這樣是不是意味着他之於他,其實是有些不同呢?
「王爺?」
可是他不是心慕的人是昭平公主嗎?又怎麼會突然對自己這樣做?吻別,吻……別?難道他是想要離開?
「王……」野狼剛喊出一個聲,就見痴神的王爺猛地睜開眼睛,整個人都慌亂起來。
「王爺,發生……」野狼看着空無一人的椅子,淡定的將後面沒來得及完的話繼續道:「什麼事了?」
楚絕如旋風一樣衝進賞月別院,看着他出現,福公公似乎並不驚訝,只是恭敬地上前行禮:「奴才參見王爺。」
楚絕徑直衝進去,福公公連忙攔住:「王爺稍等。」
「本王要見國師。」楚絕面色一沉,不悅的看着阻攔他的福公公。
福公公面對戰王陰冷的眼,暗自吞了吞口水,連忙道:「啟稟王爺,國師已睡下,吩咐奴才不得前去打擾。」
楚絕一把推開他,硬闖了進去。
福公公有些黑臉的看着硬闖的戰王,無語凝望,沒有國師應允,誰也闖不進去,還有法空大師在呢。
楚絕剛要踏進屋,被法空攔了下來。
「法空大師?」楚絕皺眉,但腳步還是停了下來。
法空大師朝他雙手合攏道:「王爺請回,師弟已經就寢。」
楚絕深吸一口氣,倒也冷靜了下來,朝法空微微頜首後,心事重重且若有所思的離開。
第二天一大早,天色剛剛亮,宮中就來了聖旨,賞月別院即日起要修繕整修,在這修繕期間,國師將暫住進戰王府。
藍雲對於這道聖旨,並沒有任何表態,很平靜的隨前來接他的戰王府管家搬進了戰五府,住進了清波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