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彤婕妤因自己完全演繹而展露的自信得意隱隱被一種不妙的預感所替代。
她並不認為蓮妃會真心為她鼓掌。往日蓮妃在皇上和皇后面前看似溫順,實則本身卻是極清高冷傲之人,對品階不如她的妃嬪的態度雖不惡劣,但也並不友好。
她與蓮妃並無私交,更何況今夜她故意設計的出場狠狠地打了蓮妃和孫昭儀的臉,怎麼想她都不覺得蓮妃會真心為她鼓掌。
事出反常必有妖!
「臣妾頭一回聽見如此精彩絕妙的歌曲,如此匠心獨具,實在世間難得。彤婕妤文采斐然,素養深厚,令臣妾十分欽佩。」蓮妃掩嘴一笑,笑眸彎如皎月,傾倒眾生,兩腮緋紅更顯嬌滴柔美,我見猶憐。「方才聽彤婕妤一曲,意動非常,浮想畫面翩翩。臣妾心中忍不住想,若能歌舞結合,再是完美不過。」
蓮妃目中清亮,烔烔發光:「談及舞藝,臣妾聽聞莘月公主自幼習舞,舞藝超群,天下聞名。若彤婕妤能與莘月公主合作一曲,豈不妙哉?」
這時不僅被點名的莘月,其他人也俱是一愣。
沒想到蓮妃會提出這樣的建議,明面上的理由堂而皇之,實際上分明是一種針對和挑釁。
且不論她們事先根本沒有嘗試或者排練,兩者合作無論唱砸還是跳砸,那出糗的都是她們倆的事。一旦誰的技藝功夫更了得,瞬間就能蓋過她人的風頭,令另一個人當眾蒙羞。
無論誰出糗誰蒙羞,對提議者蓮妃都毫無影響,反倒是合作者之間極可能因為產生磨擦出現更多笑柄。
一石二鳥,才是真正妙哉。
彤婕妤僵着臉,始料未及蓮妃竟出這種損招陰她,恨得咬牙切齒。
然而,不等彤婕妤推拒,蓮妃反而面露恍然之色:「是臣妾疏忽了。彤婕妤方才高歌一曲,嗓子定是累了。練嗓一事,臣妾頗有心得,回頭彤婕妤到臣妾的營帳來,臣妾娘家秘制金桔湯,對開嗓清肺十分有效。」
「……」
這自說自話的的功力簡直令人嘆為觀止,眾人卻也不知蓮妃這葫蘆里賣的究竟是什麼藥。
蓮妃仿佛渾然未覺外人的探視,意味深長的淺笑滑過唇際:「既然如此,臣妾斗膽,由臣妾與公主合作一曲歌舞,方不至於掃了在座諸位的興致。」
此話一出,驚剎四座。
原來蓮妃的用意在此!莘月的舞藝聞名天下,蓮妃絲毫沒有畏懼,親挑大樑,實在藝高膽大,儼然令人生出巾幗不讓鬚眉之意,此舉令人佩服。
莘月從方才的怔愕中回神,她張口欲言。
蓮妃回眸淡淡地瞥向她,驀而一笑:「臣妾早聞公主大名,聽說辛香國有種美倫美奐的舞蹈,名喚轉花蕾。不知公主是否願意,讓吾等一飽眼福?」
莘月眉心微不可察地顫動,喉間的話語漸漸咽回去。
席上一時噤聲,每一個人都不由自主地朝她看去。直到她捻起裙擺,走到篝火前,從容地回以一禮:「妾身難得有幸,必然不能讓蓮妃娘娘失望,也定不負在座諸位的期許。」
瞬間,席上文武朝臣歡呼雀躍起來,無論是莘月公主的舞還是蓮妃娘娘的歌,俱是頗受讚賞的。
蓮妃入宮之後,她的歌聲便成了皇帝的專屬,而莘月公主並非本國人,公主的舞姿更不是輕易可以見得的。
這兩位的合作可謂曠世奇談,今夜得以親眼目睹簡直積了好幾輩子的福,三生有幸啊!
琴聲初響,蓮妃朱唇微啟,歌聲悠悠曼曼,悲而不傷,仿佛眼前清晰浮現出一副難得的意境,裊裊餘音繚繞在每個人的耳邊,沁人心脾。
畫面一轉,莘月公主足下生花,輕盈飄渺的身姿隨着聲樂舞動,這時大家發現,她的裙裳在飄然轉動之間,猶如嬌艷欲滴、含苞欲放的花蕾,俏麗而不失妖嬈。
歌聲與舞蹈恰到其份地融合在一起,仿佛天生天成,渾然不似臨時起意的一次表演。輕歌曼舞,在座的每一位都被這絕妙的景象所打動,痴迷沉醉。
與其說彤婕妤的表演是未曾見過的一種新奇體驗,那莘月與蓮妃的表演絕對是精妙之極的完美體現,兩者根本沒有可比性。
事實上,彤婕妤今夜的表演並不能稱之為完美,令人驚艷在於歌曲本身,她最大的弱點在於自身的資質並不夠好。
誠如蓮妃所言,要論歌聲,縱觀整個後宮,乃於天下,亦少有可以與之匹比。她的歌聲是與生俱來的天賦,是超凡脫俗的天籟。若僅僅以歌聲作比較,彤婕妤根本連蓮妃的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蓮妃今夜所唱的雖非稀罕的歌譜,但勝在她嗓音夠加分,而更加分的一點,是莘月相輔相助的絕妙舞藝。
但憑這兩點,縱使彤婕妤今夜表現再好,都僅僅是有些驚艷,而無法再像前世那般影響深遠。
顯然,彤婕妤也已經明白這一點,縱使臉色難看,然而在場已經沒有人會去在意她了。
曲終舞畢,全場以掌聲謝幕,驚嘆和讚美之聲源源不絕。過了今夜,所有人都會記住蓮妃的歌、莘月的舞,沒有人會忘記這樣的一幕。
她們的表演受到皇帝大為讚賞,蓮妃倍感揚眉吐氣,喜上眉梢,媚眼如絲地與皇帝舉杯對飲。
受到眾人贊捧的莘月平靜地回席,我們的座位離得近,我舉杯敬她,笑着調侃一聲:「莘月此舞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尋。本宮今日可謂大開眼界、大飽眼福了。」
「承蒙皇后娘娘厚愛。」莘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溫和不變,唇邊的笑卻尤其生疏,舉杯一飲而盡,算是回我一敬。
知她心中已對我產生芥蒂,我含笑不語,靜靜喝酒。
不論如何,今晚我的目的已經達成,沒必要繼續惹她,招她膈應。